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每每临近大雪节气,爹就会在自家的菜地里,挖出长长的一溜儿土窖。等到大雪这天,一家人一起动手把白菜从土里拔出来,挑拣一些品相好,鼓饱饱地藏进窖子。上面先搭一层玉米秸秆,再埋上薄薄的一层土,储备着准备过冬。
大白菜储藏好了,地里除了越冬的麦苗,再也看不到绿色的菜系,就连满山边野的野草也逐渐由碧青变成枯黄,干瘪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当西北风在头顶呼呼地飞旋,我们小孩子早已穿上家里大人给备好的棉衣。棉衣又笨又丑,上面也摞着不同颜色的补丁。我在家中最小,身上都是大姐穿旧或者穿小改装后的棉衣裤,因为外面没有衣服可套,一件棉衣穿不了几天,袖口处就会被鼻涕涂得白亮亮直挺挺的,像刷了一层浆糊上面。
贫穷的年代,吃穿都成问题,不像现在比谁穿得时髦谁穿得干净。因为没有可换洗的,一件棉衣穿一个冬季是常有的事儿。
故乡的冬季里,忙碌了将近一年的人们,再也不用每天天不亮下地,披着星星回家了。冬,于农人来说是精神的放松,身体的松闲。临近晌午,那些墙皮脱落的南墙根儿,成了男女老少的战场。他们有两手抄进衣袖,依着墙根儿晒太阳的。也有凑一起拉呱聊天的。例如谁家的儿子找了个丑媳妇儿;谁家的傻闺女寻了个俊女婿;谁家的骡子要下崽了;谁家的母驴难产命在一线……仿佛这些花边事儿,都由南墙根儿生成的。
那时候,我们很羡慕那些大人们,不用下地也不用念那些费脑筋的书,日子悠哉悠哉。而我们,却像一只只待宰的鸡 ,一大早被大人拖出被窝,扒拉几口饭就往学校里撵 。人坐在冷嗖嗖的教室里听老师讲着天书,心思早已飞去了南墙根儿。
冬天,只要学校不放假,我们最盼望的就是下雪了。
大人想的是,下雪来年地里能有个好收成,而我们却盼着打雪仗、堆雪人。跑到结冰的池塘上抽陀螺、溜冰圈儿。
那时,学校与村庄隔着一个水塘,平时我们都是顺着水塘旁边的羊肠小路跑去学校。我们是爱冬天的,因为冬季一到就有了捷径可走,再也无需走漫长的路了。可直接踩到冰面上,利用直线最短的原理,冲到村子中央的土路上去。既节省了时间,又能早早地回到家吃上妈妈做的饭。
但也有意外出现。遇到冰上的不够厚,人踩在上面上,能听到冰发出刺耳得嘎吱响。我们就会脸色煞白,逃也似得朝着岸边摸去。有此反应迟缓不幸落水的,回家难免会招来一顿打,因为棉衣棉裤还有棉乌拉都浸了水,没有换洗的衣物捞不着上学,还要光着身子藏在棉被里,直到家里的父母将破棉衣裤架在火上烤干烤透,才能穿出去见人。
遇到雪下得很大,院外的门被积雪堵地开不了门的时候,学校就会放一天的假,我们也不用踩着没到膝盖的雪去学校了。虽然不去学校,但人在家也不得闲,往往会被大人指派去铲门外的雪。和小伙伴一起堆雪人打雪仗,也是一种不错的雪地游戏。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茫茫耀眼的白。远处的树,近处的草垛、房屋,都被白雪覆盖,平时杂乱的乡村小路像铺了一层绵白糖,让人不忍心一脚踩下去。
雪是乡村冬季的象征,没有雪的冬季就像太阳失了光辉,夏季失了雨水一样单调;没有雪的冬季,仿佛天不够寒冷,无法表达出冬季的庄严与肃穆。
冬季一到,大人们似乎很高兴。不舍的吃掉的猪肉再也不怕坏掉了,挖一个雪坑埋进去,就是一个天然的冰箱。
小孩子也很高兴。房檐上的雨水,再也不会将路面和院子弄得泥泞不堪。一条条晶莹透亮的冰激凌,牢牢地粘在屋檐的瓦砾上,像工匠手里的铁钻,阳光一晃发出耀眼的光。
偷吃冰凌是小孩子经常干的事情。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碰它们,我们总会把它视为珍品。偷偷咬在嘴里嘎嘣响,隔得牙齿生疼生疼的,却如食了大麻一样吃到上瘾。
故乡的冬,在小孩子眼里是丰富多彩的。还可以跟着比自己大一点的哥哥去捕麻雀;寻着野兔和山鸡的脚印去树林守株待兔;还能坐在火炕上,听父母讲天上人间古老的神话故事。
儿时的冬,让人难忘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