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可归》第七章 2

胡教授家是一栋两层的联排别墅。对外,胡教授说是学校分的;对内,全校的教职工都明白,是胡教授的泼辣妻子秦主任抢来的。按照学校规定,只有教授才能住别墅,像胡教授这样的副教授只能住两室一厅。对于他们所住的别墅,说抢也不是谁都能抢到,这需要一种能力——彪悍,彪悍到谁都怕她。

   除了彪悍泼辣以外,秦主任还像个帕坦女人。在骄奢放荡方面,她又比得上亚哈的妻子。她好逸恶劳又满心虚伪,傲慢自大又卑鄙无耻。在别人有求于她时,她像莫卧儿皇帝一样,收不到礼物绝不会帮助他人。总之,从秦主任嘴里吐出来的字,连偏旁部首都带着无耻。

她的长相与她的性格相符,可以证明相由心生这句话是正确的。秦主任喜欢新式发型,前几天刚烫了头浅棕色的小卷发,她觉得小卷发完全可以弥补她脑袋形状的不足。由于是双下巴,世人几乎看不见她的脖子,所以她买了一条极贵极华丽的项链挂在胸脯上。她的身材存在着很大缺陷,这有时候会伤害她的自尊。毕竟,她也梦想着自己能够有一副花枝摇飐的模样,但现实已然这样,无法改变。不过她给自己身材上的缺陷找了两个合理的解释,以此来自我安慰。一个是凡存在皆合理;另一个是罗素所说的,许多出色的人物都具有与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相反的品质,秦主任快乐的把品质改成了外表。

   今天,秦主任比往常早起了十分钟。以她的性格,哪怕这十分钟能让她那一百七十九斤的体重减少十斤,她也坚决不早起。不是她不觉得这种交易不划算,而是今天的事情要比她减掉十斤脂肪更重要。她今天一早需要去办公室给一个申请留校的研究生面试,面完试她还要抽出时间去胡教授找的那家实习基地去考察一番。这两件事对她来说一样的重要,一个关乎享受,一个关乎她的钱包,关乎钱包也就是关乎她的胃。

   为了这两件事,她需要提前做最重要的一件事——换衣服打扮自己。她不停的往脸上擦粉,一遍又一遍像油漆工往墙上刷漆似的,直到那些个粉底把她脸上的皱纹掩盖住才罢休。改造完大饼一样大的脸后,秦主任又拿出一只深红色的口红,对着镜子咧着嘴往嘴唇上涂抹。她喜欢红色,仿佛也只有红色才能配上她那火爆的性格。红色在她看来还代表着喜庆。她虽然胖可是看起来很喜庆,这不就是存在皆合理的最好解释吗。

   全身上下,秦主任觉得收拾头发是最简单的事。她只需拿着理发店里的杂志,从中选出一个最时髦的发型,而她只需确定一下颜色便可以了。今天,对于衣服的选择让秦主任犯了难。因为喜欢红色口红的缘故,她先是拿出一条红色带细腰带的连衣裙。她穿上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左扭扭右扭扭,“好像又胖了”她心说。然后,她勒紧黑色的细腰带企图将腰部的脂肪收紧一下,不系还好,一系上腰带,腰带上下两侧立时挤出两条子脂肪。她捏着一条子脂肪叹了口气,不得不放弃这条红色的连衣裙。

   秦主任连续换了七八件衣服后才满意的走出更衣室。她扭动着身体,想先让自己的丈夫胡教授一饱眼福。她推开书房的门,闻见一股子烟味,立时暴脾气就上来了。

   “老胡,跟你狗日的说了多少次啦,你他娘的就不能不抽烟?没烟抽你会死啊。”秦主任一边用胖乎乎的玉手扇动着书房里的烟,一边咒骂着胡教授。刚骂完,她就后悔了,因为这违背了她的初衷,她来书房可是为了得到胡诗人的赞美的,想到这些,她决定停止辱骂。为了弥补胡诗人,她扭动着肥硕的屁股把窗户打开。

   胡教授一直躺在床上吞云吐雾。虽然他和秦主任是夫妻并且生活了很多年,可面对自己那彪悍泼辣的妻子仍然会吓出胡教授一个哆嗦,以至于一段完整的烟灰掉在了床单上。看到妻子的一身光鲜的打扮后,他下意识的坐了起来并往床脚躲了一下,生怕眼前这个女人会强暴他似的。

    “老胡,你躲什么?”秦主任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刚才温柔多了。

   胡教授为了挽回刚才的失态,掐灭了手里的香烟,立刻开启了甜言蜜语的闸门,解释说:“夫人,我可不是在躲,我这是吃惊。我的夫人,今天你可是让我开了眼了,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有气质的女人吗?你今天的打扮真是可爱极了,夫人,我以你为荣。”

   秦主任被灌了一耳朵的甜言蜜语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一屁股坐在胡教授身边,带着一副撩拨的色相,打趣的说:“那你昨晚怎么睡书房?”

   胡教授抓住妻子的一只肥嘟嘟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妻子的手背,说:“夫人呐,你以为我想睡书房吗?绝不是,这里再好也比上夫人的床,可我是个诗人,诗人需要自由的空间。有了自由的空间才能发挥无穷尽的想象力,这样,诗人才能做出这世界上最优美的诗。”

   “昨晚的创作成果,我看看。” 除了胡教授的甜言蜜语,秦主任不喜欢扯淡,她更注重实际。她没有脖子,所以探着脑袋问。

   胡教授愣了一会儿,觉得不可思议,这不就等于他在行不法之事时被警察查房吗?还没等他开口,秦主任已然走向了写字台。她拿起一张纸就开念:

清晨不是傍晚的黄昏,

而你确是我一辈子的梦。

千百次 我呼唤你,

换来的 却是你的无动于衷。

“你个狗日的,你是不是又爱上什么小婊子啦?你给我说清楚,这首诗是写给哪个小贱人的?”秦主任的暴脾气像北方的雨说来就来了。然后,她准备走到胡教授身前掐住胡教授。

胡教授知道秦主任魔爪的厉害,像个小鸡仔一样,立刻向后缩着脖子躲,边躲边解释说:“宝贝儿,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秦主任看到丈夫那害怕的样子才想起他是位诗人,诗人应该有自由的想象力,也许,这首诗并不是有所指,而真的只是一首纯粹的表达爱意的诗。这么一想,她把手放下了。不过脾气既然已经爆发了,她又不得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于是坐到胡教授面前说:“你解释吧。”

胡教授心里清楚,这首诗是写给一位女老师的。他天真的认为女人喜欢情诗的时代还未过去,希望凭借自己的才气打动那位女老师,于是他耗费了很多脑细胞才创作了这首诗。可他坚决不能承认这首诗是作给别人的,一旦承认,他知道自己会死的有多惨。胡教授不是具有坚强意志的革命斗士,但这次他必须像个勇士一样准备宁死不屈。

见妻子的手放下,胡教授放心多了,解释说:“亲爱的,这首诗是一首情诗,这没错,我必须承认。可它绝不是写给某个人的,我可以对天发誓。”说着,胡教授就举起了右手。秦主任依然坚持自己现实的风格,打断了胡教授,“甭跟我扯淡,你接着说。”胡教授继续解释道,“宝贝儿,我发表的诗你大部分都看过,你见过几首是表达爱情的呢?没有,对吧?我现在就是为了弥补不足,以免别人会说我老胡不会创作爱情诗。”

听了丈夫天衣无缝的解释,秦主任立刻甩掉了疑心,快的就像她担心疑心这种东西会转变成脂肪而让她的体重再增加二斤似的。“你一个晚上就写了这四句诗?”秦主任又提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

胡教授像是有准备似的装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说:“亲爱的,我昨晚创作着新诗,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你,又不知为什么,我无论如何也创作不下去了。我的脑子里只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

秦主任听着胡诗人勉强的说辞,这些说辞明显不如胡诗人夸她着装那么有分量,于是打断了胡诗人的花言巧语,“得,得,得,别他娘的拉不出屎赖茅房。”

听见眼前这头猛兽把自己比作茅房,胡教授想笑,但又不能笑。他麻利的下了床,从写字台的一摞稿纸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秦主任说:“宝贝儿,这个可以为我作证。”

秦主任拿过纸,看见上面有四行字。上面写着:

你是黑夜里仅有的一束之光,伴我进入创作的海洋。

你是黄昏里不太耀眼的残阳,让我独享夕阳西下。

你是盛夏晌午的蝉声,让我不至于陷入孤独之苦。

你是清晨柔和的光芒,让我立誓要守候你的一切。

秦主任的脑子过于实际,可她并不傻。她念完就知道这几句诗是胡诗人为自己创作的。她站起身,一把搂住胡诗人。此时此刻,她那硕大屁股上的脂肪和她的心一起在颤动着。

“老胡,我错怪你了,今晚,你别睡书房了,我要奖励你。”说完,她带着色相在胡教授的脸上狠狠的啃了一口,然后一摇一摆的下了楼。

确认妻子下了楼,胡教授把门一关,自言自语道:“我呸,臭娘们儿,我还斗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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