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真情告白

苏咏馨回到家里，很有些心慌意乱。难道自己也要开始谈恋爱了吗？那日与安亦在床上缠绵的感觉又浮上了她的心头，脸一下子红了。那种感觉真的很醉人，伊燕说过，女人是需要男人爱抚的。独身总是不应该，有悖传统意义上的行为规范。跟一个自己不讨厌的男人结婚，然后生个孩子，当一个母亲，过一种安稳祥和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心中竟隐隐有了一丝期待，像伊燕那样幸福的期待。袁也正坐在电脑前学习，见她回来，忙起身过来，接过她的手包，关切地问，“回来了？累吗？”

“不累，你学习去吧，不要管我。”苏咏馨胸中的情绪还不能平复，生怕被袁也看到她内心的异常，连忙躲到自己的屋里，把门关上。还得找伊燕，这时候，只有伊燕能帮她。拿起电话，也不管天色有多晚，拨出伊燕的电话，她已经迫不及待了。电话那端，段龙接起，“喂，你好，是咏馨吧？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你把电话给伊燕，我有事找她。”

段龙别无二话，立刻去叫伊燕，这一对朋友他太了解，既然这么晚找，人家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半晌，伊燕拿起电话，“咏馨吗？你怎么啦？”

苏咏馨听出了伊燕语气里的紧张，知道自己吓到她了，连忙让自己的声音带出一丝笑意，“你别担心，没什么事。就是有一点心事要你给出意见。”

伊燕才松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你真吓到我了，你还从来没这么晚给我过电话。”

“伊燕，我要跟你说，以前安亦给我介绍的一个叫高行的，市医院电诊室的。他今天跟我说，要我做他的女朋友。”苏咏馨压低声音说，生怕客厅里的袁也听到。

伊燕在那边很是一惊，“我记得他，你说过。可是这都半年过去了，你们不是没联系吗？”

“是前些日子在公园碰上了，聊得还很投缘，彼此都挺有好感的。今天他找我，要我答应他做他的女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苏咏馨又羞又急地问。

“你确定你对他产生了爱情吗？”伊燕倒是冷静。

“那倒不至于吧，”苏咏馨有些沮丧，“只是不讨厌而已。你不是跟我说过吗？该给别人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相处起来，慢慢会产生感情的，我决定听你的话了。”

“你已经答应他了吗？”

“还没呢，我说明早回复他。我没有勇气立刻就答应他。”

“那就好。袁也呢？袁也在家吗？”

“在啊。”

“他知道了吗？”

“不知道，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跟他说？”

“你必须让他知道，”伊燕在那边严肃起来，“我现在没意见，袁也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你明白吗？现在挂了电话，去问袁也，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疯了？”苏咏馨叫道，“这跟袁也有什么关系？”

“听我的，现在就去找袁也谈，谈完了，我再给我的意见，我挂了，你必须听我的。”伊燕说完真的就挂了电话。

苏咏馨一头雾水，伊燕为什么这么严肃？为什么一定要让袁也知道？

伊燕的话她得听，她们彼此一向重视对方。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门出来，她看到袁也正坐在电脑前发呆，手和眼睛根本不在电脑上。见她出来，欲言又止。

苏咏馨踱到沙发前坐下，“袁也，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袁也起身过来，坐在她旁边，“你说吧，咏馨姐。”

苏咏馨十分尴尬，实在觉得有些张不开嘴。她一向觉得这种心事就该是同闺蜜说的，怎么可以跟一个小伙子说呢？但是伊燕一定要让她跟他说，她也只好张嘴。

干咳了一声，张口说道，“今天，去接我的那个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袁也一愣，低头说，“挺好的。”

“他今天跟我说，想跟我交往，就是……做他的女朋友。”

“你答应他了？”袁也猛一抬头。

“没有，我说我考虑一下，”苏咏馨的脸红红的，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袁也，“我还没想好，回来打算问问你伊燕姐的意见。她却说让我问你，呵呵，真是怪怪的。”

“你爱上他了吗？”袁也低低地问。

“呵呵，也谈不上，就是不讨厌而已。我这样的条件，还谈什么爱不爱的？”苏咏馨自嘲地一笑。

“你怎么了？你怎么就不可以谈爱？”袁也突然大声说道，激动起来。

苏咏馨抬头望着他，看见他满脸涨红，不知该说什么好。

“袁也……”

“苏咏馨，我爱你！”袁也突然上前一步，半跪在苏咏馨的面前，抓住她的手，热切地望着她，“我爱你，我会像我哥那样爱你，保护你。爱你的人就在你眼前，你没看到吗？”

苏咏馨惊呆了，她傻傻地愣愣地望着袁也，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在自己的面前说出这样一句话。

袁也起身坐在沙发上，一把把她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几乎是粗暴地说，“你听见了吗，苏咏馨？我爱你，我会像袁辛一样好好爱你，什么高行，安亦，都远远的，我不要你去想他们，爱你的人就在你眼前，我要你爱我，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苏咏馨浑身如筛糠般地颤抖，袁也的两条胳膊像一双铁钳牢牢地锁住自己的身体，一点也动弹不得。她的胸紧紧地贴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她感觉到了他热烈而有力的心跳。她的脸红得如同火在燃烧，她的心在剧烈地狂跳，她的嘴在喃喃地说，“不，袁也，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袁也突然将唇压在她的唇上，疯狂地吻起来。苏咏馨无力反抗，只有由着他任意胡为。暖流自体内一点一点地升起，由心而发的快感淹没了她。她喜欢这种感觉，被一个喜欢的人粗暴地征服的感觉。她没有回应他，她不敢回应他，在他面前，她还羞于表达自己真正的情感。他毕竟是袁辛的弟弟，是自己一直以为的弟弟。她只能放纵他，给他任意放纵的机会。唇已经被他吻得麻木，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失去独立的能力，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就这样死去吧，这样的死不是很幸福吗！

良久，袁也结束了激吻，把她的头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不管你爱不爱我，反正我爱你。你说过了，可以不谈爱不爱的，只要不讨厌就好的。你至少不讨厌我，对吗？只要这样就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袁也喃喃地伏在她耳边说。“我不许你去找什么高行，你是我的，我不会放你走。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我是一个穷光蛋，但我一定会全部拥有，我什么都会有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全部拥有。”

苏咏馨还处在懵懵懂懂之中，袁也的热吻还没有让她清醒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我弟弟吗？怎么突然就谈到了爱？怎么突然就这样亲密地接触了？

袁也还在她耳边絮语，“我早都爱上你了，只是我一直没说，我没有勇气去说。因为我觉得我还配不上你，我想等到我有了事业以后再说。可是看来，我必须得说了，再不说，你就被别人抢走了。我得感谢伊燕姐，如果不是她，我也许就失去你了呢。现在我不管了，我绝不放你走。你就是我的。你在家好好等我，等我有了自己的事业那一天，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好不好？”

苏咏馨终于清醒了，一定是伊燕早都知道了袁也的心事，所以她才让自己问袁也。可是自己一向自诩聪明，怎么就没感觉到袁也对自己的爱呢？

她抬起头，满眼泪水地看着袁也，“袁也，你不该这么想。我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有一个非常美好的未来，你还年轻，会有许多更好的女孩去爱你。不是我不爱你，是我配不上你。”

袁也捧起她的脸，“我谁也不要，再好的女孩子也不要，我只要你。”说着，他再次狂吻起她来，头发，眼睛，脸颊，耳朵，嘴唇，脖颈。直吻得苏咏馨头晕目眩，浑身酥麻，像被抽了筋骨，酥软在他的怀里。

“袁也，好了，不要了。”她喃喃地低语，手却不自觉地勾紧了他的脖颈。

正在这如火缠绵如痴如醉的时刻，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袁也一下子坐起来，把怀中的女人也带起来坐在他的怀里。两个人脸都通红，互相望了一眼。似乎都在说：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苏咏馨连忙离开袁也的怀抱，镇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抓起电话。

伊燕的声音传过来，略带焦急，“咏馨，你跟袁也说了没有啊？我一直在等你的回音呢，根本睡不着。”

“我……”苏咏馨又羞又喜，竟说不出话来。

“你说没说啊？”伊燕急得提高了嗓音，“你必须跟他说，不说你会后悔的。”

“我说了。”三个字出口，苏咏馨又羞红了脸。

伊燕立刻激动起来，“他怎么说？”

“臭伊燕，是不是你早都知道他的心思了？你们合起伙来骗我。”苏咏馨娇嗔地说道，心中脸上却全是喜悦。

“哈哈哈，这回我能睡安稳觉了，我明白了。你们聊吧，最好能亲热亲热，哈哈，晚安。”伊燕声音中夹杂着咯咯的笑声把电话挂了。

苏咏馨放下电话，仍然无法掩饰心中的快乐，站在那里，不敢回头去看袁也。她羞得几乎不知如何再去看他。

身后一双手臂环绕过来，轻轻拥住了她，袁也将脸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温柔地说，“是伊燕姐的电话？真羡慕你们的友情。”

“你们合伙骗我，是不是？”苏咏馨嘟起嘴。

“呵呵，她希望我们在一起。”袁也轻轻一笑，“去睡吧，太晚了。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好好等着我，等我有了出息，就娶你，好吗？”

三十三 祝你幸福

苏咏馨做了一个梦。梦中，袁辛又活了过来，对她说，爱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快乐地在花丛中奔跑。跑着跑着，袁辛不见了，苏咏馨哭着喊着他的名字，到处寻找着。突然袁也出现了，他说，我哥走了，以后你和我在一起吧。

不，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要袁辛。苏咏馨哭着、喊着……

一下子醒了，枕边竟湿了一大块。她动了动身子，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嘴唇还有些麻木。昨夜热吻的余香还留在口中，想起昨晚袁也的热烈亲吻，脸一下子又红了。外面厨房里有铲子与锅相碰的声音，有油煎什么东西产生的滋滋的响声，是袁也在准备早饭吗？

苏咏馨爬起来，开门出来，看到袁也腰里扎着她的围裙正在煎蛋，“早上好，苏咏馨，早饭马上就好了。”

苏咏馨的眼里一下子涌上了泪水，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吗？就这么突然来临了吗？她还没有准备好接收呢。

袁也把蛋盛在盘子里，关了火，转回头过来，扶住她的肩，微笑着说，“其实我不想早点跟你说，也是想享受一下被姐姐照顾的感觉。可是你不让我如愿啊，非要逼我早点说出来，没办法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了，就得由我来照顾你了。”

苏咏馨微笑着看着他，任泪水恣意地流淌。袁也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的泪水，“傻吧？哭什么呀？以后和我在一起，不许哭。我说过了，你一定会比伊燕姐还要幸福，我说话算话。”

后来，两个人一起吃早饭，每人两只煎蛋，一杯牛奶。苏咏馨低头吃着，不敢抬头看袁也。

袁也倒很自然，边吃边看着她，“这可不是苏咏馨的风格啊，我记得你以前一贯是泼辣大胆，不拘一格的？从我认识你，就没听你说过一个怕字，怎么今天变得像一个小兔子似的躲躲闪闪的？”

苏咏馨给他逗得低头笑了，爱情可以改变人吗？这么长时间以来，袁也一直沉默寡言，埋头苦学着本领，几乎不露一点锋芒。如今坐在她的面前，却俨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懂得保护爱惜自己的女人了。而如他所言，一向豪放不羁的自己竟突然变得羞羞答答如同自己一直看不惯的那些小女人了。

“你是不是该给那位高行回个话？”袁也又微笑着说，“告诉他，你已经被一个男人看住了，再也没有自由了。”

“嗯。”苏咏馨低头答。她还是不敢看袁也的眼睛，脸又红得如火炭烤的一样。袁也看着她微笑，他喜欢从前洒脱的她，而眼前这个羞成一朵红花的小女人更让他心旌荡漾，要不是一会儿要去上班，他真想再次拥她入怀，再次体验入骨缠绵。

两个人一齐来到单位，苏咏馨趁一个人在办公室给高行打了电话，“高行，谢谢你的厚爱，我想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高行很意外，不甘心。

“我接受另一份感情了，对不起。祝你也能早日获得幸福。”

放下电话，苏咏馨如释重担，以后，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同袁也在一起了。不求荣华富贵，只要像伊燕一样，幸福平安地过一种桃花源般的生活。

刚上了一节课，安亦突然出现在苏咏馨的教室门口。这让苏咏馨吃了一惊，这家伙已经有一阵子没来了。

“安亦？怎么不上班跑这来了？”苏咏馨连忙出来，把他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安亦脸上倒有些不好看，“本来我忙得要死，想着这一阵子过去以后再帮你介绍对象呢。不想你自己倒着急了。”

“说什么呢？”苏咏馨有些莫名，“你一大早到我这儿来就是要对我说这几句话？”

安亦叹了口气，“昨晚高行给我打电话了，说跟你联系上了，处得还不错。你也好像能够接受他了，他高兴得不行，非要让我祝贺他，然后还让我早上听喜讯。我本来想昨晚给你电话问一下，可是家里的孩子闹病，我不得不回家。想着今早再联系你。结果高行打电话说你又不干了，还说什么接受另一份感情了。你接受谁的感情了？”

安亦气哼哼地坐下来，瞪着苏咏馨。

苏咏馨听了他的一番话，知道他是来关心自己的，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安亦，我是接受了一份感情，我也觉得我不该这样下去了，是该成个家了。”

“你成家我高兴，可是你跟谁好了？我就琢磨现行条件下，还能有谁比高行更好的？”

苏咏馨低头，“袁也。”

安亦一下跳起来，“谁？到底是那个穷小子？”

“安亦，”苏咏馨一把把他按下去，“什么穷了富了的？我愿意，我喜欢他。只要我喜欢，跟他要饭我也愿意，所以你不要管了。”

安亦不顾她，又一下站起来，把她按在椅子上，“我偏要管。我和你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亲人，我现在当你是我的亲人，像妹妹一样的亲人。我要你幸福，我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那个袁也是什么东西？他整个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说说，他配得上你吗？一个靠你养着吃软饭的家伙，他靠得住吗？”

“安亦，我不许你侮辱袁也，”苏咏馨大声喊，气得脸都青了，“看在你是真心关心我，我不跟你计较。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侮辱袁也。我爱他，就算要饭我也跟定他了。再说，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有出息，他一定会有出息的。”

“苏咏馨，你这个人真是……”安亦气得说不出话来，“高行的条件多好？难得他对你动了心，我都高兴死了，你居然……”

苏咏馨叹了口气，“安亦，谢谢你一直为我操心。你放心吧，你越这么说，我越要做给你看，我要和袁也一起做自己的事业，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选择有多么正确。退一步讲，就算我们没成功，就算我跟他去要饭了，我也心甘情愿。你也爱过，你不知道爱的滋味吗？我不会因为身份、地位和其它外在因素放弃我所爱的人，我不会的，你不懂。”

苏咏馨激动得流了泪，安亦低下头去。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爱过吗？他真正爱过谁？他倦缩在椅子里，抱着自己的头，一声不响了。

苏咏馨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良久，她上前一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小声说，“对不起，我话说重了。回去吧，听话。我这里真的不用担心，你了解我的，你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会见证我的幸福的，相信我。还有，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有你的友情，我也很幸福。”

安亦没有动，就伏在她的怀里，一声不响。

苏咏馨就听任了他，就让他在怀里憩息。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安亦，真的请你相信我，我不会看错人的。我知道你对袁也有成见，可是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啊，我们一起相处半年多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经非常了解了。所以，祝福我吧，好吗？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幸福的吗？”

安亦轻轻地舒了口气，把头抬起来，“咏馨，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幸福，所以，原谅我刚才的冒犯。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只能祝福你了。还有，你有男朋友了，以后，我就不常到你这边来了，毕竟不好。只是，你若有什么需要和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帮你的。”

苏咏馨微笑了，眼里盈动着晶莹的泪水，她捣了安亦一拳，“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嘛，坏家伙。”

三十四 梦醒时分

江晨月回到了家中。

沈东辉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把她送上楼，然后就去赶火车了。老家的一位祖爷爷病逝，家族的长者要求他这个重孙子必须去送葬。这份孝心他得尽，也正好通知家族的亲人们一声，他沈东辉要成亲了。距离五一已经不剩几天，他决定回来以后就开始张罗结婚喜宴。

江晨月没有任何喜悦。只是告诉他出行注意安全，家里不用他惦记，韩星今天也出差回来了，有那小两口的照顾，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东辉把她安顿了一下，放心地走了。江晨月四下打量着自己的家，家里冷冷清清，十来天没人住过，到处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突然注意到桌上的杯盘全换了新的，原来的哪里去了？她四下里翻了翻，看了看，并无踪迹。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发现沙发下及角落里有没扫干净的玻璃的残渣。

她差不多明白了，是韩星曾经在这间屋子里疯狂过，发泄过。他一定是遭受了重大的打击难以承受心理压力才会这样发作的。除了知道了自己的心事，还能是什么呢？这几天他是怎么过的？他逃到哪里去了？他还会回来面对自己吗？他会怎么处理这份尴尬？

在医院的这几天，她觉得自己仿佛熬过了几万年。沈东辉、苏咏馨和田园园轮流陪护她，她还要伪装不要让他们看出她的异常，还要受着内心无比剧烈的煎熬，她只能假装困假装累假装睡觉才能躲避他们。以致于苏咏馨后来找来了医生，让他给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出了什么另外的问题。

她用闭目养神来躲避亲人朋友们，心里却一直想着，回到家后，和韩星如何面对。韩星去出差，不知是不是他故意躲开，但他总会回来，两个人终究得面对，终究得继续今后的日子。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他还能和从前一样跟自己亲热吗？

如今，韩星已经回来了，却不在家，他根本没回家住过。她不用多虑了，她只需要面对四壁和空荡荡冷冰冰的一切。他会不会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会不会永远不能面对自己了？

江晨月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她望着曾经充满欢笑的家，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凄凉。以后该怎么办？

她就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几乎一动不动，就像一座悲伤的雕塑。

晚上，韩星从外面回来了。他看到江晨月坐在沙发上，就开口说，“姐，我回来了，你怎么坐在沙发上？该躺在床上休息。”

能够看到韩星回到这个家，江晨月的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毕竟还是重视彼此这份情的，他毕竟还把这里当家。她垂着眼帘，再没勇气抬头看韩星的眼睛，“没什么的，我就是坐会儿。”

“东辉哥呢？”

“他回老家奔丧去了，他回来以后我们就结婚。”

韩星呆立了一会儿，过来坐在沙发上，半晌，叹了口气，“你要是不爱他，就别强求自己了。”

江晨月满眼涌上泪水，“韩星，有些事情，你就当做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梦的内容再可怕，也都是虚幻的，像泡沫一样很快就破灭了。再过几天，我就和东辉结婚，你也和园园结婚。我们都结婚，各自过起各自的日子，然后淡忘一些事，慢慢的，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好吗？”

韩星抱住头，痛苦地闭紧眼睛。姐弟二人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韩星先站起来，“你去床上躺会儿，你需要休息。我给你下点儿面。”

江晨月坐在那里没动，她感受到了丝丝的寒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她知道她在自欺欺人。秘密一旦揭穿，想再回到从前是不可能了。两个人之间的冷漠，隔阂，客气和小心奕奕让她几乎窒息。心存的一点点侥幸也彻底破灭了。韩星连正眼看她都不能，他在竭力回避着她，如果不是道义上他该回来照顾她，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了吧？此时他一定是又厌恶又恨自己吧？就凭你，哪有什么资格说爱？爱不在，情义倒没了，多么愚蠢、多么可悲啊！

韩星从厨房出来，端了一碗鸡蛋面，见江晨月还在沙发上呆坐着，过来把面放在茶几上，伸手来拉她的胳膊，江晨月本能地往后一闪，韩星的手便停在了空中。

“我不用你照顾，刀口已经长好了，我什么都能自己来。你该做什么去就做什么去吧。在家里……反而难过。”江晨月说着，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韩星端了面跟了进来，把面放在床头柜上，“给我点时间好吗？我现在很乱，原谅我，暂时我还理不清。”

江晨月没有回头，流泪道，“你不用理清，什么都不用管。再过几天，我就出嫁了，你也和园园结婚了，就当没这么回事，行吗？求你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吗？”

“对不起，让我再想想。”韩星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转身出去了。

江晨月看着那碗面，泪如雨下。

过了一会儿，韩星又敲敲门，在外面说，“吃完饭，你就躺下休息，你现在还需要休息。我现在出去一下，可能会晚些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听着韩星的脚步声远去，江晨月心如刀绞。韩星已经做不到和自己共进晚餐了，他宁可逃离，也不愿意呆在家里。腹中空空，却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回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痛苦地呻吟着，胡乱地想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了起来，江晨月坐起身，抓过电话，是田园园。她的声音中夹杂着抽泣，很显然是刚刚哭过。

“晨月姐，韩星他怎么了？你知道吗？”

江晨月强压了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园园啊，他怎么了？”

“晨月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脾气暴躁，心事重重，一天总是拉个脸，根本不理我，我再多说一句话，他就跟我吼。你说他是怎么了？单位里也没有什么事啊，他的部门运转良好，这我很清楚，肯定不是工作上的原因。晨月姐，他跟你最亲近了，他到底怎么了？”

江晨月闭上眼睛，是自己把韩星害了，如果长此下去，真是万劫不复也难以弥补自己的罪过了。她如何能接受一向阳光灿烂青春无限的韩星变成如此这般的模样？

“园园，是我惹他了，对不起，波及到你了。这样好不好？我跟他道个歉，等他不再跟我生气就好了。这几天他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就原谅他，你爱他，就包容他一点，好不好？”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不爱我了。”田园园哭道。

“不是的，肯定不是，别胡思乱想了。”江晨月满含热泪说道，“园园，以后你们结婚了，多多担待他一些。他都让我给宠坏了。他习惯被人照顾，习惯任他性子做事。你爱他，就要爱他的一切，好不好？”

“好的，我会的，晨月姐。”田园园在电话那边许诺。

放下电话，江晨月看了看那端鸡蛋面，早已经没了热气。她端起来，微笑着看着，这是韩星亲手给自己做的，怎么也该吃掉它。吃了它，就了结了这份孽缘吧。

三十五不如离去

韩星坐在一家酒吧的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本来他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他无法面对江晨月，无法在那个家安生地呆下去。

这些天，他一直在痛苦挣扎着。事情也许可以很简单。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姐姐的心事。也可以假装不在乎姐姐的秘密，一笑而过也就罢了。再过十几天，两个人各自结婚，各自过各自的日子，慢慢地也就过去了，慢慢地也就淡忘了。事实上，如果他可以做到这样，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忽视这一切，他做不到不去理睬姐姐的内心。她那样深爱着自己，不得不背负同性恋的骂名。后来，又为了不让自己猜疑怨恨，为了平息由自己而起的名誉风波，不得不决定嫁给沈东辉。他原以为姐姐是喜欢沈东辉，愿意嫁给他的。如今才知道原来她是迫不得已，她全是为了自己。他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痛苦一生呢？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做呢？去阻止她？跟她说娶她？他自己一时也接受不了这个想法。姐弟两个一同生活了二十年，亲热无间，感情浓厚，怎么可以突然变成夫妻呢？如果真的成为夫妻。自己就得去亲她，去吻她，和她一起过夫妻生活，那怎么……那会多么滑稽呀？怎么可能做得到？不要说自己，外人会怎么说？会怎么看待这份婚姻？一个比自己大四岁，身体有疾的女人把弟弟抚养长大就是为了嫁给他？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子娶了自己的姐姐就为报恩？到时候舆论会把自己给淹没的。周围的人都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自己？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还有一个田园园在。她如何接受得了这场婚姻，这个结果？自己又如何舍得下田园园？陆琳风波刚刚过去，这场争风事件让两个人的感情又进了一层。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突然就放下她，去娶自己的姐姐？这成何体统？这让自己情何以堪？田园园对自己情深意重，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自己又如何忍心辜负她？

他想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无法做出抉择。只有逃避，只有逃得远远的。可是逃避只能解决眼前，将来怎么办？迫在眉睫的婚礼怎么办？

韩星几乎麻木了，他把自己逼成了阿Q，能混过一天算一天吧。终于混到了姐姐出院，他不得不回家面对她。一进屋，看到她那悲伤而木然的样子，他的心疼得直流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已经让他把姐弟之情深深地种在了心里，早已经溶进了血液里，渗入了骨髓里，他看不得她的痛苦，他受不了她的一点点委屈。他知道姐姐此时也许比自己还要难过。她无法面对自己，而自己又如何面对得了她？

只好逃开来，本想去单位，去自己的办公室躲起来，却又碰到了田园园。田园园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他，她不知道她错在哪里，她小心奕奕地哄着他，期望贴近他的内心，期望他的抚爱。他真希望她跟自己大吼大叫，骂他不可理喻，他也可以借机发泄一下。可是她不，她只是惊恐地望着他，试图用她的柔情感化他。他也只好选择逃离。他没心情与她缠绵，如果与她亲热，他的头脑里就一定会闪出姐姐那绝望空洞的眼神，那种感觉会刺痛他，会让他失去一切欲望。

“你不要不理我。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就告诉我。”田园园扑进他的怀里。

“跟你无关，真的跟你无关，真的很抱歉，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对不起。”韩星痛苦地说。

离开田园园，他在大街上转来转去，无处可逃。街道两边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最后，只剩下通宵营业的酒吧可以安身。他来到酒吧，不愿看那些寻欢作乐的人醉生梦死，他也不敢喝酒，他强迫自己远离酒精的诱惑，只点了咖啡，将头转向窗外。

姐姐早该睡了吧？就不回去了，就在这里坐到明晨，再回去为她做一顿早饭吧！

坐在窗前，他又把从小到大的生活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遍。他流着泪笑了，自己真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刚刚失去父亲，母亲就为自己找了一个好继父，捎带着还得到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姐姐。一家四口那么幸福地过了八年平凡而快乐的日子。再次失去至亲，他却又在姐姐的关怀疼爱下继续了幸福。他失去了双亲，却没有失去关怀和疼爱，更没有失去受教育的机会。是姐姐让他不同于其它孤儿去流浪或做苦力，是姐姐让他有了现在的成就和地位。自己的一切都是姐姐给的。姐姐把本应该她自己拥有的东西给了自己，而她自己却过起了最平凡的生活，受不到高等教育，一辈子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

为她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吧？姐姐不是问过自己吗？如果因为什么原因，他是否愿意放弃田园园。当时自己说，为了姐姐，生命都可以抛弃，更何况爱情！是的，如果自己是个人，还有良心，就不该看着姐姐痛苦，就该回报她，给她她最期待的爱。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姐，你别着急，你再给弟弟一点时间，等我平静了，等我想好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我韩星宁可自己不幸福，也不会让姐你不幸福。这是我该回报给你的。

韩星的咖啡上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韩星才站起身来，双腿已经麻木，付了账，出门回家。开着车在大街上转了几圈，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才回到了自己的小区，在小区门口买了份豆腐脑儿。姐她该起床了吧？她若问自己去哪了，就说公司加班到深夜，就住那儿好了。

沉吟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车上楼。开门进屋，屋里面静悄悄的，还没起床吗？江晨月的房门还是虚掩着，韩星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一大早去哪儿了？韩星脑子刚提出这个疑问，眼睛便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两封信。一封是给沈东辉的，另一封封面上就是自己。他的心狂跳起来，姐姐去哪了？她要干什么？他一下子冲过去，抓起自己的那封，哆嗦着打开信纸，江晨月秀丽的小字就映入他的眼帘：

亲爱的韩星：

看到这封信时，我想，我已经坐上了某列火车，去往一个现在我也说不上的地方了。

当我得知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就预感到，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到那温暖快乐的心无芥蒂的日子了。可是我还舍不得，我还心存侥幸，期望你当它是个笑话，不去在意。我们各结各的婚，各过各的日子，慢慢淡化掉这个插曲。可是，今天一见到你，我就知道，完了。

我本来想一死了之，让你彻底解脱，我真的就吞了一瓶药。那一刻我绝望了。可是我很快就后悔了，你一定会认为我是因你而死，你的心里得留下多大的阴影？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会一生都痛苦不安的，我怎么能这样对你不负责任呢？所以我连忙又想办法吐了出来。呵呵，别笑话我是个胆小鬼。我真庆幸你一夜未归，要不然让你看到我的窘状，我会羞死的。

我只能选择离开，这也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如果我们再继续面对下去，真不知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我就像两条平行线，注定要走两条路，无法交集。我不能再害你了。我感觉到了我对你的恶劣影响，我不该把一个阳光活泼的男孩儿变成一个心理不正常的男人，这是我的错。我走了，去一个新鲜的地方，过一种新鲜的生活。这么多年，我狭隘地活在你的世界当中，忽视了外面的一切，我以你为中心，为你而生。梦破碎了，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怜，除了你我几乎一无所有。我从来没想过，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过？我想试试，真的想试试，要不，我想，我也完了。

放心吧，别难过。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也不知我会去哪里，最终会停留在哪里，但是我一定会珍惜自己。未来的日子里，你一个人走吧，不，还有园园陪着你，她是个好姑娘，这点我放心，你不会孤独。

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沈东辉，这一生我也没办法还清欠他的感情债了。你以后多帮帮他，替我回报他吧，这是我对你的唯一请求。

再见了，韩星，不要哭，我永远是你的好姐姐。

……

韩星脸色铁青，发疯般地冲下楼，一路狂奔来到火车站，在候车大厅里上下来回地奔跑，寻觅着他熟悉的身影，但是，他一无所获。工作人员告诉他，从午夜到现在，不下二十趟火车从本站经过或始发，要走的人早都走了。

韩星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大厅里，浑身像散了架抽了筋一样地空虚无力，不管行人莫名的眼光，抱头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