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楼主的谋略
青龙坡之角,白虎集之边,玄武岭的尽头,朱雀峰的崖下,过去的是一片人烟罕至的密林,曾属邓府的地盘。如今这地方平白无故地建起了一座阁楼,这阁楼占地数十丈,高耸如云,登临之顶便可将整个风铃收入眼底。阁楼方圆五里内,均有身着黑衣的武士把守,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以烽火为号,则阁楼内高手倾巢而出,入侵者以剿杀。因此,这阁楼建成以来,风铃百姓以及江湖人士均不知晓。
阁楼共分九层,木制结构,最低层分九门,每一门有十数黑衣武士,阁楼内如画廊环伺,在墙壁上刻着一些古往今来的文官武将,而地面铺着一层青砖,在中心粉饰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其他各层亦是这般模样,之因这里并非招待官员或者商旅的地方,又非文人墨客常常聚会的清净之所,因此并不见有多少奇珍异宝。
第一层排着一圈椅子,挨着画廊放下,平时不见谁端坐于此。
这阁楼不是别处,正是所谓的金风玉露楼,不见金风,并无玉露,却是真真正正的金风玉露楼。
前番与丁谨交手的那黑衣蒙面人依旧是一身黑衣打扮,以黑巾蒙面,找一张椅子坐下,邓君泽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旁。
孟清凡带着那四个戴青铜面具的手下鱼贯而入,见这楼主并不施礼,他找一张椅子坐下,就坐在这金风玉露楼楼主的对面邓君泽脸色变得很难看,黑衣蒙面人给他使个眼色,接着转脸面向孟清凡,笑道:“清凡这次辛苦了。”
孟清凡神情倨傲,不答反问:“你见到我,难道也不可以露出真面目么?”
黑衣蒙面人道:“我相信你,但不相信你得手下。前些日子若不是崔命成功击杀那细作,金风玉露楼的秘密就要泄露了。”
孟清凡笑了笑,眸子里掠过一丝讽刺之意,道:“楼主真是想的周到。”
黑衣蒙面人听的出孟清凡语气里的嘲讽,叹了一口气,道:“清凡,这次你本能杀了文依梦他们,却错过了这个机会,希望下次好自为之。”他说话的同时,眼神变得锐利,锋芒一般扫过孟清凡的脸庞,盯得孟清凡浑身发冷。孟清凡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如果没别的事情,属下先行告退了,恭祝楼主一统江湖、成就不世伟业。”他说完便匆匆转身,也不理会黑衣蒙面人的反应,那四个手下依旧是与他形影不离。
看着他们的背影,邓君泽的眼里闪烁着杀意,他不忿地问道:“楼主不能再三纵容他。”
黑衣蒙面人低声道:“等大事一成,自然会送他归西。”说到这里,黑衣蒙面人离坐而起,扫了一眼画幅连成的长廊,问道,“扈三川那边怎么样了?”
邓君泽又垂下头去,答道:“楼主,扈三川已死,四大狂徒已往这里赶来,而原知晓他们不知去向。”
“什么?”黑衣蒙面人瞳孔一缩,“如果陈曙月不能引来方铁禅,我等将是功亏一篑。”
邓君泽的头垂得更低,道:“属下知罪。”
黑衣蒙面人转过身来,面对着邓君泽,注视着他的脸,道:“君泽你不必如此,罪不在你。只是……”他的语气一变,充满了担忧,“如果你的秘密被世人知道,将不会再有你的立足知地。”
邓君泽跪了下去,道:“属下一定尽全力追杀他们。”
黑衣蒙面人一把扶起他,道:“不必行此大礼,即使原知晓能保的了陈蜀月,你大可以在大功告成之后,换个身份在京城好好地活下去。”
邓君泽慢慢起身,但是依然不肯抬起头来。
黑衣蒙面人又转过身,背负着双手,傲然道:“原知晓那边,你不必再派人过去,本座自会遣高手追杀。虽然在风铃已悉数歼灭了各门各派,又扫清了江湖大帮的势力。只是以这般功绩,还不足以显威于朝廷。”黑衣蒙面人的目光移向门外,“丁谨他们终究是个变数,倘若留着他们,终究会误了大事。”
“楼主为何执着于丁谨他们?依属下之见,白如轩已死,丁谨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又会有什么威胁?”邓君泽问道。
黑衣蒙面人眺望着远处,淡淡道:“丁谨杀了不死冥王,又知道了金风玉露楼并非是阴阳无敌的手下,不出意外他们已联想到大会的真相以及金风玉露楼和甘露寺的关系,如果他们将金风玉露楼的事情公诸天下,我们将成为众矢之的,遭整个武林群起而攻之。”
邓君泽抬起头来,眼神里泛着凶光,道:“属下一定会杀了丁谨。
黑衣蒙面人挥了挥手,道:“以你的武功,能赢丁谨的胜算不大,本座已和他交过手,知道他实力如何。”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狡黠,“不过,金风玉露楼的楼主杀他可能不太容易,但有一个人杀他却是易如反掌。”
邓君泽心领神会,眼睛一亮,道:“楼主英明!”
他的声音一落下,就有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这几个黑衣人走到黑衣蒙面人的面前,一齐扑倒在地,跪拜完毕,为首的一人方徐徐说道:“禀报楼主,沈虎翼遣手下沈观澜不日进入风铃,要探知沈凤眠之死的真相,并扬言谁杀了沈凤眠,并要他血债血偿。”
黑衣蒙面人不无得意地点了点头,道:“沈虎翼总算有所动静了,不愧是名垂边关的插翅虎。”
他刚说完,另一个黑衣人道:“禀报楼主,百笑帮又两个分坛已进入风铃,乃是第一百零九分坛主钟秀和第三百一十三分坛主禚越,只不过他们并非同路前行。除此之外,属下还探听到盗贼王的手下孙国晶和白然有意前来风铃一探究竟。”
黑衣蒙面人的眼里满含笑意,道:“沈观澜,钟秀,禚越,孙国晶,白然,他们一起来风铃送死,说不定是件好事。”
邓君泽问道:“楼主已有主意?”
黑衣蒙面人道:“本座已为他们准备好了送行的礼数。”
邓君泽不无谄媚地道:“楼主智计无双,属下佩服。”
黑衣蒙面人微微一笑,含笑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一手下大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黑衣蒙面人淡淡问道:“发生了什么?”
那名手下踉踉跄跄地进入楼内,脸色铁青,他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道:“禀……报……报……楼主,属下昨……昨日……发现应东来死在玄武岭,死于快剑下。”
“快剑?”黑衣蒙面人心念电转,自言自语道,“风铃能以快剑杀应东来的,就只有天南一剑、文依梦、崔玉兰、萧恨水和凌素飞了,可是天南一剑和崔玉兰已经死了,文依梦最近足不出户,萧恨水是我方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凌素飞这飞血一剑狂魔又回来了。”说到这里,黑衣蒙面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目光有神,如若电射,“好,既然凌素飞回来了,我们也应该会会他了。”
未待他继续说下去,空中飘起一个落寞的声音:“既然他用剑,前番又听应东来说楼主要小可杀了他,如此,小可便找到他,给他致命的一击。”
黑衣蒙面人略加思考,摇摇头道:“凌素飞不会成为心腹大患,萧大侠不必太放在心里。”
这时萧恨水从楼上缓步而下,眸里忧伤的神色更浓,道:“楼主是信不过小可了?”
黑衣蒙面人又摇摇头,他转过身子,正望向萧恨水的眼睛,道:“本座之所以不想萧大侠先忙着对付凌素飞,是因为想请萧大侠先帮忙完成一件事情。”
“哦?”
看到萧恨水不无疑问,黑衣蒙面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反倒是环视着周围的黑衣武士,问道:“谁对这次来犯的这些人有所了解?”
楼内鸦雀无声,一片宁寂。
黑衣蒙面人回首望了邓君泽,道:“君泽,卷宗可在?
邓君泽会意,默默退下,还未待萧恨水还继续追问,邓君泽就已手捧一卷玉帛匆匆走了过来。黑衣蒙面人一手取下,轻轻打开,萧恨水凑了过来,瞥了几眼,但见这玉帛写着的,居然是一些武林高手的门派师承,萧恨水目瞪口呆,随着黑衣蒙面人看了下去——
“丁谨,门派不祥,师承不详,武功不详,曾是一名刀客,五年前结识神剑薛亮。”
“浊浑飞,塞外人士,擅使刀,无门无派,师承自塞北第一刀客赫连铁心,四年前结识丁谨。”
“凌素飞,江湖人称飞血一剑狂魔,武学天才,过目不忘,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已身兼袖中玉龙飞、西藏密宗的血手印并阴阳无敌的武功。”
看到这里,萧恨水的眼里露出一丝虑色,他皱了皱眉,又握了握拳,等黑衣蒙面人看完正面,看到反面,他才松开了拳头,神情也平静了许多。
“沈观澜,插翅虎沈虎翼手下,兵器为折扇,曾师从蓬莱八仙派掌门吕海峰习武,与赏金堂猎人徐欢师出同门,然兼习少林般若掌。”
“钟秀,师承不祥,百笑帮坛主,后起之秀。”
看到这里,黑衣蒙面人合上玉帛,霍然回首,郑重其事地凝注着萧恨水,道:“萧大侠可知在下的意思?”
萧恨水似懂非懂,一头雾水,道:“楼主研究他们的武功,莫非要以此找出他们的弱点,然后打败他们?”
黑衣蒙面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大笑,他转过身去,面朝着门外,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萧恨水听,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一世的意味——
“萧大侠未免太小瞧在下了,在下只研究人的弱点,不会去研究武功的弱点。”
萧恨水一时间语塞,就这样怔在原地。黑衣蒙面人回顾了他一眼,见他不语,叹了一口气,道:“在下要铲除他们,并不一定非要和他们每一个都拼命,萧大侠可是明白在下的意思?”
萧恨水仔细琢磨,仍不知这黑衣蒙面人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邓君泽突然说道:“楼主莫非是要……?”
他还没有完全说完,黑衣蒙面人转身看着他,道:“你明白就好。”
邓君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道:“楼主英明如此,方铁禅、沈虎翼迟早会来送死。”
黑衣蒙面人不加理会,一字一字说道:“既然沈虎翼要来找真相,我们就给他一个真相。”
萧恨水似乎有所明白,忧伤的眸里尽是说不出的喜悦,道:“楼主是打算先对付沈观澜他们再对付凌素飞了?若有什么用的着小可的地方,还请楼主尽管吩咐。”
黑衣蒙面人道:“在下请萧大侠帮忙杀一个人。”
“谁?”
“当然就是禚越了,百笑帮的禚越。”
萧恨水拍手大笑道:“司徒百笑啊,司徒百笑,当年你与小可京城一醉成知交,约定他年相见,再醉上三天三夜,不想多年不见,你已成了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小可却沦落为甘露寺得杀手,要去杀你的属下,可笑,可笑!”
这笑声里,分明充满了无尽的凄凉和落寞,令听者心酸、闻着落泪。
只不过邓君泽和黑衣蒙面人却不为之所动,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轻易动情的人。
可是为什么萧恨水在大笑的时候,这藏身于黑衣黑巾中的楼主,为什么眼睛里突然多了一点晶莹的泪光?只是这如水晶似的光泽一闪即逝,他正过脸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果决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