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狐狸便以一副狡黠形象行走天地间,因着那双圆溜溜的魅眼和细长吊起的眼尾,不论是已经得道的仙狐或是凡尘懵懂的普通狐狸,任谁也不会将其与痴傻纯良作出一丝关联。
譬如现下正在九霄云殿参与朝会的狐狸仙,仗着自己身材玲珑,隐匿在众位大腹便便的仙家身后,时不时探头观看一下局面,对自己狡黠的一面毫不掩饰。
润玉知晓这位叔父是个什么脾性,倘若他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指不定是在心里想出了揶揄人的词句,但瞧着他那副窃喜之余还带着几分焦急的模样,又时不时地给润玉抛了抛眼色,示意自己早些打发这群啰嗦的文神武将,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同他讲。
近来并未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事情,朝会也一直在重复些陈情说辞,月下仙人的狐狸眼又对他挤的紧,润玉便总结了几句,总算是下了朝。
“龙娃!你可算是打发他们了,天天听这些陈词滥调,你耳朵都不起茧子吗?”月下仙人三步并两跳移形换影到龙案前。
“份内之事,润玉岂有厌烦之理。”润玉放松的笑道。
“啧,甭提这些了,”月下仙人身形扭曲的手肘支撑在龙案上,“你可知为何朝会前我与夜游神攀谈一番后,我便魂魄出了窍?”
“许是食野讲了些人间情爱故事,叔父有了灵感回去写话本子了。”
夜游神每夜游察人间,所见所闻自是不少,月下仙人时常找他听听故事,给自己的话本子找找素材。
“啧,老夫这次可是为了你啊。”月下仙人的笑眼眯成一条缝,语调意味深长地道。
“为了润玉?”
“食野同我讲的便是你与一位貌美女上神的故事。”
润玉当即反应过来,“他可是又添油加醋了?”口气有些无奈。
“什么添油加醋!”月下仙人夺过润玉手中的墨笔,“龙娃,你命定的缘分到了,可不能错过了!”
润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叔父莫要胡言。”
月下仙人见润玉还是副来者皆拒的模样,面上心里上来一团火气,他简单明了地把那日江时说自己有意中人的一番话说与润玉听,联系起昨日他体内双毒相克时江时的反应,断定江时的意中人定是润玉无疑,又补充了自己与江时的关系,目的就是为了让润玉认清当前的局势。
润玉和气的眼神里添上一抹深色。
“总之,论相貌,这六界找不到盖的过阿时的女子,论身份,试问我家阿时上神的品级配你这天帝还不够吗?最重要的是,”月下仙人嘴角勾起十分的坏笑,“她早已认定意中人是你,还与我打了保票绝不会移情别恋,龙娃,你就抓点紧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呐!”
润玉眼里的深色又沉了几分,郑重道:“润玉早已入太上忘情之境,余生只需恪尽本分,六界安稳便是唯一的心愿。”
“又是这番说辞,”月下仙人见他又像往日搪塞自己,简直怒不可遏,“你敢说你对阿时没有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从未。”
“食野明明说你对阿时关爱有加,不仅准备她喜欢的吃食,免去礼数,甚至还亲自教她乐理,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你也对阿时暗生情根吗?”
润玉负手起身,语气平淡道: “我曾受北帝嘱咐,要对江时上神多加照顾,况她乃斗姆元君幺女,身份高贵,自然要宽厚对待。”
“嘴硬!就算你不肯承认,你肚里那颗九转金丹也足以证明阿时对你的情意了吧!你岂能视若无物!”
昨日润玉虽昏昏沉沉了许久,但意识尚为清醒,他不知道食野是如何向叔父描述昨日的场景的,但他清楚,岐黄仙官小徒弟的泪珠子,每一滴都是为他而流。
“我是天帝,江时上神同样敬重我,润玉与她,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月下仙人这下是真的被自己的大侄子气的有些想哭了:“你…… ”
“叔父还是莫要在润玉身上费心思了,我只想做好天帝,别无他求。”
没了每日起早熬制汤药的任务,江时一下子闲了下来,习惯了起大早,今日竟自然的在从前那个点儿醒来,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索性趁着凌晨天宫清静,四处逛逛锻炼一下身体。
因着昨日之事猝不及防,她细细回想之际猛然意识到,自己与天帝借着救命之名有了肌肤之亲,不知晚上去璇玑宫学乐理时要如何面对天帝,开始考虑要不要寻个借口推延两天,好给她些时日缓冲心神。
脑中混作一团乱,没注意脚下,晃着晃着,便晃到了一十三虚境,此处内里温泉众多,乃众仙茶话沐浴之所,白日里仙家来来去去,各系灵泽混杂交错。这会儿是难得的空荡时分。
趁着四周无人,江时预备跳进灵气最盛的一泉池子里好生沐浴一番,洗洗近日的劳顿疲累,刚褪下外层薄纱,不想那追随她许久的气息还是露出些马脚来。
从江时回天界之始,便有股若隐若现的气息时常跟随着她,想来对方法力定不在她之下,才可以将气息收敛如此隐秘,否则以江时如今的内力,是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的。
但对方似乎并不沉稳,偶尔有几次沉不住气,被江时感应到。只是对方未曾露过面,自己又探不出来是六界哪方人物的气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戳破这个局面。
不过想偷看她洗澡就太过分了吧!无论是妖是神,是男是女,都可以确定是个变态了!
“出来吧,别玩捉迷藏了,没意思的很。”江时唤出御金铃,是敌是友,先防着再说。
她闭上眼感应气息的方向,近了,就在身后,越来越快,怕是场血雨腥风了。
七步,五步,两步。
“啾啾!”
对方远比江时预测的更快迅速,还未等她转过身,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扎扎实实地拥紧。
“啾啾~”
又是一声,身后的声线充满了属于男性的细腻,却丝毫不带阴柔之气。
江时未曾想对方竟是个大胆的登徒子,趁着无人便敢吃她豆腐,拿出架势来喝了一句:“休得无礼!你可知我是谁吗!”
“啾啾~”
腔调里的软意又浓上几分。
身后的怀抱愈发紧实,江时挣脱不得,终于听清了那两个字。
“啾啾?你是……”
她回过头来,啧啧啧,好一张俊俏的面孔,不愧是出自她之手。
果真是帝鸿。
其实江时与帝鸿的渊源跟月下仙人相比起来算不上多深,尤其是当他们熟识之后,某一天帝鸿忽然就放了江时鸽子,此后再杳无音讯。那时江时尚且年幼,心中肚量还不足以令她很好的消化这件事,耿耿于怀了一阵,小孩子忘性大,便也没放在心上。
“话说我那时的仙法竟几千年都未消失吗?”江时用手指戳着帝鸿的鼻梁问道。
那时她还梳着双丫髻,在东海岸发现了忽然出现在身后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帝鸿,他称自己是一位鸟族散仙,潜心修炼多年却始终无法变幻出正常的面孔,因此受到旁人的嫌厌。
江时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帝鸿解释说是遭到同类的欺负,受了些伤。听了他一番潸人泪下的倾诉,江时不免为之动容,便在自己平日里做的人像丹青里让他挑选了最合心意的一副,顺势变在他脸上,解了他的心病。
如今看来,这张脸,竟跟天帝有几分相像,江时不禁感叹自己的审美几千年来倒是始终如一。
“你是神女,自然要比一般神仙厉害的多。”帝鸿紧紧地和江时靠坐在泉边,还像几千年前那般。
他如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每每对她说起话来眼睛都笑成条缝,若不是心有所属,江时还真难保不会被这张出自自己之手的俊脸给迷惑。
“哼,那你几千年前放我鸽子又是怎么回事?” 江时十分想听听他的解释,说是生气之余也是有些为他担忧的。
“并非帝鸿故意不见啾啾,”帝鸿明媚的笑意收敛起来认真道,“那时我正值飞升上仙之际,一个不留神,没能渡过天劫,等我养好了伤,才知你已去了人间。”
没能渡过天劫,对一个神仙来说是生死一瞬的事情,江时为自己的错怪感到有些抱歉,刚想抬口,帝鸿的大手便轻落在她的发上。
“你长大了啾啾,变得这样美,”他脸上又被夏日阳光般的笑意盈满,“一开始我甚至不敢认你,便只能悄悄跟着你,直到方才你唤出御金铃,我才敢确认,你真的回来了。”
他说起话来仍然是满怀的少年热情,红色丝绸长衫给阴白的面上反射些鲜艳,眼角眉梢都携带着东海岸最迷醉的耀眼光芒。
“天劫一击,定是将你摧残的十分严重,你身体可恢复了?”江时很是担心这位故友。
“全好了,我现在可结实的很!”帝鸿重重地拍拍自己胸口。
温泉一派平静,偶尔翻起几个乖张水泡,雾气氤氲中少女与一红衣少年回忆起往事与当下,眉飞色舞间少年更是有说不尽的趣事,惹得少女屡屡捧腹大笑。
江时想起他痴迷音律,以往常为她演奏各类乐器,现在也是她实现当年承诺的时候了,她从袖间抽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
“玄音青笛!”帝鸿惊呼一声,眼睛似被这笛黏住了一般。
帝鸿偏好收藏各类上品乐器,江时曾告诉过他,自己有一支上好的法器被母亲暂且保管,只不过灵力尚低无法驾驭,待她飞升了上神,定会借他赏玩。
玄音青笛不仅是上等法器,论音色与材质,还稳占世间群笛之首。只不过除了玄音青笛认定的主人,任何人触碰皆会被结界所伤。
帝鸿的手刚一靠近,结界电火便将他手指灼伤,江时吓的赶紧捂住了他那手指,着急的问他痛不痛。帝鸿面上却十分镇定,盯着玄音青笛毫无表情,片刻后对着江时嘴角拉出个浅笑,道:“无事。”
“我怎么忘了玄音青笛认主呢?”江时恨自己不争气的拍了拍脑门,“不过,我现在已经在学习乐理了,届时你听我吹奏还是可以的。”
自己的承诺只能换个牵强的的方式实现,江时心虚的很。
“只要能常常和啾啾一起聊天,这些都不算什么。”帝鸿耸耸肩无所谓的笑道,眼角流光不经意的散至玄音青笛身上。
吃喝玩乐了一天,末了帝鸿送江时回到药炉后便也离开,此刻江时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完了!她惊坐起身,她居然爽了天帝的约!
她等不到明天再解释了,穿上衣服便往璇玑宫去。
今日玩的太尽兴,连时辰都不知几许,她看了看院中滴漏,已是子夜,天帝定是睡下了。
不管了,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又不是没做过,江时此刻只想去看看天帝,毕竟那日之后自己就没见过他,也不知他现在身体如何了。
熟捻地走进寝殿, 却是一点声响都不敢生出,蹑手蹑脚地近身塌前。
她趴在床头,细细打量天帝的睡相,如他平时一本正经的姿态一般,睡起觉来也是极稳重的。师父曾说天帝的梦魇之症乃心病,任何灵丹妙药都不起作用,唯有他自己能治愈。
这会他睡的很踏实,气息匀缓,看样子比上次好多了。
江时双臂叠在床头,不知怎地,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天帝,她的嘴角便不受控制地弯起来。
夜色昏暗,心爱之人就在眼前,整个星宙静的只剩江时不得安宁的心跳。
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玉儿。”随后自己都被这句腻人的称呼逗的羞涩一笑。
润玉的眉头忽然皱在一起,神色变得纠结凄然。吓的江时以为天帝睡的这样浅,莫不是刚才那句吵醒了他?
然而润玉并未醒来,他环起双臂,将自己紧紧拢作一团。月光倾泻处,江时望见一滴清泪流向绷紧着的颈处。
是梦魇还是身体还痛着?
江时轻轻地拭去了那滴泪,哪知指下肌肤仍是冰得吓人。难不成修习水系法术的神仙身体都是这样冰冷的?
什么时节了,还盖着这样单薄的锦被?江时掀起薄被一角,想替天帝暖暖被窝。
刚做贼似的钻了进去,旁边之人便把头凑了过来,偎在江时肩头,手臂还是受伤似的环着自己。
想来修习水系法术的神仙也是喜欢温热的物体的。
怔了一会,不敢动弹,那弱地如蚂蚁般的细微呓语带着湿冷的气息传入江时耳中,可怜巴巴地意味:“娘亲。”
好惨的六界君父,江时暗想,梦魇和余毒在这些时日同时折磨着他,身体全然硬撑着,这六界再也找不到如此尽职的君王了吧。
那句呓语像生了只手,直伸进江时心头最软的地方,被捏住心头肉的滋味,大抵如此吧,索性一把搂住他,环上他冰冷的宽背,轻轻拍着,做他梦里的依偎。
江时想着反正自己醒得早,便在这暖暖被窝罢,何况自己也有些困了,凌晨之时悄悄回去,除了自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偷来璇玑宫这件事。
垂眼瞄了瞄肩处,此时眼皮子已经打架了,唔,安心睡会儿罢。
刚进璇玑宫没多久的修珠原是一名小小的洒扫仙娥,因做事勤恳踏实,被身为璇玑宫掌事的惜和识中,调来身边,培养她成为自己的下属。
这一步便升了好几级,再不用干那又脏又累的活儿,由此,当惜和这几日身体不适,要将为天帝准备早膳的任务交与修珠时,为了报这伯乐之恩,她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但一想到天帝平日里冷淡的样子,修珠托着食盘的手便忍不住颤起来。
她守在早膳边细细组织着语言,以免说错了话,虽然她没有细致地接触过天帝,但从与其他姐妹的闲聊中,是可以感受到这个主子是十分冷漠的。
过了既定时分,天帝还未从寝殿出来,按照惜和哥哥的嘱托,这个时候,她便该进去请主子。
只是从未尝过情爱滋味的修珠万万没想到,推门而入的画面竟是这般香艳!
天帝陛下正被一女子紧紧的搂在怀里!那女子的侧脸依稀可辨别出……江、江时上神!
修珠被眼前画面惊的瘫坐在地,嘴里没忘了自己的任务,结结巴巴道:“陛、陛下,用、用膳了。”
谁知陛下这时忽然睁开眼来,把修珠吓了一大跳,他单眉一挑,使了个眼色,修珠立刻心领神会,悄悄地退下,临走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稍过了一刻后, 江时方才从梦中抽离,室内白光分明,她先是揉了揉眼睛,随后睁开来,径直对上下巴处那双莫测的桃花眼,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梦还没醒,岂料那薄薄的两片唇竟上下合动起来。
“既已醒,上神便把手松开吧。”薄唇轻启间还带着刚醒时的慵懒。
江时这才发现,自己竟母性大发的将天帝搂在了怀里,双手还捆地死死地,像是生怕丢了似的。
江时立马把手松开,待天帝坐起来,她从床上弹起来,“嘶~”右肩被枕了一晚,这会子活了血简直是又酸又麻,“陛下莫要误会,江时只是……只是……”
一未出阁的女神仙无端出现在男子的榻上,此刻江时是既没理也说不清。
润玉刚抬起的手放了下来,站在床沿俯视淡声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寝殿?”
江时揉着胳膊,重新理了理头绪,道:“昨日江时爽了约,已是无理,何况陛下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不放心便来看看,没想到……”
后半句还未说出便被润玉截了胡:“罢了,这件事我不会说与任何人,毕竟有损你的名声。”
“那江时便先行回去了。”
“且慢,”润玉叫住想要逃走的那人,将书案上的册子拿来,“既然来了,就把这本名册带回去好生挑选挑选。”
江时接过月蓝色的册子,翻开一看,这上面端端正正的记录着天界几位未娶亲的男神仙的各方面资料,从年轻的到年长的一应俱全,个个都是天界单身男仙中的翘楚之辈。
粗略翻看几页,江时心中已有一番揣测,但仍不敢下定论,纠结道:“这是……”
润玉已端坐在案前,喉间有些干涩,倒了盏凉茶,道:“北帝要我替你挑选一位如意郎君,这件事已被耽搁许久,是时候提上日程了,只是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以你的身份,恐难找到相匹的,这上面的男仙论地位品级虽在你之下,但品行优良,众仙皆有所共睹,你便是下嫁日后也断不会受委屈的。”
“抱歉陛下,”他这番话轻飘飘地扎在江时心上,硬了硬口气,“江时恐怕要辜负这一番好意了。”
托着茶盏的手在空中一滞,“何故?”
“江时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
润玉笑了笑,问道:“是吗,谁家的公子这样有福气?”
“说来也巧,”江时自嘲的一笑,“正是将这本相亲名册拿与我的人。”
殿内气氛瞬间凝滞,片刻,茶盏啪地一声掷在案上。
“胡闹!”
“陛下信与不信,这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这人古板的很,做不来那朝令夕改之事。”江时极为努力的压下快要涌出眼角的泪意,掩饰着说:“届时我会叫人带话给我二哥,绝不会让陛下难做。”
“你年纪还轻,胡言乱语一番,我不会与你计较。”
江时尽力抿出个微笑,“凉茶伤胃,”册子被规整的放置桌角,“药炉还有些事情,江时先回去了。”
说完拂袖而去。
江时对今早之事感到十分不满,寻常男女表白都是极其浪漫羞涩地,要么是花前月下,要么是隆重而庄重的,怎的到了她场面便如此尴尬。不说浪漫羞涩,竟是一句正儿八经地回应都没有,她这番委婉的表白,就这样石沉大海了吗。
亏她这些天每日都精心打扮,把自己压箱底的衣服全翻出来了,难不成她卯足了劲儿地体贴关怀,那块木头都看不出来自己对他的与众不同吗?是她讲的笑话不好笑,还是她长得不够美?不能够啊,别人都夸她艳压六界呢。
并非是她贪要那天后之位,以她的身份,从小到大,只有她不想要的,但是她母亲教导过她,做人要谦逊平和,是以她这七千多年来,就连做凡人都没有骄躁过一天,不矜不伐四个字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
只是一见到天帝心就不自觉软成泥罢了,他一皱皱眉,便能激发她全部的母性。天帝之位高处不胜寒,他却始终衾影相对,这漫漫长路,她想要陪伴在他身旁。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个回笼觉无论如何都是补不了了,情啊爱呀,果然是令人头痛。思考了许久,这件事急不得,纵然是块冰山,江时也下定决心要把他暖化了。
立下豪情壮志,正准备轻拢慢捻着来,岂料天帝的客套功力已经到达江时攀不到的高度。
这几日学习乐理时,江时本想一步步地跟天帝缓和关系,没想到一腔殷切话语悉数被挡了回来。天帝借着严谨治学的由头,除了指导一两句,竟是一句闲话都不肯同她多讲,全程只剩江时渐入佳境的靡靡笛音。
一腔心思全放在天帝身上,江时却没注意到,这几日天界已流言四起。
修珠自是没想到,她的好姐妹除了她之外,还有众多其他的好姐妹。她这人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以为自己将天帝与江时上神生米煮成熟饭的秘密告诉了最好的姐妹,是断然不会泄露的。
神仙活得久了,最需要些茶余饭后的秘辛来打发长生不老的仙途了,恐怕天界唯一不知道这件大料的神仙,唯有为情所困的江时一人了。
直到事情传到了月下仙人的耳里。
江时是被她的红哥哥生生摇醒的。
“干嘛呀红哥哥我这好不容易清闲一会儿~”江时的眼皮子只耷拉了条缝,有气无力道。
“好阿时,快醒醒,看看这是什么。”月下仙人循循善诱道。
半睁开眼,一张泛黄了的宣纸距离江时的鼻尖只有一根指头粗的距离,待她半眯着瞳孔聚了焦,神神秘秘,原来是她小时候胡来的一纸契约。
“红哥哥,人家都说了童言无忌嘛,你怎么还把这当回事呢~”说着被褥扯好就要再躺下。
岂料在江时的背部堪堪要贴向那柔软的床榻时,在半空中便被月下仙人一把薅了起来。
月下仙人左手扶着昏昏欲睡的江时,右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可知我与天帝是何关系?”
“上下级关系喽。”
“……”月下仙人一时语塞,这话确实没什么差错,但是为了让江时认真起来,他不得不端起了架子,抚摸着他那并不存在的胡须,“咳,你说的的确不错,但从天帝小时候起,无论什么境况,他可都是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叔父’呢!”
江时的后颈本来差点便要沾到枕头了,月下仙人语出惊雷,炸的她径直坐直了起来,道:“叔父?!”
“乖乖,等你和龙娃成婚了再改口也不迟,”月下仙人不忘揶揄一番,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复又指着宣纸上“龙娃”二字,“你没有听错,龙娃就是天帝,天帝就是我的亲大侄子!”
江时伸出手刚想把那契约好好细看一番,月下仙人便“呲溜”一下地给变没了,道:“不急不急,我还要拿去给我大侄子看呢,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怕他抵赖不成,放心,红哥……不,叔父会替你做主的。”
月下仙人坦荡的笑声回旋在江时房内,狐狸影儿却早已没了。江时愣在原地,脑中细细捋了捋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
天帝是龙,月下仙人是狐狸,江时从未将他二人联系过一起,不过想想天帝的弟弟火神还是凤凰呢,她自己是人族,并没有真身一说,搞不懂这种族通婚也是自然。
这证明,月下仙人所言非虚。
只是,生米煮成熟饭又是何意?
连看了几个时辰的医书,黄昏将至,到了该去璇玑宫学乐理的时间了,江时收拾好乱糟糟的桌面便出了药炉。
没走多远,连着三四个仙娥仙侍都向她道喜,她倒是一头雾水,反问人家,一个个的都捂着嘴羞答答地走了。
连男仙侍都不例外。
这场面,倒颇像她初来九重天的时候,不过她来了这么久,天界的人,从下到上,不说认识一百也得认识八十,怎么突然又跟第一次见到她似的呢?
郁闷不过,索性抓了个眼熟的,质问道:“你是我七哥府中的秋霜是吧,上次来药炉找我大师兄要壮阳散的是你吧?说,一个个的都在恭喜我什么,不然我就把你抓药的事情……”
没等江时逼供完,杨柳身的小仙侍秋霜便求了饶。
秋霜生怕江时把他不能尽人事的事情传出去,于是一字不差地把听来的流言全都抖了出来。
说是天帝与江时上神被撞见睡在一处,俨然一副连理姿态,表面上礼让三分,实际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只是二人不想早早进入爱情的棺材里,晚点再策划成婚一事罢了。
更有甚者还认为江时上神早已身怀六甲,二人身份相当,恐怕不久后天界便要迎来一场喜事了。
怪不得有那么几个还往她小腹瞄了几眼。
现在已无法查证是谁散布的谣言,但无论如何,天界上下都一致认为江时和天帝是妥妥的一对神仙眷侣了。
在踏进璇玑宫门前,江时还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本来这几天天帝的脸色就有些疏远,要是这些话传到了他耳朵里,知道自己毁了他的清白……
江时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
天色暗了下来,江时坐在西阁里,靠着抚摸魇兽身上的软毛来镇定心神,考虑着怎么解释。
初冬严寒,竹窗却敞开着,想是被风给吹了开来。阖窗之际,望见楼阁之下夜游神正在庭院里品茶,江时这才想起来还有件正事要办。
趁天帝还没来,先办了再说,便唤了夜游神来西阁。
江时手心里放着一根竹简,她交与夜游神道:“还请夜游神今夜值岗人间时帮我寻得此人。”
食野自是恭敬接过,他一瞧便知,此物为阎王执事之一的生灵鉴,上面撰写着投胎者的转世命格。
他忍不住打听道:“能把阎王的生灵鉴借来,想必这位兄台对上神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了,只是,他的名讳竟从百世前就从未变过,倒也是巧。”
“岂止是重要,他简直是我的心头肉,”江时毫不夸张地说,“他与我在人间时唤作晏望,我不忍他转世后便全无从前痕迹,伤了我心,就求了阎王,把他每世的名字都更回原名。前段日子我去人间看过他,尽管和当年我夜夜抱着他入睡的样子别无二致,但没了前世记忆,还是陌生的很。”想起这些,江时神伤的很,“夜游神可莫要寻错了人,我平日里还有许多医书要读,只能求你帮江时先探探情况了。”啰嗦完还是要嘱咐一番。
“这可折煞食野了,上神之托,食野自然是尽力而为。”
送走了夜游神,天帝还未出现,或许是魇兽的皮毛太过柔软,摸着摸着,便撑在桌上打了个盹。
待她醒来,已是戌时,早就过了既定时分,难不成天帝也有忘事的一天? 她去了寝殿,却空无一人,宫娥这才答道天帝与破军星君处理公事去了。
竟也不通知她一声,害她在这里干等。
到了第二日,总算是等到了天帝,尽管他是半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
谁知他从头到尾一句好脸色都没给江时,客气到可怕道:“上神聪慧过人,润玉稍加指导几日便已领会乐理真谛,现如今不用耳提面命已功到渠成。自即日起,上神便不必奔波于我这璇玑宫,自学乐谱即可。”
江时当即想到一定是流言传入他耳中,惹怒了他,才对自己态度如此冷漠。
眼看着天帝转身要走,江时连忙拽住他衣角,道:“可我觉得自己学的还很差劲呢……”
“上神谦虚,天色已晚,上神还是早日回药炉为好。”
“不行,”江时一把抱住身边的魇兽,“你看,是它不让我走,我和它还要再交流下感情。”
魇兽一时动弹不得。
“随你吧。”又是那毫无人情味的口气。
一人一兽伫立在原地焦灼许久,兽是只顾着眼前的鹿饼的,只有人是愁眉苦脸的。
江时内心斗争了许久,想来想去还是要向天帝解释清楚,明日她会向天界说明自己与他毫无干系,她不能任自己与他的关系这样僵硬下去了!
一腔热血灌上心头,连带着脚下都生了风,直奔向天帝的寝殿。
绕过两个回廊,江时觉得自己没有使仙法是种愚蠢的行为,正准备念诀,便在拐口处猛的撞上一物。
鼻梁撞的有些闷痛,她揉了一揉,对上天帝沉得像冰的脸色。
润玉松开了原本扶住她背后的双手,见她这样莽撞,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你先别走,”江时借着自己的姿势,顺势搂紧了天帝,“你听我解释,我知道你一定是为那胡编乱造的谣言生气,到时候……不不明天,”最后一句她神色黯了一丝,“明天我一定向天界说明你我并无瓜葛。”
润玉身形高她一头有余,俯视而下,见她眼里的星光一点点沉了下去,掰开那耍无赖擒着他腰的双臂,淡声道:“那最好。”
天帝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下一个拐角,江时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扬声道:“月下仙人可有来找过你?”
“有过。”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胡言乱语,不值一提。”
“那……你是如何回他的?”
润玉停滞在灯光昏黄处,余光扫过江时满是沮丧的脸上,口气中带些淡漠道:“我回他,你是小孩子心性,年轻气盛我不曾放在心上,至于那纸荒谬的契约。”
提到那纸契约,江时燃起一分希望,抬眼看向天帝,他颀长清瘦的身形被烛火投映至楼阁边繁茂的树冠之上,侧影格外清晰。
润玉停顿了片刻,继续动了动薄薄的两片唇:“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树冠上的侧影彻底消失在语尽之间。
江时足足呆站了一刻有余,那番话被她在脑中过了无数遍。
她捏了捏拳头,眉头紧蹙,呼吸也急促起来,任谁看着都以为她面上似要迎来一场大雨,岂料她又捏紧了另一个拳头,愤懑地自言自语道:“居然又说我是小孩子,你也不过大我不到一万岁而已,论起辈分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姑奶奶呢!凭什么总拿这个搪塞我!”
她双手嘭地拍在栏杆上,向来以坚实著称伫立了万年的核桃木雕花栏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微微颤动了两下,对衔她衣角的懵懂小鹿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姑奶奶就只好让这个谣言传遍六界了。”
魇兽并不知晓此中深意,得了鹿饼,欢快的溜了。
江时去到西阁,等待时机之际,好好将天帝烹茶的茶具研究了一番,往茶汤里加了不少料进去,满怀信心地品了品。
果然,烹茶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的。
等到中夜子时,整个璇玑宫夜阑人静,连魇兽都外出寻觅梦境吞食。
江时知道,这意味着,她的时机到了。
她颇有些得心应手地化作一只萤火虫,从刚刚戳破的窗户纸洞中钻进了寝殿,在躺着的天帝四周绕来绕去,以检查他是否熟睡。
萤火虫江时确认再三,才肯放心的变回人形。
仍旧是蹑手蹑脚地掀开被角钻了进去,却比前几次更加提心吊胆,万一天帝在此时醒过来,她的诡计可就毁于一旦了。
天帝的呼吸匀长而踏实,显然是熟睡时的气息状态。
这可让江时放心大胆起来,下一步便是把爪子搭上去。
她把脑袋搁在天帝的左肩处,被子的手臂像条游蛇般迅速而不掀起波澜的拢住了天帝的窄腰。
啊,他的身体可比一般神仙要凉的多,莫不是还未痊愈?想着江时的手已不自觉的摸向天帝的手腕。
聚精会神地把着脉象,毕竟手没正经的摆放,有些影响她把脉的速度。思考间,额际传来一阵儿冷冷的声音。
“难道你未听说过,女子懂得要自重这句话吗?”
江时注意力全在那脉象上,在这声音刚刚响起时,第一反应是出自他的梦呓 ,还来不及分辨,便被他一个翻身捏住手腕擒在身下,压的江时不得动弹。
原来天帝一直在装睡!
江时还想指责一番,试图拣回些颜面,躲闪着他冷对着的眼神道:“你……”
“本座倒是不知道,江时上神竟有偏好搂着男子入睡的习惯。”润玉截了她的质问,郑重的将这句话一字一字的说完,便松开手掌下了榻。
“什么搂着男子睡觉的习惯……”江时且是对这句话摸不着脑袋,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道:“你为何要装睡?”
润玉嘴角单的一挑,轻蔑地笑了笑,道:“若是上神夜里没了男人抱着睡不着,不如去找你那人间的心头肉,何必几次三番半夜来我寝殿?叫人知道了,难免不觉得上神过于轻浮。”
“轻浮?你居然说我轻浮?”江时无奈的笑了声,“人间的心头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听了这一连的回问,润玉转身道:“上神不必再装聋作哑,你这几日的惺惺作态,不过是为了与那个叫做晏望的凡人双宿双飞,才拒绝指婚,不过,身为天帝,润玉还是要提醒上神一番,自古人神相恋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上神还是注意些分寸为好。”
“你偷听了我和夜游神的谈话?”江时恍然大悟一番。
“你二人高谈阔论,旁人又怎能算是偷听?”润玉还保持着情绪里的文气。
江时觉得如若是不重要的人对她有些误解也就罢了,她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但换作了天帝,她简直有如行走在针尖上的锥心之感。
见他对自己成见极深,江时认为自己用嘴皮子是洗不清这身脏水的,她一把拽住润玉手腕,将他往外拉。
“带你去个地方。”
“何处?”
“不要说话,跟着就是了。”
下过九重天的路途中,二人一言不发,江时更是木着个脸,全无往日嬉皮笑脸的痕迹。
润玉第一次见到江时不苟言笑的模样,便任凭她拉着自己,直到来到凡间的一处竹林深处。
“阿时,闹够了就回去。”润玉被她攥着,不知道要被带去何处。
领路的人连头都没有回过来,一个劲的往前走。
直到眼前出现一处破败的村落,说是几间茅草屋也未尝不可,此时正值人间的午夜时分,忽现几阵急骤的夜风,便能把这几间茅草屋吹出摇摇欲坠之感。
整个村落陷入周公之梦,只有末尾的一间草屋内,仍燃着盏快要残尽的油灯,一妇人抱着自己刚出生几天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儿在屋内踱来踱去,在灯盏燃尽前,她要等待外出借钱的丈夫归来。
妇人专注的哄着幼子,心里还担忧着丈夫是否会受到亲戚的冷言冷语,肉眼凡胎更是看不到窗外一直注视着她的两个神仙。
“我本想着过两日再来看他,”江时抬眼看了看身边的挽手而立的天帝,停顿了些许,“没想到晏望这一世的家境这样清寒,阎王可够铁面无私的。”
听着江时口中的几分咬牙切齿,润玉施施然道:“凡人轮回转世,本就是要尝尽人间百态,况且他能得到你一个上神的垂怜,已经是前世阴德深积了。”
江时并未理会他这番不咸不淡的话,轻摇了下御金铃,妇人便中了法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江时绕进房中,将那婴孩抱了出来。
刚才还在啼哭不止的婴孩躺在江时怀里,转眼就停了下来,吮着手指,一双大眼盯着江时,流着口水冲她咧着嘴笑。
“你看他多可爱,长大了肯定还是那个翩翩美少年。”
润玉道:“上神这么心急,何不多等几日,等到他长大了些,再来与他培养感情岂不更省事。”
转身就要走。
江时拉住他衣角,转头对着怀里笑盈盈的小晏望哄道:“好阿望,可还记得小姑姑?”
她慈爱地看着晏望,并未注意到背对之人身形似有一滞,缓缓道:“我在人间轮回了百世,晏望是最令我念念不忘的人,我凡间的嫂嫂难产早逝,偏偏我那哥哥又是个只懂得花天酒地的,他便由着我这个小姑姑一手带大,我抱着刚出生的他一家家的求奶水,看着他从一个小老鼠般瘦小的婴孩长成风度翩翩的模样,然后娶妻生子。”
勾起了凡尘回忆,江时感慨良多,笑了笑,把晏望放在一旁,绕到润玉身前,对着他的深邃眉眼,变了副神情斩钉截铁道:“因此,我与晏望,说是母子之情也不为过。”
润玉躲闪她直盯着的眼神,嘴唇翕动两下,胸中这才酝酿出几句,道:“既然如此,上神还是考虑考虑指婚一事为好,仙途长寂漫漫,有人相伴最好不过。”
“我与你相伴,不可以吗?”江时勾捏润玉冰凉的一指,“让我每天陪在你身边,好吗?”
她可怜而虔诚的望着润玉,月光洒在眼里格外璀璨,又或许是控制不住快要溢出的透明水露。
“我早已入太上忘情之境,余生不需任何人所谓的陪伴。”
“怎么会,我不信,你分明待我与其他女子不同,若你早已忘情,又怎会……”
“你是斗姆元君的女儿,身份不同其他人,我只是出于礼数而宽待你,若是让你有些误会,日后私下里便不要再相见了。”
润玉撇清了关系,脚下预备回天界,脸上却被一掌暖柔抚住,旋即唇间覆上一阵馥郁的梨香,他不由得僵住身子,瞪大了眼。
有几滴温热清泪顺势沾在了他脸上,那携着熟悉气息的软香只老老实实地贴在他唇上。
润玉远远高出一头,江时不得不全力踮起了脚尖才够得着他,但只停留了不过一次电闪雷鸣的时间,便松开了。
他没有任何的回应,江时心里并没有丝毫的舍弃,但行动上却是有些怯了。
她牢牢地拽住润玉衣角,道:“我曾由魇兽吐出的幻梦中,见过你与你生母的往事,我也知道你因此夜夜梦魇缠身,便是无梦丹也无济于事,以后,让我来陪你好不好,我已将一颗心全都放在了你身上,你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可以吗?。”
她的鼻尖哭的有些泛红,双颊因方才的一吻而染出些红晕,密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泪珠,眼睛虔诚的抬着,看起来就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鹿。
润玉抬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哑然道:“我仅仅是遵循你哥哥的嘱托,对你多加照顾,至于其他情意,润玉并未生出半分,还望上神早日放下这不该有的执念。”
他望了望一旁乖睡的婴孩,无视江时眼里被他惹出来的汹涌泪意,耳提面命道:“我便先行告退,上神切勿在人间逗留太久,早日回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