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之桃花浅渊(十九)白浅现身


这几日我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比世上的女子都要来的幸福。

过去,二哥常用知足常乐来陶冶我的心性,我觉得现在非常贴切。之前擅忘不过是欺瞒自己,来求得安乐日子,知足却能令人真正放宽了心,我在师父身边就很知足,算真正放宽了心,安乐便是长久的安乐了。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圆满的很。

在十几万年的人生里,曲着手指头数一数,却总共遇上三朵桃花。第一朵是比翼鸟族的九皇子,他随他爹娘做客青丘时,对,才两万岁的小丫头片子我,一见钟了情。临走时他悄悄拔下两根羽毛于我,算是做了定情信物,他还说等他长得再大一些,就踏着五彩祥云来娶我。我那时虽高兴的收下了。却不知道他们比翼鸟一族是不与外族通婚的,过了许久,才听迷谷淘来个八卦,说比翼鸟九皇子为着要娶我。又是绝食又是头水的,阵势闹得挺大。他爹娘不甚其忧,有天夜里趁他熟睡给他喂了两颗情药,将他送到一位颇为体面的比翼鸟姑娘的床上。呃,他自觉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没脸踩着五彩的云头来娶我了,并几把山鸡毛一起做了把掸子,拿来扫灰还挺合用趁手。

这第二朵桃花呢,应该就算是离镜,彼时他并不晓得我的身世,甚至不晓得我原来是个女儿身,却能真心来喜欢我,还日复一日送上许多情诗来,甚而散了满殿的姬妾,他为我做的这所有一切,叫初尝情爱的我又喜欢又感激。我们九尾白狐一族虽是走兽,却比不得一般走兽博爱多情,对认定的配偶从来一心一意。那时我甚至幻想过,如何煞费苦心的说服爹娘,要将他当做相伴一生的夫君,后面却出了玄女的这桩事,叫我狠狠地伤情了一回。

这第三朵桃花嘛,不消说,便是同夜华的那一场情劫……我这一路走来,桃花虽说少的可怜,但情路却坎坷跌宕的很,以至于到后来本上神对情爱一途心灰意冷,觉得敬而远之也没什么不好,尽管与同年纪的神仙相比不知无趣了多少。

从前凤九喝多了同我讲他的风月经,有一个感悟,说情这个东西未尝试时不觉得如何,一旦得了它的甜头却再放不下手,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磨人了。我不得不承认她小小年纪却对情感悟性极高,如今我同师父两情相悦了,才堪堪明白过来,情这个东西,果然不是你想不粘就可以粘不上的。但是,我断不肯将师父也归到那些桃花里头,因为他对我而言,也如我对他一般,早已不知不觉融入了彼此的骨血。

数日来的朝夕相处,我俩仿佛凡间私定终身的小女儿般,日子过的蜜里调油,本上神也被他惯的愈加娇纵,平素不敢轻易问的话,此刻也顺嘴而出,“十七当年拜师,一上来就曾妄议师父是小白脸,师父可还记得?”

“当然!印象深刻。”墨渊边说着边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我的掌中。

我笑嘻嘻的瞟了他一眼,“师父那时可有生我的气?”

“不曾,我且当你夸奖为师好了。”

闻言,我如愿偎进他的怀里,满足的叹了一声,“十七那时眼拙,担心老凤凰诓我来着,传说中目穷千里耳听八方,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战神,谁成想会是一派清秀书生的形容呢。”

“看样子,小十七对为师误会颇深啊。”墨渊忍不住轻笑出声,“世人给为师编排了不少闲话,你还听说了哪些?”

我心里一动,脱口便问道,“师父你生的如此好看,听说从前思慕你的女仙,都能围绕昆仑虚一圈了,那师父……你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呀?”

原以为,此番总算得了个机会,可以好好满足一下我那颗八卦的心,不成想偏偏就在此时,大师兄叠风颇不识趣地敲门,说外头有个名唤仲尹的青年,非要当面见一见咱们师父。

好在墨渊只去了不大一会儿,回房时甚贴心地为我端来了一碟核桃枣糕,唔,诱人的美食当前,我一向不愿太难为自己,两片甜香的软糕才刚刚下肚,还没来得及重拾方才的话头,我的九师兄令羽,又非常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门口。

令羽骤然看到几日没怎么正经露面的我,竟然不觉得很意外,只是略显得尴尬,眼神有些闪躲,“师父,外头有一女子,名唤作白凤九的,她说是奉了师父之命前来,还...还想见一见她的姑姑。”

“小...小九?她,她怎么来啦?...咳咳...”听说这回求见之人是凤九,惊得我差点噎住了。

墨渊伸过手替我顺着气,不慌不忙道,“小姑娘大抵是想你了。”他见我半信半疑,微微挑着眉问,“十七是想在这里见她,还是回自己房里?”

我方如梦方醒,腾的站了起来,“我...十七先回房了,九师兄,劳烦你带凤九过来吧。”说罢,没敢多看令羽瞠目结舌的样子,匆匆逃了出去......

时隔两三百年,再一次见着我家的小红狐狸,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青丘的小仙们都称我姑姑,殊不知,该正经唤我姑姑的,其实就凤九这么一个。 “姑姑...”凤九未语先凝噎,瞬间扑倒在我怀中,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风韵。

我暗暗惊了一惊,凤九虽还是个丫头片子,却从不做大哭大闹模样,一向很有担当,即便对东华用情用得深,时时伤心,也断然不会伤得人尽皆知。“小九,你,你这是作甚?难道,让那石头帝君欺负了不成?”

“没...没有,小九是替姑姑开心,不过,帝君的确是将我赶了出来,这恩...小九只怕又报不成了...呜呜呜...”她边哭边说,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身。

我听了放下心来,不免又好气又好笑,“你实在用不着如此伤心!欠东华的这个恩情,便算我青丘承了,他日要还,由我这个做姑姑的,还有几个做叔叔的来还,如何? ”因凤九性子太犟,我便用的是个商量的口吻。

凤九抬起头来看我,神情悲切,“可是,姑姑平日里不是总教导小九,欠了别人的需得自己报还的吗?”她额间那朵凤羽花映得我眼晕,“还有啊,小九怕...怕再也见不着帝君了呀。”

我叹口气,她生下来便是只血般红艳艳的小狐狸,仅耳朵一圈并四只爪子是白的,玲珑可爱得很,化作人形后,额间天生一朵凤羽花的胎记,打小便叫我欢喜得紧。作为我白家孙字辈有且仅有的一个女丁,凤九原该过得潇洒意气,却不想为着东华,早早便体会到了情路艰辛。须知东华帝君是个石头做的仙,小九偏看上了他,前途堪忧啊。

我抚着额头沉思片刻,“以后你若想见他,总归还有法子可想,左右他的太辰宫就在十三重天上,断不会平白消失了吧。”

听了我这番宽解的话,凤九终于破涕为笑,“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她抓起我的衣袖抹了把脸,“等姑姑日后嫁进了昆仑虚,小九的辈分便也跟着见涨,就不愁进不了太辰宫的门了。”

我一下子愣住,“小九,你...你听谁说的?”连我的十六位师兄都尚未知晓的事,却从她嘴里轻轻松松道出,着实吓了我一跳。

“呵呵,姑姑,天宫里早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当日凌霄殿上,墨渊上神在四叔以及众仙面前,豪言这辈子非青丘的白浅不娶,还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哎呀,女仙们个个羡慕得不得了,都说姑姑你真真是好福气...”

我只道自己眼下,与墨渊仅是互通了心意,彼此许诺厮守终生,却原来,他早已经当众坦诚了心迹,我感动之余也恍悟~~~难怪这几日,师兄们不约而同都躲着我,尽可能的不往我跟前凑,就连最为八卦的子阑也不例外。我还道师兄们如此体贴师父与我,现在回想起来,大约他们不忍亲眼见着十七师弟我,再一次的“情场失意”罢了。

“姑姑,姑姑...”许是见我走了神,凤九连声唤着,“还有更为精彩的哦,天君老儿当日不肯痛痛快快退婚,口口声声说耽搁了姑姑数万年,甚是过意不去,也是为着姑姑的面子,怕是再找不着比他天族太子更尊贵的夫婿了云云,明摆着瞧不起我们青丘嘛。帝君实在看不过眼,遂跟他打了个赌,若姑姑找着了身份更加尊贵的如意郎君,那么出嫁之日,天君家的男人都要来给姑姑抬轿子......哈哈哈,那天君还来不及反悔,墨渊上神便一锤定音啦,把天君气得脸都绿了,小九只恨当时没能在现场亲见,如今不过是想一想,也觉得挺解气的,对吧?”

听小九绘声绘色说着那一幕,我难以抑制胸口的起伏,墨渊这份情确然是太重了,“师父他...当真为我做到这个份上?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

“还不止这些,”凤九欣然打断了我,她两只小手一抖,展开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顷刻间满屋子流光溢彩,“墨渊上神专程来了一趟太辰宫,拜托小九给姑姑量身定制几件衣裳,姑姑快看,这些全都是天庭的织造仙女连夜赶制的,比照的是姑姑平素喜欢的样式,可算是个大大的惊喜了,姑姑高兴吗?”

我又一次被深深撼动了,不是因为眼前天丝云缎编织而成的华衣美服。透过这些衣裳背后,我分明看见墨渊那颗为我火热跳动的真心!

酉时一过,喧扰了整日的昆仑虚开始隐入夜色当中,渐渐归于沉静。送走最末一拨凑热闹的小神仙之后,昆仑虚弟子纷纷汇聚在正殿前厅,相互交换着各自打探到的最新消息。

与前两日稍有不同的是,叠风拧紧了眉头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长衫看在眼里,只道是连日上门的客人太多,大师兄操劳过度给累得,于是他凑过去慢声细语,“师兄,忙活了这么些天,今日便回去歇着吧,明早起来还不晓得又会有多少上门的,可不能自己先累垮了。若还有什么未尽的事宜,师弟们总能照应着点。”

叠风甚为感慨,轻轻拍一拍他肩头,“师父归来了,咱们师兄弟难得重聚一起,原该好好的庆贺几场,不想事情却一桩接着一桩,”他觑一眼身侧正说得兴头上的子阑等人,“我这儿并不妨事,倒是师父那边......他老人家可有什么嘱咐?”

“没有。”长衫摇摇头,这几日,从蜂拥上山的各路神仙口中,陆续听说了不少战神与青丘那位绝色姑姑的桃色传闻,他们自个儿亦是炸开了锅,私下里议论纷纷。偏偏师尊十足十的沉稳,丝毫不露半点口风,怎么看也不似大喜的样子,叫他们好生纳闷,却也没哪个敢到师父跟前问一问的。

若放在从前,尚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十七司音,他只消在师父那里撒撒娇卖卖萌,一准儿能探听出点可靠消息。不过眼下,且不论司音仍是抱伤将养之身,单就他与青丘白浅之间的微妙关系,他们可不能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师兄们全都默契的避着点他,实在躲不开了,便装作若无其事,当真是煞费苦心。

“大师兄,”子阑一个箭步蹿到叠风面前,“师父也忒沉得住气啦!如今青丘白凤九都找上门儿了,可见外头传得神乎其神的绯闻,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你说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叠风挺郁闷的,“目前也仅是传闻罢了,做师父的尚没有发话,身为弟子的我们,又能如何?”

子阑颇为不甘,“何止是传闻啊,真相已然呼之欲出了,现在只差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而已,你们说对不对啊,众位师兄?”其他弟子纷纷点头附应。

长衫挠了挠头,“何不请教一下那位青丘的小帝姬?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兴许从她那里,咱们还能得到些更为确切的消息。”

在场的人都觉得此计可行,纷纷交头接耳。子阑左右看看,“哎,奇怪了,九师兄呢?他把白凤九领去十七的屋子以后,便不大看见人影了,我几次想找他问个究竟,却无处可寻。”

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才发觉,确实有几个时辰不曾看见过令羽了。叠风思量再三,隐隐约约生出个新的念头,“白凤九说是奉师父之命前来,师父却没见她一面,而是叫令羽直接领她去见十七了,莫非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晓的内情?”

弟子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上来,叠风不自觉地握拳,重重的砸在案几上,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你们听我说,咱们此前的揣测有误,小十七并非是情场失意,师父也没有横刀夺爱。”弟子们全都被吸引过来,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司音那小子,确实与青丘颇有缘分,只不过,他心悦之人不是白浅,十有八九是白凤九。没错,应该就是这样,师父大约不忍见他自苦,便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如此一来,这种种疑团,不是都能解释得通了吗?”叠风分析得头头是道,师弟们听了,大都表示信服,于是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这最新版本上。

一入夜, 昆仑虚便起了薄薄的雾,我心里装着几分忐忑,独自走上通往后山的山径。这时候,天上正捧出一轮圆月,半山的老树影影绰绰,耳边只听得山风飒飒,偶尔夹带几声虫鸣,似乎在催动着我加快脚步。

我换上了凤九带来的新裙子,白色的纱衣虽薄如蝉翼,穿上它倒很能抵御寒风,此刻身上并没有半点凉意。垂坠飘逸的裙摆及袖口上,恰到好处的点缀着淡淡的粉、浅浅的金,粉色的是芙蕖的花瓣,金色的是点点的流萤,既不过分艳俗,又显得清新别致,甚合我的心意。

按凤九那小丫头的话来说,女当为悦己者容,可叹我生命中的十几万年里,悦己者寥寥可数,并且像今日这般正经八百捯饬过的,印象里确然没有,呃,也可算是破天荒了。出门的时候,我脑中偷偷闪过一丝念头......今夜月凉如水,若再配上些小桥流水、阶柳庭花的景儿,不就像话本子里头所讲的,正适宜男女幽会吗?

可怜的令羽师兄,不过两三个时辰前,他终于勘破了“司音原是个女儿身”这个事实,叫他更难以置信的是,我便是师兄们妄议了许久的青丘白浅,更是眼下师父那桩桃色传闻的另一个当事人,可想而知会觉得多震撼。一向谦谦君子的令羽,竟然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

“...十七,你,你,你真的是...是这位凤九姑娘的姑姑?不,不是与我开玩笑的吧?哦,我失礼了,那,那你...岂不就是青丘的白浅上神?...噢,师父,咱们师父也知道吗?......”

看着慌乱无措的令羽,我心里多少有些歉意,便盈盈的转了个身,化出我原本的样貌来,面容倒无甚变化,但因着几分羞惭,出现在他眼前的,确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九师兄,十七正是白浅,当年爹娘要送我拜师学艺,因昆仑虚不收那弟子,便将我化作了男儿......这一切虽瞒得了众位师兄,但师父何等英明神武,却是半分也瞒不过的。”其实最后这句,我也才知道不多久,可正好顺手拈来为自己开脱。

令羽看着眼前绝美的女子听了嘴巴快要张成个圆圈形,“你是说,师父打一开始便识得你的庐山真面目?也是......难怪师父待你,从来与我们就不一样的。”关于这一点,我实在无言以对。

他又沉思良久,方惴惴地望着我,“十七,你与师父...你可是真心?”

我脸皮不由得红了一红,“真,自然是真的。”为了叫他真正放心,我又腆着脸道,“纵然十七以前是糊涂了些,但师父待我的好,十七都明白,承蒙师父不弃,我是断不会辜负他的。”

我平生不曾说过什么肉麻的甜言蜜语,大抵彼时的这番话,足以让令羽打消所有的顾虑,并心甘情愿替我跑腿。我窃以为,墨渊也从没见过女儿身的我,似乎可以给他制造点小小的惊喜,便央求令羽为我捎去一个口信,定好了今夜戌时一刻,相约在后山的小桃林。

原本我此举,算不得惊世骇俗,但鉴于对方是师父墨渊,在师兄面前不免有“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嫌疑,如今回头想想,尚觉得面红耳赤。又因为之前簪花绾发费去了不少功夫,时辰上便略有些耽误,出门后只得行色匆匆,再顾不上掩人耳目了。

幸而白日里热闹得太过,眼下一片静悄悄,倒没遇上什么人,我索性提起裙摆一路小跑,一口气奔至桃林边上,远远便瞧见一个挺直的熟悉身影,靛蓝的长袍,在柔柔月色辉映下,愈发显出雍容华贵的气度。


听见响动以后,墨渊缓缓的转身,俊眉朗目间千山万水。他知道他的小十七极美,却从未见她穿女装的模样,那衣裙完美突出了她无可挑剔的优雅身姿,天生的好容貌没有过多的妆点,略施粉黛便足以颠倒众生,美的勾魂摄魄。眼波流转之时尽是女儿家的娇羞和九尾狐天生的妩媚,那份令人窒息的美得被多少男子觊觎,难怪折颜说,当初白浅在兵藏之礼上,无双的妙颜倾倒了众生。遗憾自己无缘得见,庆幸的是她还是我的小十七。他微笑着伸出手来,“我的小十七作这样子的装扮,极美!”

与墨渊在一起的时候,时光总是匆匆,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四周万籁无声,天上的寥落星辰或璀璨、或黯淡,静静地将我倆望着。

我拉着墨渊,寻了处背风的树杈坐在上头,朗月清风,花香袭人,就只差了两壶美酒,算是略有些美中不足。我想了想,又从袖中摸出颗夜明珠悬在枝头,因突来的光亮令眼睛不适应,便习惯性地举手遮挡在脸上。

墨渊细心观察了一下,怅然地说,“你这眼睛,终究是落下了不小的病根儿。”

我怕他担心,忙道,“等阿爹阿娘有消息了,十七便去找折颜,这眼疾就能彻底治愈了,师父大可放心。其实当初,得亏我阿娘聪明,让阿爹借黄泉下的玄光为我造了条遮光的白绫,去特别晃眼的地方就将它戴上,这么着,倒也无什么大碍的。”

墨渊听了无言,只疼惜的揽我入怀,我不欲再说些伤感旧事,便存心扯开话题。

“师父,似你这般板正持重的神仙,得有多久不曾这样子爬上树了?”我惬意地靠在他肩头,好奇他是否亦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十七自幼年起,便成日跟在四哥后头上树掏鸟,爬树我绝对是驾轻就熟,彼时青丘一般大的孩子里头,几乎没人能比得过我的。”

“嗯,身手确实了得。”墨渊嘴角弯了弯,声音里隐含笑意,“十七这本事,即便在昆仑虚弟子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我佯装着气恼,掐了一下他的手指,“师父,你这话莫不是在挖苦十七?你都还没告诉我,小时候经常玩些什么呀?”

“我小的时候?”墨渊握着我的手,眉眼闪过一丝怀念的神色,却转瞬即逝,轻轻地摇头,“隔得太远记不真切了,不过与你的比起来,算是相当乏味无趣,不提也罢。”

他眼中不经意的落寞叫我心疼,墨渊是父神之子,荣耀与责任与生俱来,大抵他久远的童年记忆里,鲜少会有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时刻。“记不起来也没甚关系,师父,如今有十七陪着,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我都算上你一个了,可好?”

我说这话的语气,仿照着当年四哥摸着我脑袋的样子,只差拍着胸脯说了,果然逗得墨渊开怀一笑,“好,那便承蒙小十七关照了。”

“嗯,好说,好说....”正得意着呢,却不防被他突然扣住下巴,双唇随即抵上了我的。许是月色撩人,我心慌过后,却也晓得乖巧的闭起眼,羞涩地贴了上去,温柔缠绵的气息弥漫开来……这一刻,无酒也自醉了。

见时辰已晚,我恋恋不舍离了他的怀抱,幽幽叹口气,“今夜,十七还是回自己屋里了,免得...坏了师父的清誉。”前几日我总粘着他,用的却是司音的身份,如今这副形容,却不大好继续赖在一起,更何况,凤九还在我的房里等着,哪能叫她笑话我这个做姑姑的呢?

墨渊约莫听出了我的几分惆怅,并不急于将我放开,而是似笑非笑地瞧了我片刻,“不必替为师担心,如若十七愿意,什么清誉不清誉的,我也从来没当它一回事。除非是...”

我被他看得耳根子发烫,扭捏半天,终究脸上挂不住了,嗔道,“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毕竟凤九就在这儿,令羽师兄也知道了十七便是白浅,我不要自己的脸面倒没什么,可岂能让那丫头片子小瞧了我的师尊。”

“唔,十七心里,我仅仅只是师父么?”他似乎明知故问,唇边带着一抹浅笑,勾得人愈发意乱情迷。我糯糯的回他,“不是啊,不止是师父,还,还是十七的...”我有点哽住了,对于墨渊,不曾想过还能如何称呼。

“还是...什么?”浑厚磁性的低沉嗓音就在耳边响起,伴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怀疑自己被蛊惑了,竟红着脸说出“师父除了是我绶道解惑的恩师,更是十七心尖上的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来。

墨渊听了紧盯着我,双眸熠熠生辉,“此话当真?”

我只当他是想听我多说几句情话,便摸着自己滚烫的脸点点头,“自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呐。”

“既如此,为何还需藏着掖着?为师心悦自己的弟子,让十七觉得很为难么?”

他的语气和缓,可听着却有几许隐忍的委屈。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疏忽,墨渊分明已当众承认过心悦白浅了,我若一味地只躲在他身后,除了助长流言蜚语之外,对他而言,难道不是种无言的伤害吗?

我一时觉得羞愧难当,“师父,十七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为难?不过是因为,太看重昆仑虚的名声,怕师父无端遭人非议…十七错了,让师父受了委屈,你别难过好不好?我,我...”

墨渊抚上我的脸轻轻摩挲,“我不是难过,也没觉得委屈,希望能坦坦荡荡与你牵手而已。为师从不惧流言,可我却担心,十七会不会还有别的顾虑。”

他这话更叫我着急,“十七哪里还有什么别的顾虑?若真有的话,那也只是碍于昆仑虚弟子的身份罢了。要知道,我们青丘并不像天族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女子也大多敢爱敢恨,若看中了哪个,直接绑回去也是有的……”

“哦?听上去很不错,为师就喜欢如此雷厉风行的,不如,十七明天就带我一起回去吧……”

当年师兄弟们在昆仑虚学艺时,山上的规矩立得严整,早不过辰时须得起身应早课,晚不过子时便须得灭了桐油灯安歇。疲懒如我,即便偶尔能在大师兄遮掩下,缺个一两堂课,多睡上个把时辰,但顶多也只到巳时末了。这习惯经年地养下来,虽如今已拜出师门七万多年,却还一直带在身上,到了时辰,便在床上躺不住。

昨夜,哦不,确切地来说,应是凌晨,被墨渊那番话震得天灵盖发麻的我,晕乎乎回到自己房里,一夜不得踏实,快天亮了方勉强合上眼,可辰时刚过,却还是巴巴醒转过来。瞧着躺的正是我自个儿屋子里的小榻,旁边还挤着一个凤九,心底无限惆怅,可叹昨夜确然不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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