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问起是否有过暴食的经历,我相信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肯定的。我们说“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可在如今这个压力无孔不入的时代,很多人无法处理好自己与食物的关系,进食不再只是为了物理存活。毋庸置疑,美食能带给我们满足和愉悦感,味觉上的享受与胃部被填满的感觉成了缓解压力的方式之一,所以大多数人在情绪低落时会通过暴食来减压。偶尔的暴食是正常现象,我们把它归结于一时失去控制。但当暴食的频率增加,暴食过后内心的痛苦和空虚感随之而至,这时就不能再简单地归因于自控力的问题了。
我认识一个女生A,偶然之下我撞见了她的一次暴食经历——一份分量不少的麻辣烫、一盆鱼香茄子、一盒五个装的饺子、一大份土豆泥、两个三明治、一盒寿司以及其他大包小包的零食,她以极快的速度在短时间内吃完了相当于一个正常人饭量好几倍的食物。吃完这些之后,她便跑进厕所催吐,确认吃进去的全都吐干净之后才罢休。她告诉我,每隔两三天她就会出现一次这种情况,一次暴食过后,除了催吐,接下来的一天她不会吃任何东西。
A的症状就是典型的神经性贪食症的表现。在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中,神经性贪食症(BN)和贪食障碍(BED)都属于进食障碍。神经性贪食症有以下几个生理诊断标准:一、反复发作的暴食行为,在一段固定时间内以大于大多数人在相似时间内的进食量进食,发作时无法控制;二、反复出现不恰当的代偿行为以预防体重增加,例如自我引吐(催吐)、滥用泻药、禁食或过度锻炼;三、暴食和不恰当的代偿行为同时出现,频率维持在三个月内,平均每周至少一次。除此之外,患有神经性贪食症的人还存在心理问题,如自我封闭、不愿与人有过多交流、经常性地情绪失控等。
令人意外的是,神经性贪食症的诱因之一是减肥。大概一年前,A喜欢上一个男生,她觉得自己太胖了配不上她,于是告诉我她要开始减肥。A身高一米六,那时的体重是47kg,我告诉她“你一点也不胖”,但她说:“我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个体重,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甚至当我走在路上有人看着我时,我都会觉得他看我是因为觉得我很胖。”
开始一切都很正常,A给自己制定了饮食和锻炼计划,半个月里她瘦了三斤。科学的减肥方法很费时间,除了控制饮食之外还要抽出固定的时间锻炼,随着课业压力的增加以及其他方面的原因,A暂停了自己的计划,没过多久她告诉我她又回到了原来的体重。她那时很崩溃——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锻炼,之间筋疲力尽趴在瑜伽垫上时,她真想就那么趴着永远不要起来,吃东西也是,每次看到一样食物,第一反应就是回忆它的热量值,是不是在自己的黑名单里。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忍受了那么多痛苦,最后竟然一切归零,她实在无法接受如此结果。抽不出时间锻炼,A开始节食,可越是压抑欲望便越强烈,加之那段时间她正紧张地准备日语N2考试,她发现重复的咀嚼动作可以让她短暂地忘记那些烦恼,但每次吃完之后,她开始恐慌,怕自己变胖,于是想到了催吐。最初她只是偶尔如此,再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可否认,引起神经性贪食症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因为太过在意他人对自己外形的评价,也可能是因为各方面压力过大找不到释放的出口,或者是受到“越瘦越好”这种畸形审美观的荼毒,经常看到这样的一句话:“女生永远都不会嫌自己瘦”。神经性贪食症会带来许多危害,长期催吐可能会引发慢性胃炎,这种长期不健康的饮食状态会使人的精神状态发生逆转,A那段时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独来独往,不愿与人有过多交流。在长期的心理压力和矛盾下,神经性贪食症患者很可能会继发抑郁症,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之中。
其实,作为进食障碍的一种,神经性贪食症是心理疾病。归根结底是因为过度的自卑造成。名模玛加丽·阿梅迪在叙述自己的暴食催吐经历时说道:“我一边损毁自己,一边在镜头前微笑。”90年代,模特圈的公认审美是不健康的瘦骨嶙峋才是理想身材,在一次时装试穿时,那些形象设计师当着玛加丽的面议论她说:“天,她是一头母牛!”从此,这便成了玛加丽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在他人看不见的时候疯狂地暴食、催吐,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为法国时装杂志《费加罗女士》拍摄封面的前一天晚上,她一口气吃下40片泻药。长期的反复行为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聚光灯照着的时候,她是美丽的尤物,可当被孤独包围之时,她就像一头困兽,陷入了和自己循环往复的角斗之中。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过度在意他人的评价和盲目追求畸形审美引起的自卑使人把自己隔离开,画地为牢,把自己圈进自己造设的孤岛。在黑暗之中,是内里的腐烂和自我毁灭,困兽一般作着无谓的挣扎。他们不肯放过自己,把他人的评价奉为评判自身的唯一标准。
Size zero,这是美国服装标准中的最小尺码,曾经,以名模Kate Moss为代表的瘦骨的身材和苍白无色的面容曾风靡时装界,2017年9月6日,也就是2018纽约春夏时装周开幕的第一天,法国两大奢侈品集团——LVMH及Kering共同宣布将签署弃用低龄及过瘦模特的倡议,自此禁止旗下品牌在各种场合使用这些“违规”模特。“零码模特”的潮流早已成为历史,但它的内核从来没有消失,并反噬饱受其折磨的每一个人。
每多一次因自我否定而进行的恶性循环,就是死去一点。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是一个外在负面因素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时代,过度追求所谓标准,而不论其是否合理,本身就是一个舍弃自我的过程。生而为人,痛苦之事太多,我们为什么不能多爱自己一点?
想要逃出节食暴食的恶性循环,首先要纠正对体重的认知,它不是组成生活的重心,也不是你的全部。凡事无法一蹴而就,减肥不应该是一个短时间的痛苦的过程,它是生活习惯的改变,要慢下来,以健康的心态去正视它。
越是在意,所受的拘束便越多。你不需要把自信建立在他人的评价之上,也不需要迫切地追逐所谓标准,而是停下来,找回迷失在其中的自己。跳出外在评价和标准的桎梏,在自己的生活里向上,抛开对比,建立真正明确有意义的目标,告诉自己,你正在变得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