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大伯离开我们都七年多了。今年正月十五,送鼎儿到黄梅上学。一家老小星夜赶回老宅,到家时已近十点。历经疫情的侵袭,偌大的村庄除了零星的红灯笼点缀,一片沉寂,过年的气氛已淡散许多。孩子们在空旷的堂屋前燃放着期待许久的烟火,母亲也忙碌着点灯、点燃烛台,给祖宗牌位觐香。喧闹的宅院在寂静的夜里,如幽池中被突地扔进一块石头,归家的喜悦和久违的年味如涟漪般,顷刻间便盈满我的心湖。
我抱起宸,告诉他祖宗牌位上的照片分别是大爷爷和爷爷,他竟难得有片刻的安静。宸出生时,两位爷爷均已过世,让孩子看一下他未曾谋面的爷爷的照片,不知在他幼小的心田,会否种下一粒记忆的种子。十三年前的初夏,鼎满月后初回黄梅,大伯就是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端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孙子,满心的欢喜。岁月如长河,生生永不息。当时明月在,不见故人归。
回到酒店安顿好后躺下来,竟没有丝毫的睡意。那些尘封的往事,如璀璨的星河,在黑夜记忆的长卷里,渐渐的弥漫。大伯孤苦而坎坷的一生,连同我那早已远去的少年时光,一起浮现了出来。
那个时候老宅还是坐东朝西,是一排长长的青砖瓦房。屋后是祖父和大伯用篱笆扎起来的小院,房子北面是一个很大的菜园,有成片的竹林和高高的梨树、橘树、枣树,倚着牛栏、猪圈一字排开。竹林下的斜坡上堆了红砖和青瓦,是我儿时的乐园。
从记事起,大伯的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是家里除爷爷以外说话最有分量的人。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就是,每逢父亲要跟他商量什么事,总是先递过去一根点着的香烟,然后等着他说话。大伯夹着烟,深深的吸一口,再徐徐的把烟雾吐出来。仿佛是把父亲的话听进了心里,然后不急不慢的说出他的想法。他考虑问题特别深远,父亲听了总是很满意。
大伯是我前面的奶奶所生,长我父亲十七岁。族里续谱的时候,爷爷做主让他承继到我大祖父柏义公名下。柏义公一生浪迹江湖没有后人,但极为精明能干,双手可以同时打算盘记账。年轻的时候也不着家,在九江给资本家打理绒行(把棉花打成夹子运往江浙棉纺厂)。因为嗜赌,把几个绒行输给了当铺,也不知怎么熬过去的,只差没有坐牢。大伯没有继承他一文一厘的遗产,倒是传承了他的聪慧和坚毅。
大伯很小的时候眼睛看不见,他的母亲又因悲伤过度去世了,童年的凄苦可想而知。及至初成年,爷爷便托他的契兄给大伯找了一个师傅去学习算命,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营生。这位师傅,家在广济郑公塔镇太白湖边上,天资极高,过目不忘,听旁人读了几遍那些命相学的书籍,便能记个八九不离十。大伯自幼失明,一字不识,跟着这样的师傅学艺,哪里能达到他的要求?挨骂被打是家常便饭,但也因此练就了极好的听力和心算能力。我小时候常常找出家中发黄的万年历考他,翻开其中一页,随口说出十年八年前的某一个日子,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推算出那一天是农历几月初几,天干地支纪日法的六个字,还能说出是星期几,距前后的二十四节气分别有多少天,让我惊叹不已。
大伯给人算命,其实也就是根据这个人的命理,并结合其家庭运势和社会背景,推断他的遭遇和命运。与其说是算命,倒不如说是给那些对当下困惑、对未来迷惘的人答疑解惑,指点迷津。他心思缜密,应变极快,洞若观火,深谙世态,总是让那些旁观者心悦诚服。“半仙”之谓,亦由此而来。
青年的大伯除了出去算命,在家里操持农活也是一把好手。那个时候,祖父在外面跑一些鸡毛换灯草的货郎担小买卖,又常年在新洲上看湖田,兼在长江上打渔以补贴家用。风雪掩茅屋,浊浪没孤舟。大伯在家犁田踏钯,车水挑坝,样样不落人后。他像一堵墙一样,为两个年幼的弟弟挡风遮雨,免受欺凌。及至父亲和叔叔初成年,他节衣缩食,极力鼓励祖父送父亲去读书,送叔叔去部队,丝毫没有为自己晚年无依着想。所以他们兄弟仨虽非一母所生,但终生互为倚靠,同气连枝,从不分彼此。这份手足深情维系了一辈子,在我们那方圆十里传为佳话,并且深深影响到我们姊弟四人乃至孩子们这一代:亲情至上,惟善惟德,在几十年的社会发展和变革中不断传承,成为宝贵的家庭财富,历久弥新。
大伯孤身一辈子,对我们姊弟几个视如己出。记得小时候刚刚懂点事,父亲就极严肃的训导我说,家里九口人,有八个人领导你,谁说话你都要听,不许有丝毫马虎。那个时候除了上学,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帮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天不亮就被喊起来去放牛,去车水,跟着下十几里路外的湖田去做事。最郁闷的是大伯都算好了我的时间:往往是这件事快做完了,下一个任务就安排好了,仿佛没有尽头。于是我极为不平:我做的再快,也没有大伯的脑筋转的快啊!但不做会被父亲责骂,又偷不得懒。
那时候家里有一只老黄牛,每到春耕时节,天不亮我就要牵出去放。大伯摸着牛背后方靠近牛肚子那里的一个凹陷对我说,牛吃饱了这里就会鼓起来,你才能回来吃饭。于是一早上我就不停的瞟那里。日头都老高了,我死死的盯着看,看看鼓起来了没有。一边在心里盘算奶奶的衣服洗完了没有,饭是不是快上气了,竖着耳朵听,生怕没听见她喊我回去吃饭的声音。在心里演算了无数遍,脑海里都不知道做了多少顿饭了,还是没有人喊我。而牛背上那一块凹陷,直到几年后把它卖了,我看到好像还是瘪的,分明就是一块骨头嘛!
到了夏季干旱的时候,难得不用放牛了,又要去田里浇水。我拿着脸盆或者水桶,站在房门口,看着在蚊帐里熟睡的大伯,气不打一处来。我便踮着脚尖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他的蚊帐门往两边轻轻的挂起来。城门大开,那些饿了一晚上的蚊子蜂拥而入,瞬间乱箭齐发,毒刺缠身。大伯在睡梦中被咬醒,只恨少生了两只手!还在口中念叨怎地这多蚊子?下意识的把手往外面一探,哪里还有个帐门?不禁笑骂,这又是细鬼儿的害我!我屏着气在旁边瞅着,顿觉无比的开心。
秋收时节,三个姐姐都会跟着父母亲下田地劳动,就轮到我掌着大伯的手走村串户的去给人算命。一天几十里的路,才几岁的我哪里走得动,一边喊脚痛,一边拉着大伯故意踩一些水凼子,好早些回去。他为了安抚我,便会让我寻一个小卖部,花个一角两角的买个法饼,让我当午餐。有时三两口的就吃了,有时不想吃就拿在手上把玩,甚至当玩具在地上滚,一不小心滚到水沟去了,只好说哎呀,饼子掉到臭水沟去了!大伯便心疼半天。遇到有沾亲带故的村子,大伯便催我快点走,怕碰到亲戚拉我们去吃饭。我有时不解,他说,别人家都困难,我们这次去吃了,下次看见我们了就会躲一边,若是被旁人看见了,还会责怪他不尽礼数。我们一次都不去,人家次次看见了都要喊。别人也好做,我们也不欠人情。年幼的我,似懂非懂。等到天已全黑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回家,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清点一天的收成,那些或残缺或破旧的零角零分总出来的数字,跟大伯记得的数字完全一致,他才心安。
九零年家里开始建造新房,菜园里那些砖垛上都长出青苔了。叔叔找关系从武汉、黄石运回了钢筋、水泥,就那样露天存放着。每到夜里,大伯裹着破旧的棉袄,跟着才十几岁的二姐一起,守着工地。还要跟着父亲一起,拿着烟一家一户的去请人帮工。那时候家里做房子是个浩大的工程,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过来帮过忙。大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能有计划的请人,安排哪些人一起搭档,工程到了哪个环节要安排么样的人更加适合。冬寒料峭的夜里,他惦记着这么多事。为了御寒,楼上楼下的用手,用绳子丈量门窗的尺寸,居然发现楼上和楼下的大门不在一个垂直的线上,有几厘米的误差,这让几十岁的包工头羞愧不已。
双目不明听世界,一心专用辨乾坤。年少的我曾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大伯的眼睛能看得见,该是怎样一个人物啊!以他深谙世事的本领和缜密的思维能力,一定能造就一个不平凡的人生。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长大了去学医,去发明一种神药,让大伯的眼睛能重见光明。让他知道天是蓝的,水是绿的;橘子熟透的时候像红彤彤的灯笼,梨花满树的时候像白色的云朵;让他能扒拉出米饭里面的虫子,让他能留意到额头前坚硬的窗棂,让他能避开篱笆上那蔓藤尖锐的刺;让他能看见我们的新屋的模样,让他能看见孙子开心的笑脸…….等到后来真的学医了,才终究明白这是此生无法实现的梦想。
人生最幸福的事,应该是有梦想并且能够为之努力吧;而最悲哀的事,是不是明知有些梦想注定无法实现,但是内心始终不忍释怀的执念?
我们姊弟四人,打小都是在大伯的呵护下长大的,与大伯都有着极深的感情,以至于孩子们都对大爷爷、大外公印象至深。他对我们,一如当年在社会动荡、食物贫匮时期照顾父亲和叔叔一样,自己节衣缩食,对我们则尽可能地满足。偶有叔叔托人在武汉带回一盒好烟,都会和邻里分享。村里人从门前经过,都会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他总是能极快分辨出来。我有时寒暑假回去,总喜欢和他挨着一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头枕着他的脚,拉直身子伸个懒腰,甚至在他身上打滚。隔壁的银花奶每每路过,总是笑说这大的人了,还在你大爹身上蹭!直到二十几岁回去,还是跟大伯睡一张床。夏天的时候床单热的像电热毯,我就横着睡在荞麦枕头上,由着他摇着蒲扇,一扇到天明,我起来后他才小眯一会儿。而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偷偷的把他的帐门拉开,放蚊子进去捉弄他,听他骂我心里都舒坦;数九寒天的深夜,在楼上看完电视下去睡觉,他会把我冻的像冰坨一样的脚抱在怀里给我捂着,直到现在还能感受到那份温暖。
在武汉上学的那几年,大伯感染了结核,身体一下子垮了,睡在床上,翻身都困难。我们回去看望他,小时候眼中的大伯像山一样的身躯,此时显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而他总是怕耽误我们的学业和工作,不断地用微弱的声音催我们都走。我们在厨房怅然而立,久久不愿离去。想到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都未曾好好的给大伯尽孝,不禁悲从中来,痛哭不已。幸好祖宗有灵,父亲穷尽心力,跟他做医生的学生学习打针配药,每日在家中悉心照顾,端茶送水,洗澡抹身,大伯竟然奇迹般的康复了。
鼎两岁多的时候,我们把大伯和父母亲都接到了武汉,跟我一起生活。面对即将舍弃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园,大伯久久不愿离去。在城市的水泥丛林里,没有了堂屋前的晨晖夕照,没有了熟悉的招呼和玩笑,每天都只能坐在客厅沙发的尽头,迎候每天那短暂的阳光,从清晨到日暮。叔叔和姐姐也时常过来小聚,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铁门难出,高楼难下,枯坐如佛。有时叔叔接我们过去过节,他自觉不方便,便不愿出门,只说晚上带点饭菜回来即可。等我们兴尽晚归,他都已经睡下了,我心里也是自责不已。
也许是贴身照料大伯的原因,父亲也落下了肺部的病根,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癌变了。2012年4月底确诊,我每日都到医院照料,晚上回来有时在大伯床边安坐片刻,给他床头的保温杯里换点热水。大伯尚不知父亲疾病的凶险,只叮嘱我尽全力医治,不用担心他,并顺从我们的安排在我和大姐家里辗转居住。
到了次年的九月,天气也逐渐转凉,大姐带了一些米发糕过来看大伯。他突兀的对我们说,以后我死了,随便挖个坑一埋,不用搞那些洋鼓洋号的,浪费钱。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感大限将至,大伯的脾气变得很差。总是在我面前念叨,我要回去啊,我也要有个自己的房子。我那时肾结石每日作祟,白天在医院照顾父亲,晚上还因为血尿去另一家医院打针,又兼着面瘫侵扰,也是心身俱疲。便不耐烦的答道,你吵么事啊,回去怎么办?我爹还要在医院化疗,你回去了哪个照顾你咧!他听罢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怎么还要化疗呢?怎么这么难诊啊!便再也不语。我蓦然看见他失落甚至绝望的神情,内心又不由得自责。
大伯一辈子坎坷,为人刚烈,凭着一口气撑到今天。如今风烛残年,对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独放不下的却是父亲。一辈子的朝夕相处,父亲已成为他生命的拐杖,支撑着他蹒跚前行。而今这副拐杖已然难以自保,他最疼爱的侄儿我也没有好言语,他的内心,该是何等的绝望!
九月二十六日深夜,我习惯地起来看看他,发现大伯居然整个人睡在被子上面。我忙拉扯着给他盖好,拿起床头的保温杯,发现水也是凉的,正要给他换水时,他觉察到了,问,是韬吧,我想上个厕所。于是我便扶着他坐到马桶上,搬个小椅子坐他面前候着,一边把浴霸的灯打开。他似乎解不出来,脸胀的通红,用手握住拳头在肚子上不断的揉着,表情非常的痛苦。我说你不能太用力,我给你用热水冲洗一下。刚冲洗完他又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你帮我抹个脸,我便扶起他靠着洗脸台站着,转身去拿毛巾,不料他整个人都在往下瘫软,我只好一手架住他的胳膊,一手用毛巾给他洗了一下,一边用力的往上提,哪里还提的起来?他整个人已经软了,头也低垂着,我只好大声的喊母亲过来帮忙,一起把他抬到床上,盖好被子。当时只是当他解手太过用力,晕厥过去了。母亲在旁边看着,说,莫不是人已经走了吧?我大惊,忙握住他的手,摸他的脉搏,已经非常微弱了。于是我赶紧拨打120和叔叔、姐姐们的电话,他们一起赶到的时候,大伯已经油干灯熄,与我们阴阳两隔!
坐在回去的灵车上,看着我已再无声息的大伯,想起接他到武汉来时千万的不舍,如今只剩魂归故里;想到我此生再也无法和他亲近;想到他无助而绝望的叹息,心如刀绞,一路泪水都没有停过。
大伯9月27日凌晨离世,满总七是农历九月二十七,我刚度过本命年的生日。在老家料理他的后事刚好是十一假期,我们姊弟和孩子们都能聚齐送他最后一程,或许也是他对自己最好的安排。那个时候父亲还在协和医院的病房化疗,也是仅存一息,大伯去世的当天哪敢对他透露!在县殡仪馆安排妥当后旋即赶回老屋,把后事一一交代,所幸自幼起我们姊弟几人便随同父亲,在左邻右舍家处置红白喜事,打理进出,虽忙乱也不致无措。后星夜又赶至协和。父亲还在诧异,说你们今天都到哪里去了,医生护士今天来的特别勤。我坐在床前,看着他情绪还比较稳定,试探地说道,天渐渐转凉,大伯最近总是把床打坏,这边也不好晾晒,我们还是想把他送回老家。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送回去哪个招呼呢?我答道,我们姊弟几个再来想办法啊!再说叶落归根,人最后总是要回去的。父亲说那是自然。我掏出一个小本子,说倘若哪天大伯走了,后事我便这般这般安排。父亲沉默着点头不语。我沉吟了一会儿,说你还是要安心治病,哪天大伯走了,你还要回去送一程呢!他说那肯定啊。我看着输液管里不住下滴的药水,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次日大早我便赶到协和,跟医生沟通后,留一半的药水晚上再打,同时加了一针安定。交代完毕后来到病房,看到父亲睡觉醒来精神尚可,便不再隐瞒,说,爹,我们昨天已经把大伯送回去了!父亲大吃一惊,啊了一声。我强忍住泪水,说大伯昨天凌晨已经去世了,现在在县殡仪馆。我现在送你回去看他最后一眼,你千万不能太伤心,你的病要紧!父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豆大的眼泪滚滚落下,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情绪,但又如何抑制得住!弟卧病榻兄先别,手足情断肝肠裂。怜子心苦两头忙,孤舟难渡一苇缺。
次年清明,我们全家齐回黄梅,我召集了所有老表一起,请了一对父子雕刻工匠,给大伯立了墓。两捧黄土掩清泪,一围青石葬故人。在烟雾缭绕中,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在心中默念:大伯,你原谅侄儿的不孝,生前没有照顾好你,没有给你一个幸福的晚年,没有给你一个独立的房子。如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了我心中所愿。
大伯去世两年后,父亲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一个带给我生命的人,一个陪伴我成长的人,都相继离我而去。自此山水不相逢,再见只能在梦里。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父亲不生病,以大伯的乐观与豁达和父亲悉心的照料,他们一定还会幸福地活着;而如果当初我不接他们到武汉来,在那方青山碧水的天地和熟悉的家园,他们还能互相递着烟,开着玩笑,在四季的轮回里一起变老,那该多好!而人生最残酷的就是没有如果。生活如潮水袭来,荡平已知的道路,经历未知的变数;时光如潮水般逝去,洗尽今日的铅华,带走昨日的拥有。所有快乐悲伤隐于心底,一切繁华缤纷亦终归于沉寂。
梦里的家园每天大门紧锁,园中三姐种植的栀子花和木棉树在杂草中顽强地摇曳,仿佛在提醒我们这里曾经的嬉闹喧嚣,曾经的满庭春华。后门墙上,小劳逸在大伯去世后用毛笔写的几行字还清晰可辩:“这是我们的家,这是我们可以生活的家。”我们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别。但是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来处,亦是我们的归途,我们从不曾离开。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有些人,注定是生命的过客,一转身,或许就不会再相见。但至少,还知道,彼此还在这同一片苍穹之下,在不同的城市,在某个山川,或某个原野,日复一日地活着;而有些人,未曾道别都已经彻底离开,跟我已不在同一个世界,只存在于我的记忆,让我怀念。
2021年清明节前夕写于武汉
作者:黄运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