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天空中繁星点点,黑暗中鸣虫声声,树影重重。
海风不知何时变成了陆风,有些干,有些寒气。
赵先生和钱小姐连夜离开,我和木头人收拾妥当,在庭院里留了一盏昏黄的灯,木头人单手提起了我的折叠睡椅,向庭院的栅栏门走去。
我们要到海滩上小憩,缓解一下赵先生和钱小姐带来的伤感情绪。
我跟在木头人的身后,看着木头人像提着菜篮子一样一手提着两张折叠睡椅,感叹:其实,一张睡椅我还是搬得动的。
木头人单手将那两张睡椅举起,轻轻地杠在肩上:你看,你只能用搬,而我呢,提着也行,举着也行,扛着也行,我还活动自如,而且是俩,你单是一个搬字,我都担心你会伤筋动骨。
我笑:我小的时候啊,常在这片沙滩上玩耍,常常搞不明白,为什么和我同龄的妹子们都比我高,拳头比我硬,力气比我大,跟她们玩抓人游戏时,总感觉她们有无穷的力量,现在,你让我又有这种感觉了。
木头人单手拉起栅栏门,转身让我先出了庭院,笑:原来你小时候还是个弱鸡啊,哈哈,现在也成了个老弱鸡了,不对,是弱老鸡,好像也不贴切,还是老弱鸡合适,嗯,老弱鸡,嘻嘻。
我哈哈笑:你看,中文的语法语境比英文有意思多了吧。
木头人放下栅栏门:是的,中文比英文更奥妙,也更迷人。
昏黄的灯光中,我看到栅栏门的下半部分已经有些腐坏。
要换么?木头人问。
我转身进入乌黑无边的海滩:入秋之后,潮水持续高涨,时常会漫上栅栏门,先不换,其实,有些腐坏倒也挺好看的。
木头人跟上我:是啊,沙滩上的落叶你也觉得好看,大老板的人过来巡查,你还不是捡得干干净净?
我伸手接着木头人肩上的睡椅:这不一样,应付检查的时候,只需按规矩办事,不该谈论好看不好看。
木头人用力将睡椅的前面两只脚插进沙滩里,又走到另一头,将后两只脚插进沙滩里:是啊,按规矩办事,才能守护自己的一方净土,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将睡椅的四只脚深深地插在沙滩里?
我躺在睡椅里:你把你的睡椅靠近我,躺下来看看。
木头人照做,躺下: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我侧头看向木头人:转过脸来看我。
木头人侧头,转脸,不明所以。
有没有上铺和下铺的感觉?我问。
没有。
那,有没有感觉你开的是高底盘的越野车,我开的是低底盘的跑车?
还是没有。
好吧。
木头人笑,起身把自己的睡椅也插进了沙滩里,再度躺下,说:挺接地气,嘻嘻。
我也笑。
星空将我们笼罩,四周一片乌黑,海面在乌黑的深处,陆风阵阵,吹向海的方向,在风的尽头,藏着潮水的气息,仿佛整个宇宙只剩下星空和我们。
俗世纷扰,此处静谧,木头人幽幽开口道。
我躺望星河:钱小姐怀孕了?
你竟然这么问,渣男。
问一问都算渣男?
你一定是做过这样的事,才会这么问,渣男。
非得要做过才算事儿?听别人说过也算吧。
除了这个,你就没听过更好的故事了?不能往更好的方向上想?渣男。
呃,今晚夜色真美。
是的,夜色很美,渣男。
死机了?
我在死机的情况下说渣男你就容易接受了?渣男。
好吧,我是渣男。
是的,你是渣男,赵先生也是,渣男。
好的,赵先生也是渣男。
对,渣男。
看来,钱小姐真的怀孕了。
正如木头人所说,此处静谧,世事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