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还是追了上来,攥住她的腕子。不知道在夜里站了多久,冰凉的手——她倒是热极了,自己灌下去的酒,发了一身汗。
“十一点多了,你还不回去?”啊,居然这个点了,饭店出来又去了歌舞厅,这一晚上啊,白的喝完换了红的,对,她也唱了。唱的什么?《好大一棵树》,“欢乐你不笑,痛苦你不哭”,她又哼起这调子。
“你也知道十一点了?”陆天明有些气急。
他攥的紧,她却并不从他那里借力。“可能你不知道,我以前忙起来就是这样的节奏,以后可能还得继续。让你白跑一回怪我,明天别等了。”李娟侧过脸看他,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阴影下一张严肃的脸。她觉得自己的笑容很得体,音调也够柔和,“现在应该还有出租车,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陆天明其实是心虚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并没有责怪她的立场和资格,他只是生气,单纯的生气。也许是因为他无法真正全部融入她的生活,无法给她任何助力,也无法与她同步。他在瞬间觉得她变得遥远而陌生。
“你就非要天天应酬吗?”这问题简直幼稚得可笑。不过,中小学教师的认知范围内,可能真的不会理解这样的生存方式。李娟也不知道自己拿来的如许耐心,还能回答他这样的问题:“以前倒也不会,那会儿我还是李总,是他们找我拉信贷,是他们行长带着信贷部主任给我敬酒。可现如今都翻片儿了,行长根本没工夫搭理我,我还得追在这姓何的屁股后头求他。就算这样,他也只说回去再跟领导商量商量。有时候我也真羡慕你,干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教书育人,受人尊敬,身边都是小孩儿,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多好。可惜啊,我偏就不安分。”
话说到这儿,她摆摆自己的手,陆天明便松开了。她三两步走在他前面,站在门口隔着几级台阶望向他,“对不起,我太累了,就不留你也不送你了。”然后转身,开门,进屋,关门,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伤春悲秋的失眠是不会发生的。甚至都没卸妆,她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门外当然没有人,什么年代了,这又不是琼瑶剧。李娟不知道陆天明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咬紧牙关憋足一口气往前冲,否则就会一败涂地。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那么两个成年人相处的前提,就应该是互相理解对方的不容易。不过,这些都是无法强求的,无论对方懂或者是不懂,她都能接受。
不能说不遗憾,但当下有比遗憾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夜没睡的是陆天明。早起胡同口买煎饼果子的时候遇见老邓,人家还挺热心地邀他礼拜天领李娟上家吃饺子,说你嫂子包的鲅鱼饺子不谦虚地讲那叫一个绝。他少不得打起笑脸含含糊糊说她忙,忙过这阵子一定来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