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回忆有甜蜜，苦涩的日子也忘不了……

弟弟8岁时，该报名读书了。我9岁了，因为需要在家看妹妹，也没上学呢，爹娘把我俩一起送到学校，上一个班。

我头脑聪明，学东西非常快，书读的相当好， 尤其是写字，有模有样的，深受老师喜欢；弟弟呢，天生不爱读书，一上课就打瞌睡 ，光一年级连着上了仨，老留级呗。

最终，在娘苦苦哀求下，学校勉强让他升到了二年级。可他爱睡觉的毛病依然如故，一上课就会周公去了！

这天 ，上课铃已经响了，郭老师匆匆忙忙跑到教室。一眼看见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的弟弟，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时候，学校太穷，根本就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的课桌凳，凳子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的，所谓的“课桌”，都是一条厚厚的长木板，在两头用砖垒成的砖堆上放着。

因为弟弟爱睡觉，好几次都把木板从砖堆上推下来，教室小，学生挨的很近，直接砸到前排学生的后背，被家长找到学校骂。

记得那天下午，郭老师正在学校后边的菜地浇菜，一连多少天没有下雨了，青菜晒蔫了；黄瓜叶子耷拉着；茄子由于干旱，上面长满了像七星瓢虫一样的害虫，叶子被咬的只剩下叶脉，远远看着像蜘蛛网样的。

郭老师教着两个班的课，又要往田地里跑，大空没有，只能趁着晌午这一会儿干活。

刚把青菜浇完，听见前边教室那儿传来一阵吵骂声:“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今儿个你家大人不说个小小虫来啄米，咱都不拉倒!”

郭老师赶紧跑到教室那儿，见四牛她娘正拽着我弟弟大宝的衣领，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看见郭老师过来，四牛娘吵嚷的劲儿更大了。

“看看几次了，把俺四牛的脊背砸成啥样儿了!”一把撩起四牛的破汗衫，推到郭老师面前。

确实，四牛后背好几片青黑!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四牛娘咆哮着，“这是欺负俺嘞还是咋地呀？”

“你这当老师的也不中，也不说管管!”

都容不得郭老师插嘴，四牛娘连珠炮轰得他一愣一愣的。

“你先别急，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今天大宝要不从教室滚蛋，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四牛娘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像指挥千军万马似的，用手指戳着弟弟的鼻子，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郭老师一时没了办法。

这时，爹拖着我娘，慌慌张张跑来，“这个小兔崽子，又闯祸啦？”

是我看见阵势不对，回家把爹娘喊了来。

“都是为人爹娘的，你看看俺身上砸的，搁你身上，你心疼不心疼?”

“对不起了他婶，这孩子有毛病，嗜睡，看在恁嫂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机会吧！”

“他婶，咱多少年的老街坊了，让他还上吧，要不就他这个样，将来连个老婆也讨不着……”

“求求他婶，求求老师啦！给俺最后一次机会……”

四牛娘看我爹娘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啥，只是要求老师调位子，坚决不在弟弟前面坐了。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郭老师立即答应下来，把弟弟调到第一排。当着爹娘的面，弟弟也保证以后不再睡觉。

没想到，那天一进门，弟弟又在撅着屁股睡呢！郭老师走到他前面，只见他斜趴在胳膊上，口水把书本都流湿了。

郭老师上去拍了拍弟弟，他往后扭扭头，口水拉出去多长，又趴下了。

郭老师又拍了他一下，他扭头瞪了后边同学一眼，重新趴下。

第三次，郭老师用力一拍，弟弟“呼”地站起来，朝着后边骂了一句“他娘的，谁呀？”

后边的同学哄堂大笑，弟弟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才看清是老师在他前面站着！顿时，睡意全无。

他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主动要求退学，反正也是不学，爹娘也没办法，只好让他自己做了一回主，说：“你将来不后悔就行。”

从此，弟弟结束了求学生涯。

爹为了能多攒个钱儿，收麦之前，就从镇上的冷饮部批发冰棍和饮料去卖。

那时，冰棍一毛钱一根，饮料五毛钱一瓶。每到收小麦的前期，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批发几提饮料，一般要大瓶雪碧和高橙的比较多。

爹就拉着自家的架子车，前后上挡，到镇上专门批发，送到村里的代销点，中间使个差价。

弟弟则推着家里的“永久”牌破自行车，车把上挂个黑提兜，后边放个箱子，走村串户买冰糕。

天越热，他买出去的越多。附近村子的孩子只要听见吆喝声，马上会缠着大人，买一个凉凉甜甜的冰糕来吃。

大人不给买的，跟在弟弟车后，无奈地晃着脑袋大声喊:“冰糕冰糕，吃了发烧；冰棍冰棍，吃了没气儿……”。

村里的三孬因为吃不到冰棍，有次趁弟弟找零钱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只死老鼠，扔进冰糕箱，气的弟弟大哭，却不敢骂，因为在人家家门口，人家是“门蹲虎”。

那一箱子冰棍，都是一毛钱十根处理掉的，老赔了！

从此，弟弟再不想卖冰糕。

妹妹呢，经常冒“傻”气，娘忧心忡忡，这个样子将来咋办呀?

“妮她娘，没事，男的在生，女的在嫁，没听人说嘛，‘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傻人有傻福，谁不定二妞长大遇到个好小伙，还有福气呢！”

“嗯嗯，这孩子心眼少，心地善良，不想那么多烦恼事，反而天天过得挺开心的。唉，就怕遇到个不醒世的主儿，遭罪呀……”

一个傻二妞够让娘窝心的了，没想到几年后，弟弟眼睛突然不舒服，拿了几瓶眼药见效不大，玻璃花一样，视力大不如从前。

你说，爹的眼是后天被烧坏的，咋会遗传呀?弟弟将来娶媳妇也是个作难事。难道我家真的行好没有作恶多?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奶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躺床上汤水不进，瘦得像一把干柴。药没少吃，钱没少花，命却没保住。

奶奶临走时，把爹娘和我们姐弟仨叫到跟前，看看弟弟，看看妹妹，摇摇头。最后深情的看看我，使劲点点头。那意思是：仨孩子，俩不让人省心的，就你十全十美啊，多听你爹娘的话，照顾好弟弟妹妹……

家里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盼望我好好读书识字，将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那个时候，滑县师范正在定向招生，如果能考上，三年毕业就成了国家正式教师，“铁饭碗”，多好哇！

初中三年，我学习非常用功。“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我们读书的好时候。

那时，学生学习特别用功，睡眠不足，就成盒成盒的喝“脑心舒”。通常教室里三点就有学生起早背书，半夜十二点还有的在写资料做试卷。

我和班里几个学习不错的学生顺利通过预选，报考了滑县师范，还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黑七月终于到来了，爹亲自把我送到学校包的车上 ，娘在家烧香祷告，期盼我考试过关。

揪心的半个月后，和我一同报考师范中的几个同学都收到通知书，我的迟迟不见，回来一看分数，没发挥好，跟最后一名差两分。

“爹，我想再复读一年，没我分数高的同学还打算再复习一年。”

爹很失望，“唉，算了，咱就不是吃国家饭的那块料。”

娘也摇摇头，“妮啊，咱家条件不允许啊！”

花开一季，人活一世，爹娘也算活了大半辈子，着实不易。

看着他们满头华发 ，复读的念头就打消了，所以才有了后边的打工。

谁知道，我会出了这个事，给爹娘丢尽了脸，我们家成了村里闲人有事没事时的笑柄，可让我三姨看笑话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