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兰州

        我这篇文字不是对这座城市的分析,当然谁都无法分析。这是个奇特地方,虚高的房价,拥挤的交通,落后的经济,还有众多思维矍铄的人们。在这个城市已经十年,虽然时间看似漫长,我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说三道四。最有资格的就是,能通过对一张同名专辑的感受,去谈谈别人歌声里的兰州印象。从音乐里去感受,似乎一切都变得飘渺,于是,有点淡淡的想象在里面。在我看来,没有人能不带着想象生活,哪怕是觉得巨大的现图实景如此紧紧地包裹着城市里面的每一个人,可真正并没有使人对这座城市顿悟什么。

        第一次是在黄昏时分,伴着点暮色,在校园广播里听到《兰州 兰州》。某种意义上讲,这张专辑还是跟工大有点关联。因为工大校园广播的音乐部分总是在炒冷饭,用这种方法去勾起大家本来已经忘却的那一点回忆。就如同老年人在躺椅上闭目思过,无论是过失还是过往,这样虽然精彩,但显得老气横秋。而这次突然播低苦艾的新专辑却又在意料之中。个中原因,恐怕旁人无从知晓。每张专辑的主打歌,总是在定一个基调,从这首歌里带来的基调里,听不见什么绝望失落的感情色彩,如此平静却又不乏念想。“兰州,总是在清晨出走”,就像苏醒一般,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大书特书的地方。我想,刘堃是在清晨时分开始整装巡演,其他人也都是忙忙碌碌起身寻梦,或者是带着负罪感寻找不怎么完美的另一种梦罢了,卑微而平凡,日复一日,渐渐老去。所以,“总是”带来的是一种无奈的习惯,或者是习惯的无奈。

        我从前比较喜欢的一个句式是,如果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似乎有点宿命的含义在里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愿意把它更改为,如果怎么样,或许怎么样。或许说明一切都不确定,或许说明我们不再执着,所以能够想到或许,或许就是正确的。前半部去年11月贴在空间里,如果我在去年把它写完,就是对这座城市不是颇有微辞,而是间接控诉——拐着弯去抱怨些什么。如果今晚坚定起来,忍着不去玩游戏,能够坚持写完,或许会看到一点暗暗流动的东西,可它究竟又是什么。

        兰州人的生活,被外地人看作无奈,经济落后,偏居一隅,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他们看来,无奈总是带来无趣,可是兰州人会犟嘴说,他们的无奈总是带来快乐,因为“总是”就说明你热爱这种无奈,当不再无奈的时候,就无聊了,无聊的久了,就变成了无赖。所以无聊远远没有无趣那么有趣,那么还是无奈着去快乐比较好。

        小丁是我在《我爱摇滚乐》杂志上认识的一北京哥们,认识过程略。在外人看来那是一本2b青年才会去阅读的杂志,2b青年的行为方式和旁人不同,总是被人看作另类,但是丁小2初到兰州,就兴奋地有种回家的感觉,他很欣赏有凳子不坐,端个碗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牛肉面的人,虽然当时毛毛细雪。

        在兰州,小丁跟我参加过一次酒局,结束后学会两个词——乍手和莎莎。回北京后念念不忘,活学死用,随便加字,就出现这样一个版本——莎莎,乍你手。于是邻桌的人都觉得他要炸一个名叫莎莎的姑娘的手搞恐怖袭击。这种金兰腔带来的欢乐很多,比如,王海,德艺坊,还有某些领导发言的口音,叫人忍俊不禁。小丁说,这种幽默好比京片子们唱英文歌,是模仿不出的,必须要经过时间的磨练。

        兰州是一座移民城市,无法去考究当年这些移民的心理状态,为什么来这里。可能每个人的意念之中会觉得新的地方会有新的奇迹,即便事实上是悲剧而已。兰州有个叫做一只船的地方,这个名称容易叫人误以为一只船泊在这里,小丁坐着111路看到这个地名,就想拉我下车去找那只船。因为我同样不明所以,所以坚定不下车,倘若找不到那只船,最后找到仅仅找到一只狗,恐怕要贻笑大方。后来才明白,所谓一只船,原先实际上就是明清以前时期从外省来兰的商旅人员,死后在此地埋葬的一处特圈的一块公墓坟地。 江浙湖广 等地的人总是对丝绸之路心存幻想,当然这种幻想是美好的,经过此地,大失所望,不幸死于此地,就只好暂寄存在这一片梦想中的土地了,他们到了此地自然而然还是日思夜想有朝一日依然能回到那山清水秀的江南,而中国人历来都有叶落归根的传统与心理,总想着跨越千山万水深沟幽谷,魂归故里。 沿着111的线路往西,有个叫做上西园的地方,那里有成群结队的回民,摩托车后载着大片的羊肉肆意逆行,尘土飞扬。早上,天色微红,听着礼拜的呼喊声,像极了电影当中描述的中东地区,只是没有硝烟,没有火箭筒,有的是各样的清真饭馆,小丁体验了道口牛肉面的味道,同时感概一墙之隔有火车经过,吃起面来有点微微的颤栗感,有点像人躲在后台,前面是个巨大的马绍尔音箱,bass的低沉敲打着人的细胞,可是这里轮子和铁轨发出的清脆节奏也如此律动。

        工大前门上写1919-1958,小丁以为1958年以后工大断代,因为这很像是某人或某类事物的生平,很像是墓志铭一类的标注。这将近四十年的沧桑,只有在校史馆里为数不多的照片当中一窥究竟。在这个学校已经十年,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十年之后,我还是不了解你。细微的变化总是在不经意间,叫人很容易就忘记十年前的面目,一茬一茬的学生毕业,如同流水般,而我在这里没有流水的感受。小丁说,这个地方真像是二十年前的新街口,只有几家破旧的小酒吧,墙上喷着低俗的涂鸦,秋风起时,纸屑杂物打着转堆向墙角,一番破败荒凉,没有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没有人,也没有歌。没有漂亮的女生我无比赞同,没有歌叫我很有微词,我着急描述02-04年工大遍地乐队的景象,小丁说,全国所有的工业大学,总会孕育一些激进的金属先生,虽然马上即告夭折,他们的存在就是在推动新生命的诞生,我说,那是北京理工。这里没有新生命,也无法诞生像清华北大那样的游吟诗人,在这里长发飘飘,白衣胜雪,只有一个后果,叫人误以为藏族班又来搞委培了。

        从北京到这里,小丁感觉天气冷了许多,也许是荒凉带来的心态改变。房间里虽然有暖气供应,效果总是不甚强劲,我带着他抄小路上了后山,山顶处只能够一览有余,但毕竟视野开阔了许多,这个地方总是晴空万里,但和阳光明媚却是两回事。小丁的习惯是在山顶沉思,无论高矮,哪怕是个小土坡,也无法抵挡他的文思泉涌。他说,我想象中的兰州不是这个样子,低苦艾的歌声里描述的也不是这个样子,我无言以对。再后来我强烈挽留他,定居西北,娶个兰州莎莎,你才会了解这座城市。

        那一年冬天的时候,我又和小丁在街上吃面,看着两边光秃秃的树,小丁无比思念南方,他觉得兰州不应该在西北偏北的地方受冻青春,于是我想到自己,感觉唏嘘。但是我又隐约感觉到该有什么东西在未来出现,或者坚守在此地,遇见一个不怎么绝色的美女,最后相拥着绝尘而去,到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再去写一本厚厚的追悼录,表示对这座城市的唏嘘。然而设想的这一切,同样是一件悲壮的过程,因为这样的想法非常消极,虽然这样有点不幸,不管这样的想法是否应该叫人奋勇前进。

        其实这都不是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是,觉得外面的美的世界无与伦比,而结果就想那些一只船里面的人一样。

        这样写的意思是,青春是一个压抑的过程,虽然青春不在。这座城市还是压抑着每个人,无论前面写了多少它独特的一面,在一个外来人的眼中,可能这种表象更加真实一点。但是小丁居住的那座城市,没有可比性,也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何为爱恨,何为好坏,没有答案,经历过的事情总要有座城市作为一个载体,无论贫富,无论地理位置,在某一段时间内,我们只是属于某个地方。

        此文就此完结,没有章法。拖的时间太长,将近一年,当初立题的想法早已消失不见,挖地三尺也不见踪影,所以主题变了又变,最终变为没有主题。能写完也就是厌倦了自己的拖拖拉拉,算是一件不怎么有意义的事情终于完结,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地方。我只想说,这篇文章,我没有改过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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