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又梦到她了,她在灶台上忙着做饭,我和小伙伴在屋里聊天都没去帮她,直到看到灶膛里的火要烧出灶口。
我更想她了,比起她在世的时候。
活着时候一直有舅舅在身边,现在她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会不会陌生不适应,会不会受欺凌不敢反抗,会不会不识字又不敢问人,会不会孤苦无依没人照应......
亲友们劝我说她老人家寿终正寝,是喜丧,说我四十多了才经历这种离别已经很幸福,说人生老病死都会有这么一天要看开点,我懂也都明白,只是太多太多的不舍得不放心。很多次想写点什么,每次都点开又放下,我的文字太肤浅,配不起她的厚重。可是不写,这厚重便一粒尘埃般隐入岁月的长河,永久的踪迹全无了。
老人家生前坚强隐忍慈悲为怀,在村里和晚辈们心中树立起一座不朽的丰碑,听到消息的亲戚们从各地赶来吊唁,无一不被她传奇的一生所动容。姥姥17岁嫁给我的姥爷,18岁有了我的舅舅,22岁有了我妈妈,23岁姥爷去世,自此开启了一个寡妇两个娃的苦命岁月。无法想象那么年轻单薄的姥姥是怎样熬过那么艰苦的岁月的,没吃没穿没依靠,是怎样勤劳俭省又谨慎小心的抚养着两个孩子的。
(一)姥姥和二缸的故事
在我小的时候,她亲口说起过一口二缸的事情,这口二缸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记忆,也代表了她在那些岁月里的辛劳、不屈、坚韧和绝望。那是一个寒冷的日子,不到30岁的姥姥拿着东拼西凑的几块钱(实在不记得是几块了)到镇上买了口二缸,在当时三口人只有两个碗吃饭的家来说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姥姥再三向生产队的车夫申请确认,请他帮忙用驴车把缸拉回来。不知道是车夫一时心善还是耐不住恳求,好歹当天还是去了,姥姥左挑右选,选来选去,手里的钱太珍贵了,本来就吃不饱的三口人还要再紧衣缩食才能还上的,她不知道该多么谨慎才会万无一失,终于可算狠心定下了一个装到车上,我猜想姥姥在回家的路上是开心的,她终于有了一件家具可以盛水还可以积菜。高兴没一会儿,发现路过的那个生产队开始浇大田了,驴车陷进泥地里,车夫立马心疼起他的驴,要求姥姥下车帮驴推车,姥姥二话不敢说,立马挽起大棉裤跳进刺骨的水里,姥姥已经很用力了,可能驴累了或者驴喘气粗了?反正离家还有好几里山路的时候,车夫生气的把缸卸到车下,任凭姥姥好话说尽他还是独自赶车回家了。我可怜的姥姥背不起扛不动,怎么努力都拿不起那口缸,无奈边哭边跑回村里喊了我的四姥爷,两个人又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把缸抬回了家。
那口缸像个大工程一样可算是到家了,谁知到家后一试水,水沿着缸壁哗哗的流出去,缸是残次品,漏水!天知道这个不到30岁的寡妇有多绝望,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她只剩下哭了,她没有能力再去镇上换一口,也不知道为了这个残次品她和两个孩子还要饿上多久,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揪着疼。终于村里的一位老太太听见了姥姥的哭诉,告诉她找到漏水的窟窿往里边塞水泥,后来我妈说就是个不起眼的小洞,姥姥说起来时候会直接指着那口缸说:“喏,就是那个”。我就是吃着那口缸里的水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