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轻焰亲眼见识了奇异的洗脑场面。
晨操、晨歌、早课,自我激励,一道道工序下来,原本一张张呆滞的脸,竟然都荡漾起沉醉的笑容。他们奋力地歌唱,专注地聆听,陶醉在美好的发财梦中。对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环境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在无法逃脱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屈服,与环境融为一体。
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刷新着林轻焰对世界认知。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到了恐惧与绝望,对环境恐惧,对人的绝望。经过反反复复的洗脑教育,这些原本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行尸走肉,任人摆布。
晚上,林轻焰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最后排的凳子上,看着讲台上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热情洋溢地宣讲着自己的成功经历。林轻焰听的目瞪口呆,这都什么鬼东西,所有人都做着不劳而获的美梦。云里雾里,似真似幻。
陈主任来到教室门口,招呼林轻焰出去。他知道这是要他交代密码。
“说吧。”
“说什么?”
陈主任怒目而视:“别跟我装糊涂,银行卡密码。”
林轻焰一拍脑门,“哎呀,这事儿啊,听课听的正高兴,我给忘了。”摸着脑袋继续说:“陈主任,我能不能见见黄大毛?”
“在我们这里,不是你想见谁就见谁,白吃白住两天了,不拿出钱来投资,别指望再见任何人。”
林轻焰听得出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他们硬来没什么好处,索性坦白,“来之前,我已经报警了。”
陈主任气定神闲,歪着脑袋笑着说:“为什么报警?”
“还能为啥?不放心啊!我怕遇到坏人。”
“恩,出门在外,有这种顾虑很正常,你看看我们的规模,教学正规,管吃管住,现在放心了?”
林轻焰十指相交,面露惭愧,“是啊,是我多虑了。可是我已经报警,出去取钱会不会被警察抓?”
陈主任挤出几声刺耳的笑,“这个你不用管,我们公司这么大,什么事摆不平?只要说出密码就行,别的不用你操心。”
林轻焰猜的没错,他敢这么说,说明后台够硬。幸亏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直接报警,否则他们三个可能都走不了。
林轻焰略微思索,随即心生一计,“我卡上有两千元钱,对咱们公司来说算不了啥,但对我可是个大数字。“
“你啥意思?”
林轻焰顿了顿继续说:“我只能把密码告诉黄二毛,让他出去取钱,你们拿到钱后让公司给我打个收条,这样我才放心。”
陈主任冷哼一声,转身上楼。
二楼角落里,胖部长的房间烟雾缭绕。陈主任交代了事情的原委,胖部长思索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一次带来两千,看来这小子家里有钱,好好培养,先不要动粗。去银行的事,你什么意见?”
陈主任说:“派出所那边倒没事,但我们都有案底,万一惊动局里可就不好办了,我担心的是这个。”
“那个黄二毛,状态咋样?可不可靠?”
“没有问题,态度积极,昨天还主动要求打电话筹钱。”
胖部长坐在老板椅上,身体有规律地前后摇摆着,“这样,你告诉他,把钱顺利拿回来,我们就送他哥回家休养。”
陈主任奉承到:“还是部长想得周全。”
“永远不要一条腿走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陈主任退出房间,下楼告诉林轻焰,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要耍滑头。
半夜,林轻焰悄悄凑到二毛身边推醒他,趴在耳边轻声说:“二毛,明天你要出去取钱,可能警察会来。如果警察没来,找到机会马上跑,知道吗?”
二毛眨巴着朦胧的双眼,疑惑地说:“跑啥?往哪跑?”
“不要去火车站,找个汽车站先离开这个地方,后面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先回家,再联系我哥。”
“我是说为啥要跑?再说,我跑了你和我哥咋办?”
“你不用管我们,我们自有办法。”
二毛说:“陈主任已经给我说了,等拿到钱就让我哥回家休养。再说,我投的钱还没赚回来,我走了,钱咋办?”
林轻焰急的差点跳起来,“你不要跟我废话,有机会就跑,按我说的做。”
看着林轻焰火急火燎的样子,二毛迷茫地点了点头。
一大早,二毛就被带了出去,直到晚上的晚课时间,一个人都没回来。林轻焰暗自庆幸,看来事情成了。
正当高兴之际,外边摩托声响起,随即,二毛兴奋的脸出现在教室门口。
林轻焰攥紧双拳,低下头,豆大得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他知道,不管二毛有没有机会逃跑,现在他这种反常的状态就表明,二毛的脑袋里,除了钱,已经没有了正常是非观念。
夜深人静,林轻焰趴在二毛脑袋旁边,悄悄问到:“二毛,你为啥没跑掉?”
二毛说:“我把钱给了他们,他们才能放我哥啊!再说,加上你的钱,我已经筹集了四千,再有四千,我就能当上主任,二虎哥你也好好努力一把,你筹到钱,不但算你的,也算我的。我们好好干,很快就能发财。”二毛依然沉浸在发财的幻想中。
看着二毛懵懂的而眼睛,林轻焰强压心中的怒火,颤抖着放下举起的拳头。
叹了口气,林轻焰轻声说:“警察来了没?”
“来了啊,差点吓死我。我被带到了派出所,做了个笔录,就把我放了。”
“然后呢?”
“然后,陈主任在派出所门口接上我,我们就回来了呀!”
林轻焰不再多说,拍一拍二毛瘦弱的肩膀,把脑袋塞进肮脏的被窝,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林轻焰抖擞精神,依然生龙活虎。晨操结束,他蹭到陈主任身边点头哈腰地说:“陈主任,你们已经拿到钱了,是不是给我立个字据?”
陈主任板着脸说:“没问题,随时给你。”
林轻焰笑着说:“不急,不急,主要是,我能不能见见黄大毛啊?”
“我们已经送他走了,现在应该在回家的火车上。”
林轻焰有些怀疑,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没有理由不让他见一见大毛。望着三楼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