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写一写曾经生活在身边的那些小人物,普通人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每个个体又都具有独特性,都有着鲜活饱满、悲欢离合的人生,虽然算不得奇闻轶事,但小人物的生活也别有一番天地。
我的老家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北方小村庄,用桃花源记里的句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可以形容,前些年家家户户靠几亩薄田和果树园子维持生计,现在人们逐渐做起了副业或者出门打工养家糊口,侍弄田地的人越来越少,务农也越来机械化。我要写得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人和事。
小时候整个村子分东头西头,我家住在村东头,相当于一个小片区,住这块的人来往更多,自成一个小集体,也是我熟悉的区域。
今天要写的是一个老头,我小时候他就已经是老头儿,我长大了他还是老头儿,我们这些孩子都管他叫“江爷”。江爷人精瘦、个头也不高,头小而圆,一年四季都戴一顶老式劳动帽,一身中山装,整天手里挑着一根旱烟袋,这是我印象里唯一一个拿烟袋的人,那时候人们都是在商店买盒装的烟卷,讲究点的都抽带过滤嘴的,只有他江爷拿着一根烟管,烟管一头挂个布袋,另一头小烟锅里装满烟丝,吧嗒吧嗒抽完了,鞋底子上或者墙角磕打磕打,再装下一锅儿,我小时候看着新奇,总是边上不错眼的盯着,他点着了我就离远了,因为那烟大味儿呛,我受不住,但对他这套家伙事儿和抽法很感兴趣。江爷一辈子手不离他的大烟袋,据说后来肺癌被送进医院后才不抽了。
江爷是务农的老把事,一年多少个节气,哪个节气地里应该弄啥活他都门儿清,我爸说他是活日历,村子里人有啥农事上不懂的也都问他,人们也都很尊重他。江爷两儿两女都已经不在农村,听说四十来岁媳妇过世,就再没娶过自己把孩子们一手养大,两个儿子都去了城里安家落户,有一个还自己做了生意开了两家公司,孩子们都有了以后,江爷还是一个人过,哪个孩子叫也不去,他说他喜欢农村,也喜欢在干农活儿,每天吃过饭就去地里侍弄他的几亩田,精耕细作,农村慢慢都机械化了,他还是纯手工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没抱怨过累,他是自得其乐。江爷每天都乐呵呵的,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和一口焦糖色的牙。
江爷爱种花,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月季、牡丹、菊花、丁香花、太阳花,还有两棵石榴树,其间还有其它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总之他家院子就像个花园,从春到夏直至秋天都是五彩纷呈。他不仅自己爱种还爱分享,谁看到他家愿意什么花好了,不管是花种子还是扦插枝他都大方送人,左邻右舍都种着他家的花,只是没有他养的好,方法也传授给大家,只是没人有他那份耐心吧。
江爷人缘好,谁家做了好吃的,也想着他一个孤老头儿送点,他也不白吃,儿女们经常给他往回带东西,不管是糖果点心还是其他零食他都分给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孩子们也更喜欢这个可爱的老头儿,就像自家的爷爷。
江爷身子骨一直硬朗,记忆中没记得他得过啥病,只是后来查出了肺癌晚期,那时候我已经不在老家,回去后听家里人讲起他,说查出癌症后江爷就被儿子被接进了城里,方便去医院治疗,但是老头儿在儿女们家住不惯,总是闹着回老家,那段时间应该是他过得最不舒坦的日子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对他来说肯定是的,再好的生活条件应该也没有他一个人活得自在。再后来听说病重,医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开些止痛的药物,减轻痛苦,最后被拉回了老家他自己的小院儿,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爸说江爷去世时人已经骨瘦如柴,也就还剩七八十斤。邻居们去看望他,他也勉强笑一笑,额上的青筋突兀吓人。
江爷去世后,听说他的院子里的花和野草都长疯了,院门上锁,也没人进得去再去帮着打理。门前他种的那棵椿树枝叶浓密,越长越旺盛,去年夏天回去爸说这棵大树根肯定是已经长到我家院子里来了,有半个树干也伸了过来,虽然觉得有些碍事,但是谁也不想去把树砍了,这是江爷亲手种的,也是大家的一个念想。
江爷的故事平淡无奇,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纯朴的农民,但是他和善、纯朴、与世无争,他把很多人认为的悲苦生活过的有滋有味,过得像一首田园诗,每每忆及都觉得温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