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和烈火照亮了夜空。这是一个无边的地狱般的夜晚。
修罗右使提剑下台,宝剑挥处,已将聂擎天的首级提在手里。然而他心里却丝毫也没有志得意满的欣慰之情,有的只是沉重和悲怆。他一生也是杀人如麻,做的都是刀头舐血的勾当,但却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这样惨重的战果,这样多的死亡和鲜血。
他远远望见外面的永王爷的包围之势东南角上开始动乱。一骑探马如流星般赶到他面前,喘着粗气道:“徐步天亲提大军来攻,并用围魏救赵之计袭了永王爷的大本营,此刻营里只剩下千娇百媚二仙子把守,恐怕不敌。王爷不得不回师自救,请右使也快快回去。”他点头,一挥令旗,高呼道:“退兵!”率先飞上马背,匆匆向外驰去。余下的军队也如潮水一般随着他退去。
他巴不得快点离开这片人间地狱。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比害怕徐步天的到来。他难以想象徐步天看到聂擎天的尸首时会怎么对付他,他亦知道徐步天在战场上的可怕。
两队军马分向左右两边排开,当中徐步天黄衫白马,迅若流星的奔驰而来,蹄声敲打着大地。他甚至完全顾不上身后的姬心云的呼唤。两旁分列的士兵均为这佛门圣女乘在骏马上秀发衣袂随风而动的绝代风华所震撼,在她驰过时均不由自主举手为礼。而徐步天却是漠然不顾,直往前去,似乎任何事物也不动摇不了他一往无前的决心。
他看到了。
聂擎天的那一袭沾满鲜血的白衣,聂擎天的手上紧握着的银剑,聂擎天的倒在一边的万箭穿透的爱马,那伴随他征战天下并为他赢得“银鞍照白马”美称的千里龙驹,此刻浑身血流不止,嘴边还流着血沫。
聂擎天身后的只有十多人的阵势仍然是清清楚楚,每个人均是万箭透体,每个人至死均未离开自己的位置一步。
也包括玄霜。他亲手教养出的玄霜。她倒在离聂擎天最近的位置,一支箭正插入她头顶。
聂擎天的躯体绷得笔直,仍然有着天下无敌的霸气。然而他的每一寸身躯,均被箭矢穿入。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像其他的人一样因痛苦而扭曲,他到死都是忍着巨大的痛苦挺直身体受着每一箭。他的头颅已经被砍下,剑口非常整齐。颈项处已经不再流血,他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徐步天从马上跌落下来,他脸色惨白,狂喷鲜血。早先他所负的内伤又因为这令他五内俱焚的痛楚侵入心脉而牵动。他勉强站起来,缓缓走到聂擎天的尸身之旁,牢牢盯着,似乎是要把这一幕刻进脑海里去,刻进灵魂里去!
“步天……”姬心云唤他,他缓缓转过身来,惨白的面容冷酷无情得像刀锋一样犀利,然而他的双目里燃烧着的是刻骨铭心的痛苦和复仇的熊熊火焰。他已经不是那个她所认识的潇洒风流玩世不恭的徐步天了,他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当他接触到姬心云温柔悲伤的眼光时,他似是愣了一愣。
姬心云的目光把他引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宁静而玄虚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无比清楚深刻的体会着自己的痛苦,他也体会到姬心云的心灵,那是一颗沉默的体会着生命中的无数痛苦,众生的无数痛苦,承受并坚韧的心灵。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痛苦和沉溺都是不可沉溺的,沉溺只会迷失自己。天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步天你去做。”姬心云的声音宛如仙乐,在这杀戮的人间地狱响起。这种对比实在太过深刻,由不得他不记取;记取这一刻的残酷,也记取姬心云超卓的胸怀。
“生死都只是幻相,一切本来无。你便是在一个噩梦之中,然而,只有你的感觉是真实的,痛苦是真实的,快乐是真实的。就像你虽然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能因此而对梦中的事物无动于衷。因此,你仍然要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徐步天的双目亮起精光,沉声道:“谢谢姑娘。我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了。没有了聂师兄的永王爷在我眼中只会是不堪一击。我将独力完成本来该是由我和聂师兄共同完成的事业。”他飞身上马,疾驰而去,似乎是要永远地逃离这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