河蚌烧青菜 ,能吃出压寨夫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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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蚌,是个一言难尽的动物,或者说“食物”。河蚌没有螺蛳那般受人欢迎,也从来没有诗歌、谚语、童谣帮着它打个广告。当然了,这对河蚌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所以呢,小时候被父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靖江70后、60后(以及以前),都曾见过硕大无比的河蚌。大到什么程度,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要抱在怀里,像捧个大西瓜似的拿回家。夏天,暑假,下河摸河蚌,是乡村少年永远的赏心乐事。
大西瓜一样大的河蚌,那得是多大一盘菜啊。缺衣少食的年代,不是正好可以填补餐桌边一个个空荡荡的胃吗?不可。河蚌自打出生,就生活在黑暗的河水下的泥土中,泥腥味十足,要用料酒、生姜、葱蒜等等去消解。饭都吃不饱,普通家庭里哪里会备着这么多丰厚的调料啊。认为大河蚌是盘菜的,请好好读一下历史故事“何不食肉糜”。另外,最为紧要的原因,河蚌大寒。也许是它带着黑暗世界里的阴冷吧,切记不可多食。对不起,哲学了,赶紧回归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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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个被乡间称为“歪子”“歪歪”的食物,就这么在我们的食物仓库之外,尴尬地存在着。直到有一天,青菜来了。
作为素菜一霸,被称为“青菜”的那种菜,在我国种类很多。我甚至跟北方人和南方人说不清我们靖江的青菜。北方人很容易理解成大白菜,南方人又觉得是“甜菜”。当然,北方人和南方人跟我这个长江中下游地带的人,也说不清,理还乱。因此,大家都懒得说,省心省事。反正过了江阴长江大桥,到了靖江地界,能和河蚌一锅烩的,肯定是靖江青菜,本尊无疑。
靖江青菜有别于其他的,是经过几次寒霜后,味道特别好。“靖江青菜有点甜”。我们种植青菜,也是青菜的搬运工。被霜打过的、蔫蔫的青菜,甜度提升,容易软烂,加上叶绿素的天然口感……记得著名作家庞余亮有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
菜也有。对不起,又哲学了。
青菜的高光时刻,已是寒冬。河蚌深藏河泥,要挖其出来,尤为辛苦。前几日,朋友接我下乡,说他们认领几块地,种了菠菜、香菜、芹菜等。在心里我一声长叹。如果看到芹菜菜农的双手,指甲里黑泥,满手龟裂的肉红色口子,他们会君子远庖菜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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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馆点了河蚌烧青菜,请尽可能吃光。
因为,它太好吃了。
曾听老饕们说,靖江老敦义(现已合并给西来镇)一带,有个老伯,特别擅长做河蚌青菜。没吃过,想象不出味道有什么不同。我倒觉得河蚌加上青菜,本身就是绝配。就像王贵和李香香,小二黑和小芹。它天然地出现在农民的菜谱中,无需想象和创作,更算不上巧夺天工匠心啥的。如果要这道菜烧得特别好,可能是厨师对河蚌的前期处理花些功夫,后期煮制时注意火候吧。
“烹饪河蚌的重要环节,是先将河蚌的斧足敲软,不然越煮越硬导致嚼不烂。”这段是百度上搜到的,可见已经放之四海。我听说,靖江人烧河蚌,先要用木柄敲河蚌斧足。过去的擀面杖、汤勺柄,都是木质,可拿来敲。
有区别吗?难说!听说这是秘笈。如果还是靖江人的独门秘笈,我可能又有了哲学的理由。
然后就是煮。我不会做菜,会想象。要将河蚌去腥、去土味,煮至半软烂时,加入不曾切过的青菜。我认为,端上桌后的这道菜,最高境界就是剪成蒜瓣大小的河蚌肉微微有点青菜绿,青菜叶上浑然天成地裹上了一层河蚌肉碎屑,说明火候到了,此乃外观。吃一口,温软、糯烂,没有多余的味道,只有河鲜的肉香,青菜的素甜。
那鲜,那甜,都是轻轻的,细水长流的,不可深究的。就像夫妻过日子,不可追究对错,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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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餐馆里,河蚌青菜都是用砂锅煮了。砂锅锁味,更能激发出食材的香味,因此味道更浓郁。经过处理的河蚌,终于也高光了一回,征服了无数男女的味蕾,幸甚幸甚!
不知道河蚌烧青菜能不能凉后加热再吃——这句话其实“凡尔赛”,端上桌,它往往是剩不下的。
靖江的埭,靖江的圩,都是长条状。家家户户屋前是河,屋后隔一道竹林,也是河。河蚌,青菜,都是农村普通食材,唾手可得,没有高贵的物质元素,很土很地道,又傻又天真。经不起厨师变花样,不能椒盐、烧烤,也不能葵花点穴,马上封侯。于是,河蚌烧青菜就这么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来,让我们现代人,还能品尝到一点古老沙洲的清风明月。
河蚌还有很多文章可写,比如,它出水时通体漆黑,穿越黑暗,摆脱土腥,成为一道颇受欢迎的靖江名菜,很励志嘛。青菜也从种子而来,你我谁不曾经历过暗无天日的低谷……哦,打住打住……人一旦哲学起来,就连美食也难低档那股子酸了,还是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