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
白露时节,万物始凋。
天下承平时日已久,宵禁也慢慢地放开。
冬天就要来了,人们急着出卖秋天的时令瓜果,这时分的市井也算得是腊月前比较繁盛的时期,接下来就是严冬将至,百草瑟瑟的萧条日子了。
京城乃是国家繁华之所在。这天,掌灯之后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城楼的风灯被将起的北风吹得摇摇晃晃,将灯下的人影都映得恍惚起来。南门城门领彭骥遥正在自己跟自己斗蛐蛐,只见他蒲扇般的手掌捏着一根细细的蛐蛐草,熟练地拱着盆里的两只黑骢头斗架,旁人都是下注对着来,这位军门却总是一个人玩自己的两只蛐蛐。看着两只蛐蛐上下翻飞,以死相搏,彭骥遥似乎痴了,借着肚子里的半斤酒,他忽然觉得这人和这盆里的蛐蛐也没什么不同,蛐蛐逃不出这盆,人也逃不出这红尘浊世,蛐蛐活不过即将到来的寒冬,人嘛无非也就是百年的事。
正想着,倏地一道黑影快似闪电一般从他一直留意的宅院中翻墙而出,这没躲过他眼角的余光。彭骥遥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端起那杯半凉的烧刀子,“啯”一声倒在肚子里。随后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笺,借着灯影看了看,又举到蜡烛旁想烧掉,可想了想还是一把塞进怀中。像下定什么重要的决心似得,他抓起一把牛肉扔到嘴里,将油腻腻的大手在肚子上蹭了蹭,把朴刀使劲往地下一拄,低沉地说“走,巡夜!”。身边的几个兵士也幡然会意,收拾起酒肉、蝈蝈等大小物件,拥簇着彭骥遥沿着小巷慢腾腾地往北去了。
二、承
城北宁王府,府门洞开,门前一对素日里高大威猛的石狮子,今天也披上了淡淡的霜色,看上去格外肃杀,令人不寒而栗。
深深的门道里,几个王府侍卫歪倒在当地,每个人的脖子都被快刀划断,喷溅在白墙上,特别地刺眼。
王府西花厅,小儿胳膊粗的红蜡烛,嗞嗞地燃烧着,宁王摇着一把折扇,四方的国字脸上两撇新蓄起来的胡须,微微地跳动着。和他对峙的是一个蒙面黑夜人,这人座在花凳上,正在仔仔细细地用一方丝巾擦拭着自己的快刀。
“王爷,知道我是谁吧?”黑夜人问道。
“一半知道,一半不知道。”宁王冯殿武缓缓地说。
“嘻嘻,王爷果然聪慧过人。”说话间,黑夜人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宁王眼皮都没抬。“你化名王栋,混进宫里当太监,难不成单单就是为了跟我过不去?凭你的武功不至于啊。”话里都是揶揄的味道。
“是宁王和我过不去吧!”王栋眼中精光一闪。“前年,皇上让我去当副总管,你挡住了。我后来好不容易钻了内务府老赵的门子,当上了这个副总管,去东宫服侍太子的旨意都下来了,又是你挡住了,还说什么我轻狂浮躁。这次宫内查账,头一个就拿住了我,又是你的手尾。宁王,我老王哪里得罪了你?你说来听听?”
“不错!我就是不让你爬的太快!那又怎样?”宁王仍旧看都没正眼看王栋一眼。
“怪不得人说你宁王,黄口小儿却刻薄寡恩。”王栋缓缓站直了身子。
听到这里,宁王不自觉的摸了摸颌下。“江上青龙,李默臣。你当你陆上功夫也和在水里一样好吗?”宁王冯殿武说道。
“你,你怎知我,我...”听到李默臣这个名字,王栋像被雷击了一样,周身一颤,钉子似得杵在当地。
“本王当然知道,本王还知道,去年隆庆太子失足坠河而死一案的来来去去,要都给你再说一遍吗?单单那天不会水的江上青龙!”宁王冷冷的语气,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他的脸庞在摇曳的灯火下似乎蒙上了一层纱雾。
“我今天来到这里,就不想活着回去。我要动手了!”说时迟那时快,李默臣一刀劈出,刀锋竟似游蛇一般有了生命,在瞬间居然斜斜的画了个弧,本来直上直下的一刀,却横着扎向宁王肋下。
宁王一拧腰,竟也以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程度,闪开了这鬼魅一击。
“住手,你这白痴!”这间不容息的当口,宁王居然能收敛真气,轻轻地说出这句话。
李默臣大吼一声,合身而上,挺刀直刺宁王胸口。
“真他妈麻烦!”一直郁郁的宁王好像突然就被激怒爆发了,一猫腰,反手就把手中折扇挥出,这一下重重地打在李默臣后背,李默臣一口血喷出,将面前的一幅屏风弄得污秽不堪。宁王却还没有收手,一脚踢翻了重逾百斤的石桌,李默臣一回身,这石山一般的桌子就已经飞到眼前,把他狠狠地拍向屏风,屏风顿时碎了,李默臣这一百多斤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拍在了墙上。
过了一阵,李默臣才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你这哪是大内侍卫传授的功夫...”
“谁和你说这是大内侍卫教的功夫了!你这个蠢货!我怎么就从紫云顶选了你这么个废物!”宁王再也没有刚才沉静似水的神态,两只眼睛看上去都要喷出火来的样子。
紫!云!顶!
一听这三个字,李默臣双膝一软,咕咚一下子跪倒在宁王面前。“王爷,王爷,我懂了,我懂了,您就是一直给我指令的人吧。”说罢,不住地磕起头来。
“那他妈是我的二管家,你也配我亲自给你说话?别的不说,我且来问你,今天你是准备屠了我阖府上下,然后一走了之吗?”
“王爷赎罪,王爷赎罪。小的今日即为泄私愤而来,本就没有想活了,紫云顶的手段,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恩,反正你是光棍一条,唉,就是因为是光棍才容易孤注一掷啊,我和老彭看上的也是你这点,没想到你却孤注一掷跟我来闹。”
“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知道了,小的现下知道王爷压着我的官衔就是为了好用。我也是着急报销紫云顶才急迫至此,求王爷看在小人一片衷心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你是为了效忠紫云顶才来杀我,哈哈,其实我就是紫云顶,有趣吗?现在才想明白恐怕有点晚了吧!你没看我府里没什么人了吗?今晚福王府会失火都去救火了。如若不然凭你那点功夫能进到内廷?”宁王幽幽地说。
“失火?”李默臣望了望福王府的方向,宁王果然动手了。一年前,宁王借他的手除掉了年幼的太子,今天又对当今皇上的弟弟,也是他自己哥哥的福王动手了,看来,看来下一步就是要对皇上....这个最年幼的王子可真是深不可测。
“王爷,王爷,您不知道,这次大内查账,逼得我实在走投无路,四面楚歌啊!外面是要账的,里面的催账的,几个大裆还准备借这次的机会寻事除了我,我更得想着使劲往上爬,好多立功生怕紫云顶的手段让我身不如死。每天都好似下油锅一般呀!王爷,王爷您是不知道做下人的苦呀?”李默臣不停地求饶。
“苦?”宁王苦笑了一下,却想起了一件关于核桃的故事。母亲是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他又是最幼的王子,皇位本就没他的份,一路走来,下人们给他的苦倒真是不少。
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日,宁王突然想吃核桃,当日的贴身太监本就对分派到他这么个没势力的主子兀自不平,就不给他砸核桃,单单给了他两颗,说是王子都得自己收拾这物件,把个当时年幼的王子给愁的,直到他发起狠来,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好几颗,血流满面才终于吃到了这已经尝不出味道的麻核桃。自那时起,宁王就养成了一种狠砸核桃誓不罢休的坚忍性格。至于那太监,他也忘了后来寻事收拾,是喂狗了还是碎剐了。
突然,宁王又想起了一事。
“你是从前门进来的?还是后门进来的?”
“前门,前门。”李默臣磕头如捣蒜。
“你还能杀人不?”
“能,能,当然能。寻常高手根本不在话下,当世又有几人有王爷这般身手?”一听有活命的份,李默臣玩命地巴结。
宁王却不吃他这一套,摆了摆手。指了指后院,“去关了前门把死的人收拾干净,再到后院把她给我宰了,你就走吧。饶你不死,紫云顶给你销了名号。”
“谁?您说谁?”李默臣愣了。
“王妃!彭玉玲”宁王颜如冰霜。
“可,可?”
“你不去,就死在这里。你不是说你是四面楚歌吗?我给你一条华容小道,你走不走?”
“走,走!”李默臣揉了揉胸口,硬提起一口气,拖着刀拔腿就走。
“慢着,把你的嘴脸围上,她不会武功,动手利索些。”宁王叹了口气。
三、转
李默臣转身出去,宁王却有些心神不安起来。他站起身来,扶着窗棂望向福王府的方向。
福王冯殿礼,他的嫡亲哥哥。二人打小就在一处玩耍,在宁王小的时候总被别的哥哥欺负,这福王冯殿礼却一次也没有欺负过他,而且总是在他被人欺负的时候,憨憨的护着他。到现在,他都记得这位哥哥那傻傻的样子,扎着双手,肥大的身子环护住自己,一边还惊慌地对别的王子说“别打弟弟,别打弟弟!”。甚至连现在他寸步不离手找高人做为兵器的那柄折扇的扇面,都是这位哥哥画重金买来的赝品,在他生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送给他的,当时,他就知道哥哥又干了傻事,却一直没有点破也不曾舍去。想到此节,这位心如钢铁的宁王,眼圈居然红了一红。
正如别人说的,这个“不够数”的癫子哥哥偏偏前几年学骑马又不凑巧摔坏了腿脚,走路都得两个人搀扶着,且打那以后就基本不出府门,直到今年初才刚刚封了王比他宁王自己还晚了多年。
按照常理即便皇上驾崩,江山也轮不到这个福王坐,可没办法,太子死了,皇上的弟弟这么多年下来,就剩下福王和自己,本朝一贯立长排在立贤前,只有忍痛动手了...
这时,外面远远地传来了三声梆子声。
宁王急急忙忙地跑到窗边。福王府的方向,慢慢地腾起一阵烟雾,接着就看到了火光,一闪一闪地,慢慢映红了半片天空。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了巡防士兵奔走救火的疾呼声。
得手了!宁王眉角一跳,笑容稍纵即逝。
现在,他只要等着去办事的人回来,然后他去福王府转一圈确认福王冯殿礼死了就万事大吉。皇上身体不好,太子早薨,只要耐得几年,皇上一死江山自然是他冯殿武来坐!
正做着美梦,门被人推开了!
“怎么是你?不是叫你完事就快滚吗?”开门的居然是李默臣。
李默臣一脸苦笑,倒头就拜。“王爷,事是办完了,王妃死前有话让我转给您。”
“有什么屁话!不用了,你滚吧。”王妃本来就是皇上指婚给自己的一个侍女,这么多年,宁王一直视其为盯住自己的一个奸细,平日里又不敢太冷落,今日却正好趁机除掉,哪里还去想什么她死前留的话!
“好,好,王爷那小的去了。”李默臣转身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宁王想起这李默臣也算一条好汉,当初迟迟不肯下水为自己所用,直到用了些手段,让他成为阉人,此生除入宫外再无办法,这才勉强入了紫云顶。这人,以后再找机会除了吧。宁王又想。
然而出去不久,李默臣又一次折了回来。
“又怎么了?”宁王不耐烦起来。
“王爷,请您撤了外面的禁军吧。小的不能杀出去呀!”
“禁军?!”宁王一愣,觉得事情有变!
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外面传来了粗重的声音“开门,开门!有圣旨!”
难道福王一死?当夜就要立储?还是宫中有变?宁王不敢大意,“李默臣,你去换身太监衣服开门去,府里人都还没回来!听着!要是露出马脚我当下就宰了你!”
“小的明白,小的还叫王栋,王爷您也别喊错了,李默臣这个匪名也算小有名气,别叫禁军们中有人识得!”
“知道了,滚吧!开门去,摆香案!”宁王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宣旨的是京城兵马提督,他腆着肚子,看了看跪在地下的宁王,瓮声瓮气地宣读了这道旨意。
“奉天承运,大行皇帝诏曰...”
听到“大行”二字,宁王一颤,皇帝死了?他的脑子嗡嗡的,下面的旨意,就只听了个大概,唯有最后一句“省亲台阁大臣一致举荐宁王冯殿武即刻进宫继承大统”这句,像划破夜空的惊雷一样,穿进他的脑海然后炸开了。
就这样宁王哭了,他没想到好事来的这么快,他痛哭流涕,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位皇帝哥哥的好,又似乎愤愤悲哀地说这么重的担子自己多么难以继任。几个来传旨的军官也都被这兄弟情深感动了,一边思索着自己的未来,一边揉着红红的鼻头。
不知过了多久,宁王才从地上挣扎地站了起来。李默臣一把将他搀扶起来,“咱们什么时候进宫?”宁王眼里放出烛火一样的光芒。
“不急,丞相说天亮以前即可。请殿下,哦不,陛下先用点酒饭,明天会很多事情,可能就没时间用膳了。”这位提督大人不卑不亢地说。
“福王呢?那边刚才有火光?你们去看了吗?”宁王问。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属下不知福王所在,我们的命令只是来给您传旨。”
“好,好!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必为国家栋梁!来人,上酒菜,我先和几位将军饮三杯再进宫。”
于是,几个人都望向唯一一个太监服饰的李默臣,可是他们那里知道阖府上下除了去福王府的武士,几乎都被李默臣给杀了,却又是从哪里去寻下人上酒菜。
“王爷,王爷,厨子们刚才都按您吩咐帮着去福王府那边照应了,您忘了?”李默臣反应倒也不慢。
“哦,哦。那咱们走吧,我耐得住饿。”宁王起身就往外走。
“我们这里带的些巡夜的酒菜,如不嫌弃,请殿下,哦,陛下,请陛下恕罪!”提督说完就拜倒在地。
宁王大度地摆了摆手,两撇胡子翘得老高,“没事,没事,平日里哥哥严令大臣不得结交王子,今天正好和几位国家柱石亲近亲近。拿点果腹的就成,我还真有点饿了。”
即刻间,就有军士端来了酒菜,却并不像临时拼凑而成。
宁王和几个将军喝了三杯,问清了几人姓名履历,就起身要进宫。
这时,那位提督大人,躬身而起,淡淡地说了一句“您就不问问先帝是怎么死的?”说着,一手扶剑,一手从袖中掏出一张薛涛笺,递给了宁王。
宁王愣了一下,低头打量那张纸上的字,字不多他自然也都认识,但一撇之下,他整个人就像被三九天的冰雪泼满全身一样,冻结在了当地。这哪里是一封信笺,明明是一封写给他的罪诏!里面密密麻麻罗列了宁王狼子野心,暗中修炼下乘武功,交通外臣,筹建紫云顶组织谋杀太子,谋杀福王,谋杀王妃等几大罪状,下面草草签了朱红的随身小印,却正是福王冯殿礼字号。
四、合
缓得一缓宁王就想站起身来,这时,他发现自己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身子,想张嘴说话嘴皮也不听使唤,身子随即也跟着歪倒在一边。
众人看着他,一时无人说话。此时,李默臣狞笑着打量了一番,上前扶住已被麻翻的宁王。“不劳各位大人动手,小的早就是残废之人,也无功名之念,今日我担些干系,伺候王爷上路!”
宁王中毒后,心底尽是清爽明白,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听凭他搀扶起来,看着四周虎狼一般环伺的甲胄军士,他知道大势已去,说来归去自己居然中了傻哥哥的计谋,是他先杀了皇上,又派人来杀自己。好狠,好忍!耐了这么多年!自己就如那肉上砧板,羊待狼食,更可怖的是当个活死人眼睁睁地听着旁人糟践自己,杀了自己!宁王飞快地回顾了一生的许多往事,可他发现脑海中真真清晰的却全是自己幼时,挨打,受罚被奚落的琐事,甚至想起当年那一对让他无计可施的核桃,而现在和当年比起来才真真算得上是四面楚歌无生处,八方云台催君去。
突然,在人群中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宁王急了,他知道唯有这个人现在就可以救他的命,他想要说话,想要喊叫,想要召唤这个人动手屠了这一屋子贼人,却丝毫没有办法!而那人只看了他一眼就钻入了人群中,这是怎么了?宁王的耳边嗡嗡一片,仿佛是几万人马一齐缓步走来嘶吼着要他的命,渐渐地这些人、这些声音将最后一丝光都淹没了,这次,真的逃不了了。
李默臣呲着黄板牙跪到宁王耳边,“太子妃,我一进来就宰了,她知道福王动手还想给你报信让你跑来着,你这自作聪明的傻瓜,压根就分不清敌友!哼哼,当初是你设计废了我,让我进宫当太监这事我心里清楚也一直没忘,老子也是三代单传的人家!今天,我她妈也来吃一回龙肝凤髓,等他们走了我还要剜了你的黑心!”说着,李默臣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条明黄色丝带,熟练地系在宁王脖子上,另一边绕过房梁,转身一使劲将这位小王爷吊在了当庭,宁王身在半空晃了晃身子,绝望的眼神死死地盯住那柄横放在桌上的折扇,终于再也不动弹了。
大事一了,李默臣长舒一口气,“几位爷,小的这次也算荆轲之功了吧!啊,哈哈!”他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软丝甲,“咱这位宁王,功夫可不差呀!这招‘夜叉探海’敲得我好疼。”他看了眼刚伸腿的宁王尸身,大刺刺地笑道。
人群中,南门城门领彭骥遥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人前,只听他大喊一声“李默臣!”
李默臣一愣,几位将军也是一愣。李默臣一回神,彭骥遥挥起一刀就割断了他的喉咙, 李默臣一退,捂着喷溅而出的鲜血,正好靠着在宁王悬空的双腿上。李默臣气绝却没栽倒,众人细看原来此时宁王的双手弯曲成抓状,像极了正在捏两颗核桃,偏偏勾住了李默臣的衣领,让李默臣半跪在当地,这个姿势恐怕他的血一会就会放个干净。
这时,一个不知趣的副将说“看小王爷这爪子,像是捏爆了这阉狗的卵子呀!啊哈!”彭骥遥挺着带血的刀看了他一眼,“死则死矣,不许玷污王爷名号!”闻听此言,那副将讪讪退下。彭骥遥一脚蹬开李默臣的尸体,想挥刀斩断吊着宁王尸体的带子,但只顿了顿就又把刀归了刀鞘,转身从桌子上拿起那柄扇子,塞到宁王弯曲的手中。
“彭将军又立一大功,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料理这条阉狗!加上刚才大内的龙口夺珠之作,今日的彩头可都叫你一人占了去呀!王爷,哦,不,皇上今后肯定要赏你个爵位啊!到时候兄弟们可都得跟你混呀!哈哈!”提督拍了拍彭骥遥肩头,众人也都陪笑着说。
彭骥遥却没有说话,冷冷地扫了一圈周围这群人,又看了一眼宁王握着扇子的尸身,低头走了出去,将众人晾在当地。
这时,正是霜降节气时分,老天果然下了霜,整个王府都被笼罩在一层凄寒的愁云中,平日里,叠翠的井栏,雄势的假山都披上了一层白甲,仿佛都是那胡须银白的老人,将要娓娓地诉说这惨绝人伦的一场王室倾轧。
王府的一个角落,彭骥遥抱着王妃彭玉玲的尸体,泪流满面喃喃地念叨着“骥玲妹子,你改名换姓,只身投狼,这都是何苦啊...”。不知过了多久,他揉了揉眼眶,从怀中拿出那张方才藏了又藏的纸笺,只看了看开头“福王冯殿礼拜紫云顶彭副门主”几个字,终于塞进了自己口中硬咽了下去...
二〇一七年八月十二日忽雨忽晴 草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