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变开阔时，掌火把的排头兵放慢了脚步。“申屠豹，怎么停了？”王北庭有些恼火，推开弓弩手们走到前面。
“王副使，又回到原地了。”
王北庭接过火把，往前走了几步，不远处的石笋上挂着个红色披风，是他亲手留下的标记。看来两天多的时间，一直在这里兜着圈子。
“红胡子的话难道是真的？”章九良摘下铁盔，困惑地搓着脑门。
“你盼着是真的？”魏英放瞪了他一眼。“就算有邪事也得先找上你！”
“其实他们一直在引路。”人群里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是我们没长眼睛，自己把路踩没了。”
“出来说话！”王北庭命令道。人群松动，李泰盈从申屠豹腋下钻出脑袋。王北庭打量着他。“又是你？”
“那披风被人动过了，它之前不是这样的。”
王北庭跟他来到披风前，发现它的姿态确实有些变化，好像被人拿起，又随便扔在那一样。“他们为什么要暗中相助，而不是伺机加害我们？”
少年兵环顾四周，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不过他们绝非什么善类，我能闻见他们的味道。”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立刻没了声音。
“是什么人？”
“食腐之人。”
“所谓穴人，看来确有其事了？”
“也许吧，至少比我们更了解这儿。”少年兵看看申屠豹，“前面的路让我领吧，我一个人。”
王北庭斩截道：“不行！你死了，谁救我们的命？”
“他们留下的气味极其微弱，呼吸和火把都会造成破坏。”
王北庭没再坚持，把弓弩兵调到前面，跟李泰盈保持二十步距离。为节省桐油，只在首尾保留火把，整个队伍在黢黑和死寂中继续前行。
走了三四百步，李泰盈停住脚步。前方似乎有些异动，光影恍惚中好像有东西正在接近过来。声音逐渐清晰了，仿佛很多乌皮靴在地面上拖蹭着，发出一簇簇让人胆寒的闷响。
最先穿破黑暗的是两片污浊的胸镜，接着是遍布血污的皮甲，最后是箍在铁盔和顿项中的一张白脸。那张脸微微下垂，眼神空洞无物，眼眶和鼻孔溢出的黑色液体凝结在脸上，变成一道道肮脏的干痕。看装扮这人是个跳荡兵，所幸刀和盾都没在手上。
在他身后，更多身影步出了黑暗，数量有三四十个。“全是陈长辛的人，”周芳榭悲叹道，“看来都尸变了！”
李泰盈退了回来，弓弩兵们跨到前面，站成两行横向排开。
距离只剩二十步时，领头的游尸突然张开嘴，发出低沉的呜咽，一众死人像野兽扑了过来。第一波弓矢飞过去，十来个游尸当即中箭倒地，紧接着是第二波弩矢，鬼影一下子便稀疏了很多。魏英放喊了声“上”，带部下们冲了上去。
刀盾手们如冷风掠过，没有丝毫停顿，游尸们很快碎成一地。大家归队时各个面带喜色，看来所谓的游尸不过如此，空把大家惊了一场。李泰盈心中却五味杂陈，毕竟它们穿着一样的衣甲，几个时辰之前还是同袍兄弟。
魏英放最后回来，脚下滚着一个球。踢到火把下面，是个血淋淋的脑袋，橘红色的胡须异常鲜艳。“就是他把我们困在这儿的。”魏英放端详片刻，把它一脚踢开。
又向前三四百步，李泰盈再次放慢脚步，示意停止行进。他向前走了几步，挥手叫火把过去。王北庭和魏英放也跟了过去。
火把照亮石壁，现出几个浅浅的血手印。手印一律朝上，血迹已经干透了，因为光线的原因，之前没引起注意。此时光线比刚才亮了很多，申屠豹将火把举过头顶，怪石嶙峋的洞顶上，赫然现出一个蜿蜒破碎的裂缝。
王北庭笑了笑，出路或许不远了。
石壁看上去有些光滑，微微向后倾斜着，一个身轻体健的矮个子弓兵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上去。绳索很快垂下来，不消一刻钟时间，所有人都爬到了石缝上面。
这显然是个全新的去处，洞里的气味和溶岩的色彩也有了显著变化，连温度都比之前提高了很多。不久，地面开始下沉，洞顶却越升越高。申屠豹只顾看着悬在脑袋上的石椎，不留神脚下一滑，顺着斜坡翻滚到底部，火把也被摔灭了。
魏英放点了火把下去，在坡下找到申屠豹。那小子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魏英放兜了一圈回来，周围没有什么异常。除了少量的水，石坡上干净无物，大家索性撩起甲裙一个接一个划了下来。
重新出发时，脚下的路比之前平整了很多。远处的石壁上映着火把的光芒，折射出奇妙而又诡异的色彩。放眼望去，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
拐过一个大弯，石径把众人引入一个钟乳高悬的巨大空洞。空洞里清凉幽静，薄雾缭绕，好像太初幻境一般。几百步外有两个洞窟，左边的红光潋滟，右边的寂静幽蓝，此间便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不时泛起粼粼波光，显然是隔了一片开阔的水域。众人屏息驻足，偌大的溶洞里静谧无声，四周静得让人心悸。
“那两个洞，至少有一个能通到地面吧。”魏英放说。
王北庭叫弩兵射了两枚火箭。火光先后熄灭，洞窟里没有任何动静。“带你的人去看看吧。”他对魏英放说。
跳荡兵们来到水潭边缘，一列磨盘大小的石头笔直地通向前方，显然是座跳桥。李泰盈照例走在前面，用长矛探着脚下。申屠豹举着火把紧随其后，不停抒发着对这溶洞的见解，但李泰盈一句都没回他。跳桥很快到了终点，刀盾手们纷纷跃起，踏上一方巨石砌筑的石台。
石台位于水潭中央，二十步见方，大小宛如一座城基。申屠豹绕行几圈，除了几部隐约可见的石阶，水潭深不见底。对面还有一线跳桥，但却蜿蜒斗折，好像池沼中巨龙的脊背。时间慢慢过去，什么都没发生。魏英放向岸上挥手，王北庭一声令下，队伍按行军序列踏上跳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