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郑重说明:文章是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十一期

我的记忆里,有两座房子:一座是爷爷的楼房;一座是父母的砖房。爷爷的楼房是我小时候的乐园。父母的砖房是我小时候的鬼屋。这两座房子我出生时,已经存在。

爷爷的楼房是两间平房叠加而成。应该挂瓦的屋顶,摊平改为了二楼的地面,墙继续加高,安门窗,封顶就成了楼房。当时没有设计师,也没有做建筑受力分析,不知道爷爷怎样的奇思妙想又经历了怎样的惊险。

小时候,小孩子不允许参与谈婚论嫁的事中。好像小孩子参与其中会成为下流坯子。父辈们隐秘的给三叔订婚时,我带着妹妹们躲在二楼。我趴在窗户上,使劲把脑袋探出,期望能听到只言片语。妹妹们站在我身后抓着我的衣服。我们期望能听到满足好奇心的只言片语。大人们谈论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我隐约听到“不要房,谁要房子,谁是狗操的。”

我赶紧把脑袋缩回去。我跳着高拍着大腿向妹妹们模仿那句话。妹妹高兴的不断地重复“狗操的。”我时不时的加进去动作,逗得我们三个哈哈大笑。正在我得意时,父亲上楼,狠狠地踹了我一脚。笑声戛然而止,我委屈的看着父亲,妹妹们变得惊恐。

“别在这刷宝了,快下去吃饭。”父亲旋转我的脑袋,又踢我一脚说道。我快速的下楼,一看是大锅菜,刚才的委屈跑到了九霄云外,我泡着窝头吃了两大碗。吃饭间隙,我偷偷看三叔,三叔恨不得把脸塞进碗里。

自从我三叔订婚,爷爷先后在县城当过建筑工人,厨子,在村里卖过油条火烧。地里的棉花,玉米与三叔的幸福疯狂生长,转过年来爷爷买了一辆拖拉机。说是给三叔置办的家业,那时距离我三叔结婚还有好几年,当时结婚要求男性年龄不低于25岁。

不管是不是三叔的家业,与爸妈都没关系。那时爸妈已经和爷爷奶奶分家过了。小时候的我,没有分家的概念,饿了回家吃也行,去爷爷家吃也行。

爸妈家,在村西头,是填了一块湾坑的宅基地,宅基地上有三间砖房。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盖砖房,小时候村里的房子多数是土坯房。农闲时候,自己打土坯,晾干了就能用,墙体比砖房厚而且冬暖夏凉。

砖房好像比土坯房高档,因为爸妈分家的时候只分到了一些粮食,一口锅和一桶棉油而且远离老宅。父亲在房外,垒了一个灶。一天,两人下地回来,灶上的锅没了,气得妈蹲在门口流泪。柳奶奶,心疼他们两口,送来了四个窝头和一块咸菜。这个故事是柳奶奶给我讲得,那时我还没出生。

我记得:父亲在房子四周载满了杨树,杨树空里堆满了棉花柴。我在树和柴火的保护中,无忧虑的成长。院墙外是湾坑,农闲时,父亲架着驴车一车车的填土,父母卸土,我在新土上玩耍。母亲总是呵斥我,我不当一回事,因为呵不呵斥,晚上挨揍是一定的。

我挨了揍,跑到奶奶家和三叔一起住。我不愿意在家住,父母的砖房,地基下陷墙壁上裂了几道大口子。冬天寒风呼啸,母亲用纸糊上,依旧挡不住寒冷。夏天蝙蝠戳破纸在屋里耀武扬威的飞翔。进屋的蝙蝠被父母说成福进门的吉兆。妹妹洗脑成功,便没有特别感觉。但是飞舞的黑影却是我的梦魇,我总认为睡着了,蝙蝠会吸走灵魂。

我渐渐长大,当院墙的杨树渐渐变粗,父母又填出一片土地。父母砍掉杨树拉上围墙;在原先三间房的基础上,延伸了两间土坯房养鸡;盖了西屋做厨房;搭了南屋做三轮车棚。时间好像抹掉了爷爷的记忆,他开始收拾楼房旁边的大坑,计划填平给我三叔盖房。

大坑,也是先于我存在,平时人们把垃圾倒进坑里,我们小孩则在坑里寻宝。收拾大坑时,爷爷已经五十多岁了,已不外出打工,除了种地就为村里的红白喜事掌勺。红事他忙碌几天,人们给几盒烟当谢礼。白事,爷爷白天给人做饭,晚上扎纸车马轿赚些外快。

我挺支持爷爷帮忙婚丧嫁娶,毕竟我能吃到大锅菜和馒头甚至能吃到大肥肉。妈却有怨言,尤其是麦收时,父母叔婶们恨不得住在地里,爷爷依旧为别人忙活。用我妈的话说:你爷爷啊,不会过日子。我不知道什么是过日子,能吃到馒头,吃到大锅菜不香吗?

我最不能理解的也是母亲的过日子。下雨天多数人避雨休息,父母依旧在地里忙碌。有时还要强逼着我,冒雨牵驴帮他们豁化肥。小雨,披上化肥袋子照常干,雨大了才让我去爷爷家。有次,雨大我去爷爷家避雨,雨小了没回去,驴又踩倒了几株棉花,晚上母亲怒不可遏的打我一顿。

自此,我对自己有了准确的定位。我在家的地位比驴高一点,因为有个剩菜剩饭,我不吃了才给驴吃。父亲比我高点,因为他不吃的剩饭,母亲才问我吃不吃。母亲和妹妹,地位忽高忽低,不好确定。我家地位最高的是庄稼,多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地里的活。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情况,我上学后有了改变,学习成了顶顶重要的事情。我还学会了借着学习的名头偷懒。

时间裹挟着,我是渐渐长大又好像突然长大。爸妈的院子里,渐渐堆起了块块石头。这些石头是父亲买的县棉纺厂不要的旧石。爷爷的大坑也填的差不多了。我13岁那年,爷爷计划给三叔盖婚房。父母计划把裂开嘴的房子翻新。

两栋房子,两个计划,因为爸是爷爷的儿子,因为农闲是相同的几个月,因为庄稼再好也变不出足够的钱。两个计划,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初春,气温开始回升,农忙还没开始。父亲,从县城买回了一些红松木。大车拉来,我跑到村里,叫三叔,二叔和爷爷帮忙卸车。二叔接到消息,骑车去了。三叔刚出门,爷爷狠狠的咳嗽一声。三叔顿了顿,领着我也出门了。

“俺爷爷不来吗?”我边走边问三叔。

“嗯,他有事,不来了。”三叔低声说道。

“没病了吧,我看着脸色不好。”我追问道。

“哎,没有。”三叔长叹一声说道。

我们到了,左邻右舍已经开始忙碌了。人们边忙边谈论:木头真好,价也不高,可算买着了。母亲站在一旁,笑着附和两声后去西屋做饭。三叔上前,人们一下收敛了笑容,改了其他话题才展现笑容。人们或抬或抗,卸完木材,父亲请人们进屋休息,三叔扭头回去了,我爸看了看他,想叫又没叫,叹了一口气进屋了。

母亲炒好一盘菜,我端一盘送进屋子,返回时舔舔沾菜汤的手指。大人们,开始喝酒,我再送菜进去,他们逗我一起喝酒。我惦记着母亲在锅底烧的馒头,干笑两声返回西屋。

我回到西屋,妹妹已经在啃焦脆的馒头。母亲拿着火棍敲打一个黑乎乎的馒头。我蹲下快速捡起馒头,用玉米叶子擦擦大口吃起来。母亲敲了我手一下。“没出息”,说完去掏锅底的馒头。吃完一个馒头,我坐在西屋门口,听着北屋里大人们带着菜香的笑声。

“来你俩再吃一个,还有两个。”母亲在屋里对我说道。

“吃饱了”我说道。

“再吃点”。母亲走到门口,递给我半块焦脆馒头。

“真吃饱了。”我说道。

“吃饱了就好,你去外边看看木头,松木有松香味。”母亲嚼着馒头说道。

“娘,娘,你说那个火腿能剩下点吗?”我期盼的说道。

“你小点声音,火腿都是老鼠肉做的,没什么吃头,过几天我给你们烤面吃。”母亲低声说道。

“噢”我起身向外边走去。

我来到木头旁,闻着阵阵的松香味。我捡起一块树皮,挨根点名似的敲着木头。天黑了,北屋透出昏黄的灯,我不由得舔舔手指,随后“呸呸”的吐口水,手指怎么变苦了,手还感觉黏黏的。我丢了树皮,手在地上搓了搓,然后双手干搓。我忙着搓手,爷爷来到身边我都没觉察。

爷爷用脚踢了踢木头,我才发现。我赶紧凑过去,说道“爷爷,我手上不知道粘上什么了,黏糊糊的?”

爷爷没理我,向北屋走去。爷爷一进门,大人们赶紧起身让座。爷爷接过父亲递过的一个马扎,坐在一边。

“老大,你给我拿几袋东北小烧,我尝尝。”爷爷说道。父亲赶紧去里屋拿了几袋。我爷爷接过。

“再拿几袋。”父亲又拿了几袋。

“再拿几袋”,屋里热闹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我感觉不好,跑到西屋叫我妈。我妈一听,小跑着去北屋。妹妹在烧火腾馍馍,她叫我一声,我没搭理她,也跑去了北屋。

“他爷爷,这酒是准备盖房请客用的,盖房时再喝。”我刚进屋听母亲说。

“老大,老三的房子还没盖呢!”爷爷冲着爸爸喊道。爸爸不敢言语,站在里屋门口发呆。我妈刚想说话,我爷爷,拿起一袋酒冲着我爸爸扔过去。我爸爸慌忙接住酒,我爷爷又想扔。

我妈嗷嚎一声:“日子不过了。”这一声像是点燃的导火索。战火弥漫,我上前紧紧的抱住我妈,大人们上前劝阻我爷爷。我爸,和我二叔成了透明人,躲在了一边。人们簇拥着爷爷出门,爷爷被人送出去好远我还能听到他的骂声。

人们走光了,二叔没说什么骑车走了。我松开妈,妈大哭起来。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妹妹不知何时进屋,也在一边大哭。母亲哭骂躲在一边的父亲两句,又哭诉自己这些年吃得苦。母亲哭诉一会儿,看到妹妹也在哭嚎。

“你哭什么哭,不缺你吃缺你喝的。”母亲骂完,走过去用围裙给妹妹擦了擦脸,然后也给自己擦了擦脸。

“锅里有馒头,我不管了,你收拾吧?”母亲说完,就出门了。父亲示意我赶紧跟上。母亲的哭声让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一前一后两人沉默着前行。没一会儿,我跟着母亲到了李二家。李二是我们村里存储员,村里人有钱了都存在他家。我认为他家会有金库或者地下钱庄。长大了才知道,他只是在农村信用社上班。

李二曾帮着卸木头,知道前因后果。他和他媳妇,见了母亲进屋,起身劝慰。不劝还好,一劝阴天变大雨。李二家拉着我妈坐在床上,李二坐在床边椅子上。李二两口子劝慰母亲,母亲哭,我成了透明人。我坐在床对面墙根的马扎上。三个大人的世界神秘又无聊,我看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走了,回家。”母亲摇醒我回家。回到家,父亲和妹妹已经收拾完屋子。母亲没说话,父亲让我们兄妹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刚亮父亲骑车出门了。母亲给我们做了早饭,看着我们吃饭。不知道我们吃饭触动了她的那根神经。或许因为我说了“火腿真好吃。”母亲气冲冲的出门了,我赶紧跟上去。母亲到了爷爷大门口,哭开了。边哭边说着这些年受的委屈,吃的苦。母亲站在门口哭喊,奶奶,二婶,周边的大娘,奶奶们纷纷从家里出来劝母亲。

一群人在拉扯,我想快速的平息这场闹剧:拿着镰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喊道:“再闹我就死在这”。我声音不够大,没人理我。我快速钻进人群,来到母亲身边,想再演一遍。母亲的哭声打乱了我的节奏。我伸着镰刀说道:“给你,杀了他。”长生奶奶,快速拉过我,训斥道“小孩子,你懂什么,别捣蛋。”

我羞愧惶恐的楞在一边,看到几个上学的同学在一边看热闹,我更加尴尬。母亲哭喊着,把这些年的委屈倾倒完,拉着我回家。到家母亲让我和妹妹洗了洗脸,说道:“大人的事儿,你们别管,安心上学去。”我似懂非懂的上学去了。来到班上,我尴尬的趴在桌子上,装哭。同学们安慰我两句,我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放学回家,母亲在蒸窝头,看到我回来。边捏窝头边问我:“长生大娘,为什么说你。”我哪敢说实话,应付两句。日子回归了正常,只是爷爷时不时的带着父亲或者二叔去县城。这次我见识我爷爷的能量。

谷雨后,种棉花时,爷爷在县城工地上找到一些需要拆迁的房子,只要三天内爷爷能把房子拆了,并把场地清理出来,拆下来了的所有东西都白送,当然也不给工钱。爷爷下午回到村里,让三叔给他的把兄弟送个信:明天一早去拆房子。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刚开大门,人们带着工具,开着三轮车聚集在大门口。当时的场景,像极了村里组织人们去挖河挣工分。我好奇的看着,爷爷让人们进屋喝茶。大伙没有动“快走吧,干完回来好喝酒”有人喊道。而后,爷爷低头揉了揉眼睛,扇了我一巴掌喊道,“快去叫你爸爸他们出来。”

我刚回头,爸他们三兄弟已经出来了。说过几句话人们欢闹着开着三轮车去了县城。吃过早餐,我上学去了,等我和妹妹们回来,我妈婶子奶奶,还有周边的大娘奶奶忙活着做饭。我刚到家,母亲把我们兄妹三人拉到一边,给了我一兜窝头,让我们回西头家里,吃完了就去上学。婶子又给了一块豆腐皮。婶子还嘱咐三妹,放学了,跟着我们先去西头,晚上等我娘回去了,再和我一起回来。

临走我拽了一块火腿肠往外跑。母亲拿着擀面杖追出来,追到大门口看着我笑了笑,扭头回去了。我等妹妹出来,把火腿肠分成两块,一人一块,我舔了舔手,带着妹妹们去了爸妈家。

夜深了,母亲回来时我们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母亲站在床头把我摇醒给我说:“锅里有窝头,还有几个馒头。一会儿,妹妹们醒了,你们吃了饭就去上学,这两天你们先别去奶奶家,你爸住那了,三妹醒了你也告诉她这两天不回家了,先住在这,你照顾好妹妹们。”

我迷迷糊糊的没说话,我妈拍了我头一下,压低声音喊道:“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中午用不用喂鸡?”我说道。

“不用,你们可千万别去鸡棚,吓着了鸡不下蛋了,小心我揍你。”母亲严厉道。

“知道了。”我爬起来说道。

“喂完鸡,我放锅台上三个鸡蛋,中午回来你们煮着吃。我去庄里了。”说完,母亲出门了。

母亲一走,我赶紧下床跑到西屋,掀开锅盖,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刚想咬第二口,想起来还没向妹妹们炫耀。盖上锅盖,拿着馒头跑回屋里。我把妹妹们摇醒,她们还想闹脾气,我把馒头放在她们面前,她们眼都直了。我一人分了半块。她俩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看着她俩的样子,我没来由的感到高兴。

她俩吃完,起床我才想起来馒头的香甜,赶忙又跑回西屋。掀开锅盖,刚要吃,开始纳闷馒头是这一顿的还是这几天的。思考太费脑子了,索性我吃了个窝头。

我上学后,一上午我都在想三个鸡蛋,中午怎么吃呢?煮着吃,煎着吃,炒着吃……好不容挨到中午放学。我领着妹妹们,回到家直奔西屋,锅台上真有三个鸡蛋。我们三个赶紧上前,一人拿了一个,像得了宝贝一样。随后,三妹又把鸡蛋放下,出了西屋。

我走到门口,喊道:“三妹,你来烧火,蒸鸡蛋膏给你吃。”

“哥,鸡蛋我不吃了,留着大娘好卖钱。”三妹说道。

“没事,妹妹你去烧火,养着鸡还能不让你吃个鸡蛋。”二妹小大人似的说道。

“赶紧来烧火,小孩子瞎操心。”我说完,拿出一个大碗,放了点盐,倒了些凉水,却找不到暖水瓶了。估计被妈拿庄里去了。我赶紧拿出窝头和馒头,又添了两舀子水。一会儿,水开了,我先舀满水杯,然后舀了一些倒进刚才加了凉水的大碗里。感受了一下水温,温和,我打了两个鸡蛋进去搅拌,我边搅拌二妹边加面粉,搅拌好了。我把碗,窝头、馒头和留下的那个鸡蛋放进锅里,添了点凉水,让三妹继续烧火。

水开了,三妹停火,等了一会儿。我掀开锅盖,把鸡蛋快速的放进凉水里。然后,把鸡蛋膏端出来。妹妹们站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二妹递给我一个小勺,我倒了一勺醋洒上,又洒了两勺酱油,然后用小勺在鸡蛋膏划了横竖几道沟。

“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我做完这些,看着妹妹们没有动作说道,随后从锅里拿出一个馒头掰开,一人一半。妹妹们吃起来,我拿出水里激着的鸡蛋,剥掉皮用刀切成几块,随后举着窝头拿着小勺,也加入战场。

“怎么不吃了,才吃了这么一点。一大碗呢,哪儿还有煮鸡蛋”。我刚说完,二妹夺过我手里的窝头,把手里的馒头塞给我。最后,煮的鸡蛋还没吃,我们就吃饱了。二妹开始刷碗,她把盛鸡蛋膏的碗到了一些水,用勺子搅了搅,我们又分了一碗水,这下水足饭饱,好满足。

随后的两天,大人们忙,我绞尽脑汁的处理每天的鸡蛋。煎鸡蛋,总是做不好,要不是面多了就是粘锅总煎不好,长大了才知道煎鸡蛋不用加面要加油;煮鸡蛋,我发现用酱油醋拌一拌再吃,妹妹们就不嫌鸡蛋黄噎人了。当然最好吃的还是鸡蛋膏。

三天过去,那天是周末,房子拆完了一些房料还没有拉回来。人们又去了,可是天不作美,大人们刚出门就下起雨来。母亲把一些砖头搬进屋里,让我们在屋里清理砖上泥巴和墙皮。她们则在填平的大坑上披着化肥袋子清理。快中午了,进屋做饭,过了中午人们没有回来。她们一边等待一边清理砖头。

天快黑了,进城的人们回来了,人们赶忙卸下房料,就回家了。我爷爷劝他们,进屋吃饭,人们以换衣服为由回家了,回家却没回来。第二天,爷爷领着我一家家的拜访。我跟着收获了一些瓜子花生。

随后,家人们一边收拾庄稼,一边清理旧料。暑假,三叔的房子开始动工,人们又一下围上来。我也学着筛沙子,拌灰,运砖。期间,我奶奶上楼拿东西,一脚踏空从二楼沿着楼梯,滚下来。母亲看到飞身去接。奶奶没什么大碍,母亲却生了一场大病,边忙碌边治病,暑假结束才好。

暑假期间,我一直睡在大门洞里便于看料。一天,我早早醒来,看到床板下面一条蛇在吞蝙蝠。我看的入迷,父亲叫我几次我都没下床,而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迷糊中,我感觉被人抬到了一边,而后又被人抱进了屋里。等我醒来,姜奶奶正在床边的案板上和面,看到我醒来还夸奖我成了小大人。

我一想坏了,又要挨揍,谁知爸爸,爷爷根本没理我。三叔,进屋时还让我接着睡,我像得到了尚方宝剑,狠狠地睡了一天。而后,直到房子盖好,我再也没偷过懒。房子盖好,母亲总笑着说:盖房时,你爷爷家的一碟咸菜也是好的,刚上桌就被吃光了。

过完秋,我家的房也开始动工,请人帮忙拆了老房子,我以为又是热火朝天,谁知在房子将要开工时,父亲晚上洇砖,砖垛子倒了,人从上面摔了下来。那时我正在奶奶家看电视,母亲急火火的跑来,叫我爷爷他们去,说我爸不能动了。爷爷他们,赶紧去了,我不以为然依旧看着电视,三叔盖房时,我也从砖垛上掉下来过,只是衣服湿了没什么事。

一会儿,三叔回来请医生,骂了我一顿。我才意识到事大了。三叔骑车驮着三婶子(还没过门),前面疾行,我跟着后面疾跑。到家,西屋(北屋拆了,父母和妹妹住在西屋,我住在爷爷家。)已经挤满了人,三婶子挤进人群塞给父亲几粒速效救心丸。而后人们给我父亲换了衣服,急火火的抬上车去县医院。

睡觉时,我总听到三轮车响,以为他们回来,没有只是幻听,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只有爷爷和母亲回来了,三叔留在诊所照看父亲,二叔去找建筑队。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当时右手手腕骨折,左肩粉碎性骨折,当时县医院要动手术需要不少钱。爷爷没同意,当晚去了一个专治骨伤的诊所。父亲在那住了三天,就拉回家来,母亲在家照顾,过几天去诊所复查一下。爷爷帮着监督建筑队,二叔三叔帮着处理田地,怕耽误种麦子。

我家盖房时,我发现爷爷不管干什么都像手里拿着热馒头一样,徐徐的吹气,没有了以前的风风火火。我还听说了一个传奇,给我父亲治疗骨伤医生的传奇。医生家的医术是一个道士传授的,后辈学习时,先把一个茶壶用布包起来摔碎,隔着布把茶壶拼好才能进一步学习。不管真假,后来父亲的伤好了,没有留下残疾关键没花多少钱。

我上初中时,三叔顺利成婚,我回家也有了自己的房间。我高中毕业时,父亲把前面的坑,又填出一块来,问我,用不用给我盖房。我说不用,我一定能考上大学。但是,父亲还是盖了。我当时问母亲,不是说:“盖房,能扒一层皮吗?这么操心怎么又盖。”“那不是给你盖的,是给你爷爷盖的。”母亲说道。

我倒忘了这茬,二叔把楼房拆了盖成厦子房以后,爷爷和奶奶一直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房子盖好以后,爷爷却没有常住,不知道是因为当年盖房和母亲吵架觉得愧疚;还是他觉得不能偏向那个儿子,自此,每个儿子家住俩月轮换,直到去世。

现在,我母亲又催促我买房子,我总以买房负担太重,不买。

母亲总说:“我要是女孩子,我也不嫁给你,没房子怎么过日子,燕子每年来了,盖了窝才下蛋。”

我说:“有房子不等于有家,有爱才算家。”

母亲却说:“没有房子,你的爱岂不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不愧是两个大学生的母亲,我说不过她。其实有段时间,因为母亲身体呈现老态,总是生病。我计划买了,谁知自己想吃个大馒头,贸然投资,不仅赔的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

后来,被母亲逼得紧了,就给她坦白了。她先骂了我一顿,而后竟然想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给我凑钱买楼。我不同意。以他们的房子是我的根,把我的根刨了我也没好为理由母亲才放弃。不知道为什么,自此母亲的身体竟然好了不再闹病。现在机械化种地,父母们就去工厂打工,为儿子的楼房硬挺。

我心疼,愧疚又无可奈何。父母前半生为了自己的房子努力着;后半生为了孩子的房子拼命着。他们总认为,有房才有家,有家才有爱。我希望,我能尽快还清债务,让他们尽早住进我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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