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出院回家后,由于烫伤的位置在脚后跟,那地方刚结了痂,一走路又会裂开。而她每天即使再不走路,至少也得去上厕所,于是脚上的伤口反反复复一直长得很慢。这时,只得终日躺在床上的王梅,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险些为之丧命的爱情,究竟值不值得。
在这巴掌大点的连队,平常谁家丢只鸡,都能在半天之内人人皆知。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蒋立峰会不知道?况且,自己为什么会吃安眠药,他的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可从自己吃药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然而,蒋立峰始终未曾露过面。
想到自己为他死过一次,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王梅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蒋立峰的心里根本就不爱她。至于他到底爱谁,以现在的王梅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其实,在这之前他们的感情也一直是王梅主动的更多一些,只不过是她不愿面对罢了。经过了这次的事,王梅终于看清了,讨好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真的很累。
承认了这点,她的心里反倒轻松了下来。她忽然感到庆幸,幸亏自己没有死,如果为了这样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搭上性命,那就太不值当了。
一个秋日的午后,王梅正倚在床头看小说,此时,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屋里很安静。父亲去上班了,母亲这会也不知上谁家串门去了。忽然,门被敲响了。王梅一边在心里纳闷这个点会有谁来,一边费力准备穿鞋去开门,这时,门外的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王梅!我是冯大军,我是来看你的!知道你脚疼,你答应一声我就直接进去了。”冯大军在外面扯着公鸭嗓子。
冯大军是拖拉机手,一直喜欢王梅,可这世间的缘分就是个奇怪的东西。人们往往对于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不起来;却独独对不喜欢自己的人,又掏心掏肝的喜欢。于是就有了诸如: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或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样的千古绝唱。
王梅不讨厌冯大军,但也绝谈不上喜欢。尤其是,当他扯起公鸭嗓子在舞厅大唱卡拉OK时,那声音、还有那自我陶醉的样子,在王梅看来纯属受罪。
但冯大军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看王梅,还是挺让她感动的,于是,王梅没再继续穿鞋,而是在屋内告诉冯大军,让他进去。
门开了,冯大军先是把脑袋探进来,在确信屋里没有其他人后,才把藏在身后的大包小裹也一并带进来。
“来就来,干嘛贼眉鼠眼的?”王梅对冯大军说话从来没有客气过,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时候。
“我不是怕你家有外人嘛。”冯大军咧着嘴,低眉顺眼地来到了王梅跟前,眼神径直停在了王梅的脚上。
“啧啧啧,你看你这是何苦来着,”
“你闭嘴!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冯大军嘬着牙花子刚一开口,就被王梅给呛了回去。
“行,行,我闭嘴,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冯大军脾气极好地坐下来,从自己带来的水果兜里,挑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一边削皮,一边给王梅说起了笑话。
王梅咬着甜丝丝的苹果,不时咯咯笑出声。她忽然发现,冯大军除了眼睛小一点外,其实并不难看,五官的比例还是蛮协调的。尤其是他的嘴唇,比一般人看上去要显得厚实。王梅记得,好像在哪本书里说,嘴唇后的男人比较重感情。要是和冯大军在一起,或许也不错呢。想到这里,王梅不由又笑了。
有人说,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别看冯大军长得人高马大,心眼可一点儿也不少。一直以来,王梅对他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冯大军父母都是工人,条件不差,按理追他的小姑娘也有不少,可这傻小子一门心思就喜欢王梅。
有话说,人在脆弱的时候,是最能感受到温暖的。于是,冯大军就趁着这个机会,开始了对王梅春天般温暖的追求。不得不说,冯大军的追求来的太是时候了。等到半个月后的王梅痊愈上班,两人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
农工班里那些打算从王梅脸上看出点端谬的女人,意外发现这丫头怎么看起来越发水灵了。于是,那些等着嚼舌头的人便都悻悻地闭上了嘴。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连队的农田已全部收完,就剩下焚烧地里的麦秸垛这最后一趟工序了。有天下午,我们正准备坐车去地里,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班长让我们回家先休息,准备好如果雨停了,就继续上地烧草垛。
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张宸宇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抬眼看去深灰色的天幕下,房屋、地面都是灰色的,亦如此刻我灰暗的心情。忽然,远远从汽车团部传来音箱里的歌声,是甘萍的那首《潮湿的心》。
是什么淋湿了我的眼睛
看不清你远去的背影
是什么冰冷了我的心情
握不住身边匆忙的爱情……
我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我确信那是张宸宇特意放给我听的。此刻的他一定正如我思念他一样,在思念着我。一瞬间,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份纯粹的爱情泪湿眼眶。那一刻,空气是湿的,地面是湿的,就连我的心也是湿漉漉的。
自那之后,没过几日英子告诉我,她们宿舍的女孩子说,张宸宇他们马上就要回军区了。我知道,每年驻地的子弟兵都要在农忙结束回去,第二年的开春再回来。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走了,我的心情很坏,我们连那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英子大概是看出了我落寞的神情,安慰我说:“其实,张宸宇走并不完全是件坏事。”
“为什么?”我不明白英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心想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或许会在走之前有所表示。”英子继续说。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觉得英子说的太有道理了,我的爱情让我完全忘记保持矜持,喜形于色道。
“你怎么能想到?你的脑袋里净顾着想你的心上人了!。”我翻翻白眼,对旁观者清的英子表示默认。
“要不怎么说,恋爱时的女人智商为零,看来这话一点也不假。”英子继续打趣我。
“你呢 ?也就是在我这,到了你那里还不照样为零”我不甘示弱。
离张宸宇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有天晚饭后,我在屋里听见了隔壁有张宸宇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在我出了门,不由往邻居家看时,竞真的看见张宸宇同样站在邻居家门前看着我。眼神交汇的瞬间,我再一次躲开了。接下来的好几天,晚饭后我总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个奇怪的念头又来了,我再一次相信张宸宇是为我而来。直到邻居来我家串门,我才知道他们早已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
那些日子,我的每一天都在等待他来向我表白。可结果是,没有。
八月十五到了,我知道第二天他们就要走了。那晚我们并没有因为过节而被通知放假,仍然赶在连阴天来临之前加班去地里焚烧草垛。
熊熊燃起的火光映红了夜空,我看不见月亮,满心满眼都在明天他要离开的这件事上。当然,那晚的意外一点也没发生。我开始怀疑,一直以来就是我在自作多情,我在心里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天,他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走了。
后来,我听说农工班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子去送他了,还给他做了鞋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