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白鬼川是个典型的小人。对着你笑得如沐春风，转过头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把你卖个高价钱。他就像一个微笑工具，每天不知疲惫的微笑着，连带着他可怕幽深的城府一并隐藏在他的笑容里。
chapter6.
飞雪连天，世界粉饰阴霾
从泰国回到上海的第一天，潘馨儿缠着我要我约白岛寺出来到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叙叙旧。
说实话，我还真不敢保证白岛寺想再看见潘馨儿。
阿金很快就适应了他的工作，并且每天都会更换自己的装扮掩人耳目。到今天为止，潘韦嘉还以为我雇佣的是临时司机，所以他再也没有问过我司机的问题，也没有再把目光聚焦在我的司机身上。
而我和阿金之间留有预先商定好的口子，只要口子不对就说明司机并不是阿金，这也是阿金证明自己身份的唯一方式。
“空调开大点。”
“好。”
阿金默默调整了一下车载音响的音量，然后正了正后车镜的角度。
“去哪？”
我说，“南京路头的星巴克。”
阿金发动了车子，缓缓驶离了我所居住的公寓大厦。
几天前，我把邀请见面的事情电邮给了白岛寺，可他没有回复我，于是我想他应该不会来与我们见面了。
不过这样也好，总好过故人见面无话可说要好。
然而这样想着的我显然是错的，因为我忘记了白岛寺并不是我，他从来不会逃避任何事。
当我还在心里盘算着进去星巴克以后怎么向潘馨儿交代的时候，我在门口就看到了白岛寺的身影，他正坐在潘馨儿对面，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冷笑，而潘馨儿还口若悬河地说着什么，完全没有留意到白岛寺的眼神有任何不对。
我赶紧走过去，在潘馨儿身旁坐下。
“原来你们早就来了。”我笑笑说。
“我们在聊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白鬼川说的那个事情吗，白鬼川小的时候骗他吃人肉，他知道以后吐了一晚上，接着三天都没吃东西，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潘馨儿不知所谓地独个儿笑着。
“其实这个星期我去看Jacky了，李威说他已经为Jacky争取到了减刑。”
白岛寺话音一落，潘馨儿立刻脸色惨白。
糟了，不该提起的事情还是被旧事重提了。
我紧张地搓了搓手，一边卸下来围巾一边若无其事的说，“哦，那真是太好了，Jacky不在的这三年我们真的快无聊死了……”
“怎么会无聊呢，”白岛寺完全无视我给他的台阶，硬生生接下话茬，“东京应该很好玩吧，奈良、北海道、东京、大阪……日本的美景很多啊，跟牢里的日子可不能相比！”
“白岛寺。”我不禁向白岛寺投去一个眼神。
我承认，我的反应是太过于本能了。
等我发现了潘馨儿看我的眼神有多别扭的时候，我知道这已经太晚了。
“你们两个这三年倒是培养出来默契来了，一唱一和的，演戏啊？！”她阴阳怪气的说。
“与你无关。”白岛寺说。
“白岛寺，你竟然这样跟我说话？”潘馨儿脸上的愠色越发明显，“你不要忘了你自己原来是什么货色，你跟我们一样是被放弃的小孩儿！如果不是我大发慈悲的跟你和白鬼川说，我会让你们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你以为你会成为什么？！你们会继续像傻子一样躺在地上溜冰！”
“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潘馨儿！”白岛寺一字一顿说，“是你让我继续下沉！”
潘馨儿瞪着白岛寺，气得对不上话来，于是她把矛头转到了我身上。
她瞪着我说，“你觉得很好看吗？！看着我干什么？！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吗？你找到愿意跟你上床的男人了吗？”
没想到三年以后，她还是天真地喜欢用这样幼稚的招数来刺激我。
潘馨儿，看来我从前真是把你看得太高了。
“你在搞笑吗？”白岛寺冷冷说，“你不会不知道，你们出事的那天晚上，我跟夏凛就已经发生关系了，更何况……我都并不是她得初夜。潘馨儿，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高中生吧？”
我惊讶的看着白岛寺，他没有看我，只是直直的盯着坐在他对面的潘馨儿。
他在故意激怒她，告诉她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被大家众星捧月的女王，现在她就是我和白岛寺人生里的一个路人甲。
可他不该用我的秘密当做武器，这对我，难道不是一种揭伤疤的行为吗？
白岛寺，你到底还是被潘馨儿刺激得糊涂了。
“你终于承认了……”潘馨儿说，“我付出了那么多感情对你，你竟然宁愿跟她搞在一起，我看着你们现在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潘馨儿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我告诉你，前往不要妄想出国躲三年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夏凛或许可以，但是我不行！”
白岛寺语气生硬地说。
“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因为我要看看你这个杀人凶手……是怎么苟活着的！”
这次聚会的不欢而散好像是早就预先设定好的结局似的，离开星巴克并上了车以后，我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冷静的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看来不太顺利？”
阿金问我。
“没事，你随便开吧，去哪都行，我有点倦了想静一静。”
我无力地说着。
于是阿金也沉默了，微微加了些油门，让车子飞也似的穿梭上了高架桥。
温暖的车内空调将这个深冬里的城市分隔开了两个世界，然而堆积在路旁高高的雪堆和行人们被风吹得飘扬的围巾，还是在向我传递着这个城市的温度是多么的冰冷。
纵然委身在狭小的车子里，呼吸着稀薄的氧气，却不晓得这样的逃避还能逞强多久……
白岛寺说的对，我不应该配合潘馨儿去演这一台戏。
潘馨儿不是真的傻，而我这样刻意的迎合着她，在她眼里倒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话说回来，我和潘馨儿其实都是一样的女人啊。
我们都那么害怕触碰过去，想要从伤害中全身而退……就算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也要装作好好的样子，舔着脸过活。
因为我想她和我一样，我愚蠢的怀着侥幸心理想，装吧，装着装着就会是真的了。
想到这，我突然尝到嘴角有一抹腥咸的滋味。
阿金看了看倒车镜里的我，“夏小姐，你哭了？”
“没事，”我疲乏地哑声说，“只是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那些不好的事情……”
“昨天你让我调查白鬼川的行踪，我已经查到了，”阿金顿了顿，说，“他回国了，现在就在上海的龙腾酒店。”
“回国了？”我迟疑着，“消息可靠吗？”
“恩，虽然他也是个怪才，但是相比白岛寺的IT技术就差得远了，所以追踪起来并不难。”
“可潘馨儿的表现，显然是对白鬼川回国的事情一无所知。”
“没错，白鬼川这次回国非常低调，龙腾酒店并不是他的常驻酒店。”
“哼，”我冷哼一声，“那可就有点奇怪了。”
白鬼川是我们之间最年长的一个，在我们开始迷途、狂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的，但是因为太过于痴迷违禁品的制造，最终导致他没有顺利从大学毕业。
但他却是我们之中最有钱和最会做人的家伙，从来只制作毒品却不会制造麻烦，这一点潘馨儿一直都很欣赏，于是两个人在年度聚会上一拍即合，随之带动着潘馨儿和他弟弟白岛寺接连加入了溜冰的行列，走上了一条真正的不归路。
而这，也是我们疯狂的荒诞青春的开场。
所以说，白鬼川是个典型的小人。对着你笑得如沐春风，转过头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把你卖个高价钱。他就像一个微笑工具，每天不知疲惫的微笑着，连带着他可怕幽深的城府一并隐藏在他的笑容里。
他说那是生意人独有的脸皮。
如果要问我，事到如今我会不会后悔认识了他们，甚至恨他们，我想我还真的有那么点后悔的。
到了今天我都还是觉得，夜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中间有太多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个受了阴暗思想影响的我。
是我的放纵和溺爱，让夜苑长成了扭曲的怪物。
今年，潘馨儿回了国，Jacky在提交减刑申请，白鬼川也回到了上海。
放眼望去，已经过去了的人，带着他们各自的那一段小罪恶，最终殊途同归一般再次汇集在了这座城市。
过去，看似永远不会过去。
四月的第一场股东大会上，我又见到了潘馨儿。这次，她是跟随着她父亲潘韦嘉一起出席的，引起了不少股东的瞩目。
而潘韦嘉也是字里行间都在强调，自己有多么的重视潘馨儿这个女儿，还扬言要培养她成为潘家的未来。
很快我明白了他的意图，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的，无非就是演着毛遂自荐这等臭不要脸的戏码罢了。
潘韦嘉，怎么这么快就坐不住了，要发难了吗？
我始终维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温和的笑着，对潘韦嘉的话洗耳恭听。
潘韦嘉好像真的以为我就怕了他了，以为他吓走我的司机、抓夜苑恐吓我就把我吓住了，以为我再也不敢跟他造反了，于是他开始越演越浮夸了。
“各位股东叔叔，我潘馨儿在这里保证，一定不白拿白夜集团的一分钱，我会用我的努力和实际行动证明我的决心，希望各位股东们支持我加入集团，为集团分忧！”
“好！好！”
一半的股东都像事先彩排过了一样，非常娴熟地站来鼓掌叫好。
剩下少不分的股东也都在迷茫中站了起来，跟着盲目的鼓掌。
只有我和白岛寺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静静地，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潘韦嘉侧过头来看看我，“社长是不是有什么顾忌？”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看向白岛寺的表情。
于是潘韦嘉又问白岛寺，“白氏兄弟的企业链条四通八达，在白夜集团也最有话语权，不知道白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白岛寺和阿金的表情有一点像，因为他们平时都是那种看不出表情的样子。当然，他们也有一个很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阿金从来不会对人肆无忌惮的冷嘲热讽。
“潘先生这句话倒是说得很厚道，我们白氏兄弟在白夜集团的确最有话语权。谁都知道白夜集团里的‘白’就是我们白氏兄弟，‘夜’就是社长夏凛的父亲夜泽，这中间可没有‘潘’字或者其他什么字……”
潘馨儿冷声打断了白岛寺的话，“白先生用不着含沙射影针对我。”
“潘小姐语文学的好，能不能解释下什么叫含沙射影？跟虎视眈眈相比，哪个更过分呢？”
白岛寺不依不饶的咬文嚼字。
“好了，”我起身说，“潘先生想怎么安排就去人事部备案吧，散会。”
“what the fuck ！”潘馨儿第一时间冲到白岛寺面前质问他，“你每一句都在针对我，怎么，你想告发我？！”
“我倒想反过来问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白夜集团不是你的玩具！”
白岛寺还是没有丝毫忌讳的说着话。
“白岛寺，你凭什么说我就是小孩子！我告诉你，你们那点儿破事儿我都知道了！现在我就是要进白夜集团，我不只是要进白夜集团，我还要进入你们的世界！就像三年前那样！你们任何人都无法拒绝我！我会重新成为统治你们的女王！我会成为白夜集团的社长！”
“够了！愚蠢的女人！”白岛寺吼道，“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你自己的话！还不承认自己的幼稚、天真吗？！”
“白岛寺你变了！是不是夏凛……”
“这世界都变了，何况是我？”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欧美POP音乐，我别扭地在车里伸了个懒腰，好想快点回到家里看到夜苑的脸，那是我治愈疲惫的良药。
“白岛寺出来了。”阿金提醒说。
“我看到了。”我说。
“夏小姐，你难道就从来没怀疑过白岛寺这个人吗？也许，他跟他哥哥一样。”
“怀疑，当然怀疑。”我轻描淡写回答，“米歇尔说过，不要轻易地相信任何人。但是我现在需要他，他是我的武器，所以既然我要利用他，那么就该用人不疑。”
白岛寺上车来，关上车门。
“你不应该赞同潘馨儿进集团的，你知道她是个大麻烦！”
刚上车，白岛寺就开始对我说教起来。
我镇定说，“我这些天提心吊胆地伪装了那么久，就是不想让潘韦嘉对我有所警觉。今天的状况你也看见了，潘韦嘉与股东们串通一气，我要是在这时候反抗，不就把真实的自己泄露给了他？我还是更喜欢，放长线钓大鱼。”
白岛寺叹气一声，“这样一来，我们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我点点头，“没错，是该下一点猛料。”
“这个星期我会秘密联络集团的骨干们，商议如何将‘白夜集团’在最快的时间内上市，成为上市公司。”
我扭头对他会心一笑，“很好，是一猛料。”
白岛寺看着我的眼神忽然一恍惚，然后猝不防地扑上来吻我。
我下意识地推开了，蹙起眉头示意我很抗拒。
“为什么？你那天晚上不是很享受吗……”
“不，”我打断他，“事实是那天晚上的事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你还是走吧，明天我们还要去龙腾酒店。”
白岛寺离开了我的车子，我的心却还在猛烈地悸动着。
这些天，过去的一幕幕就像暴雨后涨潮的潮水一次次向我袭来，于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的人生充满了可悲的污点。
现在，我只想守护着我的夜苑。
为了给他一个太平的未来，我愿意这样将我的神智无限地稀释，接着出卖一切，成为一个万恶的人。
我可以拿出我的明天来交换夜苑的未来。
我一身污迹斑驳，我只有夜苑。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