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傅沉蹲了下去，撸着一手的好毛，“这是午夜，我的狼！”
午夜吐出了舌头，哈着气，绿油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归霁。
那是一股狼的野性，叫人不禁背脊生寒，怀疑这家伙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扑上来给一口。
一股胀麻感迅速蹿到了天灵盖，归霁心存忌惮，动都没敢动，就连盯着午夜的眼睛都没动。
“瞧你把人家吓的！”傅沉见状不羁地笑了，拍了拍午夜的背脊，“你温柔点行不行！”
午夜一瞬便把那条鲜红的长舌收了回去，闭嘴把头一歪。
大灰狼开始卖萌了！没安好心啊！归霁唯觉瘆意更浓！
“行了，一边儿玩去吧！”傅沉边打发自己的狼边指着桌上的烧鸡招呼她，“我在的时候，午夜从来不咬人。来，一起去洗个手，洗完我们就吃饭！”
归霁跟在他身后，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大灰狼，觉得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但凡他不在，这狼就会咬人。
她继而十分有觉悟地认为，这才是狼啊！跟真正的狼比起来，狗崽崽它的确就是条狗了！归霁遂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认知。
狗崽崽，它就是一条狗！
“从白天忙活到晚上，你连你自己的屋子都没打扫干净。”傅沉领着她到了水井边，拿瓢舀水往她手上浇，“你平时不干活的吗？”
“屋子太大了。”归霁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也太脏了。”
“我不常在这里住的。”
“你住城外多？”
傅沉点了点头，“福安城鱼龙混杂。还是城外清静，也更适合我们修士。”
“那你怎么还在城里置了这么一座院子？”
“人嘛，总得有个落脚点。虽然福安城我不常来，但一年到头的也没少往这里跑。住客栈是方便些，但那费银子。”傅沉对她挤了挤眼，“我可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男人。”
傅沉会不会持家过日子，归霁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挺会算的，算的一手好账。
归霁洗完手，顺势接过了瓢，舀水给傅沉洗，“沉哥这么晚回来，可有打探到我大哥的下落了？”
“没呢！”傅沉答得理直气壮，“福安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今天算是白跑了。我看天色也晚了，怕你一个人在家饿着，所以赶回来了。你也别太着急，我明天出门接着找就是了。”
归霁默了默，真诚道：“麻烦沉哥了！”
“谁叫我这个人心善呢！”傅沉仰天长叹，叹得十分做作，“既然老天爷让我连着救了你两次，大抵也算同你有缘吧！那我也只能好人做到底。”
“等我找到大哥，我大哥一定会好好酬谢你的。”
“算了吧！”傅沉甩着手上的水珠，“我又不是贪图那些个酬金才帮你的。”他洗着洗着，伸出湿漉漉的手去擦归霁脸上的黑灰，“让你打扫个屋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个小花猫似的！”
归霁瑟缩了一下，躲开了傅沉微凉的手指，自己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他手指留下的水渍，眼神有些闪躲。
傅沉将她此刻的娇羞含在眼里，继续若无其事地洗自己的手，“再说了，你大哥走福安城的殡葬行当能赚几个钱！都是血汗钱，辛苦得很！多一个人也就是多一双筷子，你沉哥我又不差那几两银子，你安心住着就是。”
她小声道：“还是要好好谢谢你的。”
“我也不能让你白叫我一声哥。”他遂站了起来，“走，咱们吃烧鸡去！”
那可是一年只吃得上一两回的好东西，归霁偷偷地咽着口水，两条腿十分麻溜地跟了上去。
是时，午夜正蹲坐在暗夜之下，眼冒绿光盯着那只烧鸡，看起来十分神气。
傅沉打开了油纸包，香气瞬间便散了开，满院肉香。
归霁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吃上半只鸡，就算师傅师兄师姐他们疼她这个小的，也就是掰了个鸡腿给她。
傅沉也掰了个鸡腿塞到她手里，“趁热吃，凉了肉腥味儿重！”
烧鸡裹着一层的油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油光水亮，看起来美味极了。归霁矜持不下去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塞得满嘴都是。
“看来是真饿着了！”傅沉笑着自己也掰了个鸡腿，却往她手里塞，“慢点儿吃，我不同你抢！”
归霁点头，一张嘴忙得只顾得上吃。烧鸡香极了，让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她连骨头都不舍得放过，连啃带咬，嘬得一干二净。
一只鸡很快就剩了个七零八落的骨架，归霁舔着嘴角看着一旁的大灰狼道：“沉哥，骨头不给午夜吗？”
“它是头狼，又不是狗。狼食肉，且食生肉。狗才啃骨头！”
归霁点了点头，“狗崽崽最喜欢啃骨头了。”
傅沉：“……”
他不禁抬头默问老天爷，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天真的小孩儿相信自己养的是一头雪狼呢！
正当傅沉惆怅的时候，归霁又问道：“沉哥，狗崽崽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来？”
“它要是聪明的话，也就这两天的事。要是不聪明的话……”他拿起油纸准备收拾鸡骨架，“那可就不好说了，指不定半路就被人逮了去下锅。”
“狗崽崽它不傻！”遂赶忙拦下他，“骨头别扔了，留给狗崽崽。”
傅沉瞧了瞧手里那一堆光溜溜的骨头，心累道：“等它来，我给它肉吃！”
“它是狗！”
“狗就不能吃肉了？”他睨了归霁一眼，“你自己的灵宠你也不知道心疼，养得膘肥体壮日后才能有用武之地。”遂耐心缺缺地打发起了她，“吃饱了就赶紧继续收拾屋子去！你晚上不睡觉了？”
归霁的目光还舍不得从那堆骨头上挪开，傅沉见状二话不说毫不留情地当着她的面把油纸收拾起来，直接掐断了她的念想。
午夜依旧蹲坐在夜色下，一身上好的狼毛迎风招展。它丝毫不为骨头所动，蹲成了座石化的雕像。
这一夜，归霁一直收拾到了后半夜，那间屋子才算是勉强能睡人了。她其实还惦记着那堆鸡骨架，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一颗想要睡一会儿就起来找骨头的心，就在她沾上枕头时的那一刻便一去不复返。
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阳光洒在屋子里，扬灰可见。归霁睁眼时，朦朦胧胧看到这一幕，不禁生出了一股无力感，觉得今日自己还得继续干这扫尘擦灰的活儿。
外头天气好极了，是北契夏天该有的清朗。她推门而出，一阵清风拂面，让她整个人都轻快。四下一望，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傅沉，也没有傅沉的狼。归霁松了口气，她其实挺忌惮那头大灰狼的，更害怕同它共处一个屋檐下。因为，它咬人。
“沉哥？”
她呜呜哝哝地喊了一声，周遭安静，只闻鸟鸣蝉叫。
归霁知道傅沉大抵已经出去了，猜他多半是去做自己的事，顺便再帮她去打探大师兄的下落。忐忑接踵而至，她即怕寻不到大师兄，也怕寻到大师兄。倘若当真寻到了，会不会露馅儿？琢磨了一会儿，归霁觉得自己似乎更害怕傅沉因此而受到牵连。即便傅沉是个元婴大剑斗师，但他只有一个人！
兀自晃了晃脑袋，归霁觉得自己大约是睡迷糊了。眼下师傅与其他师兄师姐们还都下落不明，她委实应该把心思放在家人的安危之上，而不是去担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傅沉。就算傅沉只有一个人，但他好歹是个元婴大剑斗师，逃命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头顶的日头更热烈了，烤得万物皆可化。归霁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觉得全身都不自在。
夏日炎炎，大抵也唯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冷水澡能解救她了！
归霁就地在门口提了桶，准备继续打扫屋子，然后在打扫完后给自己舒舒服服地兜头洗个澡。
岁月尚且静好，她只需等着傅沉回来，等他带回大师兄的消息。
这一日虽然忙得灰头土脸，但那间屋子也焕然一新。望着里头的干净简朴，归霁觉得挺踏实。虽然这里不是家，但至少她也不至于颠沛流离，还有傅沉帮着张罗找人。
心满意足地提着桶子往后院去，她这才后知后觉，开始对这座院子以外的地方感到好奇。
福安城虽不是北契的腹地，但也是淮南郡内一座非常繁华的大城。当日他们抵达福安城时，因为各种原因，归霁来得稀里糊涂，以至于都没能看清福安城到底长什么样子！一身臭汗的无澜派关门弟子自己都嫌弃自己，觉得得把自己先收拾干净，才能出门去附近逛一逛，看看城中的热闹，赏一赏大师兄口中的烟火气。
姑娘家洗澡不比男人，向来不怎么简单利落。不是衣裳一脱，一瓢一瓢往身上浇就能解决的。但连着干了两天扫尘的活儿，归霁累得腰酸背痛，眼下又是酷暑，她几乎没怎么挣扎就作罢了烧水的念头。
烧水还得生火，这么折腾下来，指不定还没洗上傅沉都回来了。要是不巧洗到一半被撞上，那可真是连个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想着家里没人，归霁连块帘子都没扯。宽了外衣里衫，穿着肚兜就洗了起来。她洗得爽快，豪迈得就同一个真儿郎一般，边洗还边哼着小调，是她在山间放羊遛狗时常哼的调子。倘若不是散下的过腰长发勾勒出她玲珑的身姿，她就是个在别人家洗澡还十分肆意的小子。
天气甚好，天高气爽，就是太热。但就着清冷的井水，归霁洗得惬意极了。一头长发如泼墨一般，在日头的照耀下金光闪闪。直到洗完抓过了自己的衣裳时，她才卡了壳。
她从古悼山跑出来的时候，除了白胡子和狗崽崽外，什么都没带。她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即便平时作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好人家的姑娘，怎可光天化日之下穿个肚兜到处乱跑！要是被师傅晓得了，还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瞥着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肚兜，她就发愁，愁完后索性解了往桶子里一扔，就地洗起了衣裳。心想左右傅沉出门了，家里连条公狼都没有，即便是光一会儿膀子，也没人会瞧见。眼下日头正旺，要不了多久，肚兜也就干了。夏日的衣衫轻薄，过一会儿全都能干。她劝着自己宽心，洗着洗着，她还真就宽了心。
水哗啦啦得响，洗衣声噼里啪啦。归霁洗得专注仔细，因为她就这么一件衣裳。
从后突然砸来了一件袍子，正中她后脑勺，几乎将她埋了进去。归霁啊呀一声，回头就准备找人理论。
不过是洗件衣裳罢了，她招谁惹谁了！
一回头，满腔气焰还没来得及发泄，她愕然看见傅沉就站在身后，神色略显轻浮，目光在她身上飘忽不定。归霁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蓦然想起来自己还光着，当即拿着傅沉扔过来的衣裳把胸口一捂，在地上把自己蹲成了个球。
一声尖叫随即扶摇直上，好似要将头顶的天空捅个窟窿。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