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衾不耐五更寒。
一直到晚上千佑和子杰他们送饭来,再到他们陪令熊呆了好久,又安顿她睡下再离开,易兆风也没有回来。
已是深秋时节,夜里凉意入骨,身边没有人,屋里没有人,连他悠长均匀的呼吸声也消失不见,令熊又一次感到无法排遣的孤独。她暗自嘲笑自己,一个人睡了三十年,现在怎么会不习惯起来?人,并不是生而强大,有时候不过是不得不强大,只是从前,不论多难,背后还是有个默默守护的他,现在呢?
夜,从未如此漫长。
另一个人的这晚,注定也是无眠。
易兆风拨通了他记忆中令小姐的电话号码,话筒里的声音传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他去找令氏公司初开业时的办公室,二十年过去,那栋四层小楼早已被拆掉。他又去了大屿山的安全屋,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满是灰尘......他意识到哪里不对,找了个地方上网查询令熊的资料,关于这个女人的种种报道,大大小小好的坏的消息,各种照片、视频、专访......那个陪伴在令熊背后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
当然,最近的一篇报道,就是那家八卦周刊的偷拍,照片里,令熊正在亲吻他的脸颊。
二十年,被偷走的二十年,就这样展现在他眼前。
易兆风回到了医院,在病房门口徘徊许久,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进去之后又应该说些什么。
屋里的人又在咳嗽了,他终是忍不住推门进去,倒了杯温水端到床边,“喝点水润润喉咙。”
床上人用手撑了一下,没撑起来,易兆风的手便托着她的后背扶她起来,又把水递到她嘴边。
令熊抿了一口,摇摇头,“我没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并没有盘问他去了哪里,也并没有想跟他继续说话。
“阿熊,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好像也说不出为什么,事实虽然摆在眼前,但缺失了的毕竟是缺失了,缺了这一段,就是你知道此刻本应该拥她入怀,却仍是隔了一层。
“你也累了吧?去睡吧,想清楚要不要留下来。”令熊费力地躺了下来,留给他一个后背。
许是冷,或是别的什么,她将医院的薄被裹得紧紧的,纤瘦的身体蜷缩在那里。易兆风取了自己床上的被子给她搭上,又坐回床边。
怎能入眠呢?月色如洗,人心各异。
感觉到身后的人还没走,令熊忽然烦躁起来,“你去睡觉啊!”
“我守着你。”
“去守着你的令小姐啊!”
“你就是令小姐,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很好。”她笑笑,“我姓令,令熊。”
易兆风见她自苦,心下不忍,扳扳她肩膀,她硬扛着不动。犹豫着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她却一口咬住了他手掌。令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咬着易兆风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但始终没有落下泪来,连呜咽声也被她吞进了肚里——答应过他再不要在他面前哭的。
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才松开口,“我恨你。”
易兆风的手上,两排见血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