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547年5月12日，叶琳娜波利斯

喀山大汗萨法·格莱沿着伏尔加旅行，他在边境线上看到，斯维亚加河的河口处停着很多船，似乎是准备发动入侵的。

“这些部队有没有沿河继续前进的迹象？”他向自己忠实的朋友以及政治盟友古尔·沙里夫询问。这是一个修辞性问题——不需要对方准确答复。在伊凡三世的时代，俄罗斯军队多次从莫斯科向喀山进军，而且都是沿着伏尔加河进军的。喀山拥有非常结实的城墙，已经连续多次挡住了俄罗斯军队的进攻。大汗确信，即使他们再来一次，也必定被阻挡在城墙之外。

“我不这么认为，”伊玛目摇了摇头。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喀山大汗非常惊讶。

“这个——需要靠我们的头脑好好想想。”

“你认为他们是使者吗？可以带他们去喀山吗？”

“不能。这些军队时为了建造堡垒而来的。是的。”

“堡垒？”萨法·格莱很惊讶，开始眯着眼睛，凝视着远方。

伏尔加河左岸和斯维亚加河的河口相隔几公里，大汗在这边观察俄罗斯人的动向是很困难的。然而，经过几分钟的努力，大汗同意了伊玛目的看法。他并没有真的看到任何东西——他的眼睛有点近视，如果精神领袖看到了堡垒建筑，那就把它当成现实吧。

“他们很无礼！”

“而且他们工作的很快，”古尔·沙里夫平静的说。“他们用不上一个月就能建成堡垒的外墙……”

“你认为，这座山上的堡垒将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大汗微笑道。

“而你怎么看，难道不是吗？”

“冬天来了，我们又要拜访客人（劫掠）了。我们将在那里使用他们的堡垒。就像他们想要做的那样。在冬天，我们将占领那里，我们将控制伏尔加河，我们将会比以前更加强大。”

“您认为我们的士兵很容易就能占领那里吗？”

“什么堡垒？就是座小山包……”

“你想不起来这座山过去的样子吗？”古尔·沙里夫很惊讶。

“我知道这座山长什么样，但是我现在近视了。看远处的东西很费力，”大汗不情愿的承认。

“他们占领了整座山丘。面积甚至比喀山要塞还大。”

“这不可能！”大汗发怒了。“到冬天的时候，他们才能完成堡垒外墙。”

“正如我所说——一个月内外墙就会建好。或者是两个月。”

“建成了又怎么样！”

“您的眼神不好，我看到的更多。距离我们接到报告并没有过去多少天，但是他们已经建成了十几座碉堡。我不知道碉堡的防御能力怎么样，但是它们已经建成了。你知道他们派出了多少人吗？那里——你能看到木筏吗？一大堆木筏！就好像有人砍光了一整片森林，然后将所有的树木都做成木筏。入侵者为修建堡垒准备好了一切，并且通过河流将所有的东西都运来……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外墙就会建成，城堡将坚不可摧。”

“而我们需要用什么武器？”大汗扬起眉毛。“我们将从喀山运来重武器，把外墙砸开。”

“您想用什么武器呢？要用石头砸破外墙吗？”

他们谈了很长时间。在河对岸，一群人正在密切关注着他们。毕竟，在边境地带修建城堡，需要谨慎、警惕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阿列克谢·丹尼洛维奇·巴斯马诺夫，负责工程安全的指挥官，正在伏尔加河左岸注视着鞑靼人的一举一动。他首先看到了几名鞑靼骑兵从远处赶来，然后是一大群鞑靼人——他们是鞑靼人的“参观团”。

巴斯马诺夫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人。一方面，他敢于拼命，勇敢果断。而另一方面，他非常粗鲁，喜欢喝酒以及说各种各样的笑话。你不能把他放到高级军官的位置上，因为这会产生严重的后果。但是，作为一名前线的军事指挥官，阿列克谢·丹尼洛维奇是完美的。他一定能够完成交给他的任务。

就是这样。

当看到鞑靼人的“参观团”以后，阿列克谢·丹尼洛维奇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对工程人员发出警告，并且将他的五艘平底战船布置到河边。不难猜测，在注意到建筑工程以后，喀山方面一定会试图干预建筑工作。

这样的战斗之前还没发生过。但是今天，真正的战斗将要开始。

喀山人尝试对工地发动突袭，想要占领这座未完成的堡垒。他们要通过小规模的冲突侦察对方的力量。巴斯马诺夫尽可能猛烈的进行反击，所以，对手们一直不认为敌人是弱者，可以轻易消灭。

后来，大型的平底战船加入了战斗，它们可以抵挡敌人三磅火炮的攻击。这些船每艘都配备有8门大炮，必要时可以集中到船只的一侧。四十门这样的大炮对喀山的“蚊子炮”发动了反击。起初，五艘战船使用实心弹压制对方大船的火力，而后来，他们改用葡萄弹进行射击，杀伤对方成群攻击的小船。

敌人的船队被击溃了。几艘船被击沉了。因为对于喀山来说，大型船只十分珍贵，所以，喀山的舰队匆忙撤离。平底战船沿着河流进行追击，当喀山的船队走远之后他们才返回。他们从击沉的敌军船只当中取出粮食和武器弹药，作为自己的军用物资。

在岸边观战的古尔·沙里夫对大炮的射击速度非常惊讶。他原本指望，大炮在射击2到3次之后就暂停下来。但是他们的射速如此之快！因为如此猛烈的火力，喀山一方的很多士兵都死了。在炮声过后是火枪的持续射击。俄罗斯人的火枪也十分优秀。他们的装弹速度要比鞑靼人快得多，因此鞑靼人根本压制不住对方。

鞑靼人不知道在古斯塔夫二世时代的瑞典，步枪的装填技术得到了很大的改进，枪手因此可以每分钟开4到5枪，甚至每分钟6枪。目前，巴斯马诺夫手下的士兵射击速度还没有这么快，因为这些“国王的新发明”刚刚出现不久，他们的训练还很糟糕。

第一次攻击的尝试失败了。

萨法·格莱和古尔·沙里夫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他们无法突破叶琳娜波利斯城堡的防守。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整个夏天，然后是秋天和冬天，他们都试图对这座堡垒发动攻击。他们每个月至少发动两次较大规模的进攻，并且每两到三天就会进行一次小规模的突袭。

最为危险的时候是喀山汗国的阿斯特拉罕盟友接近伏尔加河右岸的时候。攻击持续了好几天。同时，河面上出现了浮冰，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幸运的是，船队提前撤离到了下诺夫哥罗德。这使得整个舰队免于被摧毁的命运，因为喀山军队用大量的火炮围攻叶琳娜波利斯城堡，并且从阿斯特拉罕运来两门蛇炮（古代加农炮）运用到炮击当中。但是，蛇炮的口径小了一些。因此，鞑靼人的这些枪炮连续攻击了一个月，也没有摧毁外墙，只是对墙体造成了严重破坏。这并不令人愉快，但是也可以容忍。

城堡里所有的人都想撤退。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亲自写信，告诉他们这座城堡的战略意义，并且要他们顶住。国王身体里现在的灵魂来自一名未来的企业家，各种古怪的发明都来源于他。而外界眼中的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仅仅是一个明智一些的人而已。因为俄罗斯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受过多少教育，视野狭窄，总而言之，是一群聪明但没受过教育的人。这意味着，一个聪明敏锐的大脑用最好的方式将自己展示出来，只能通过偶尔发明一些东西。

怎么样？是聪明而没有受过教育的人？这要怎么理解呢？

好吧，根据16世纪的俄罗斯标准，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受过很好的教育。但是，这种所谓的教育标准非常的低。你有读写数字的能力吗？有？那就是受过教育的人！如果你学过一两种外语，那么就可以做哲学家。

这不好吗？当然。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直到17世纪中叶，莫斯科还根本不存在什么教育机构。任何教育机构都不存在。甚至出现了这样荒谬的事情——来自俄罗斯的东正教牧师要前往奥斯曼帝国的基督教神学院学习，这个国家甚至大多数人都不信基督教。这真的是一场噩梦！但是这就是俄罗斯的现实，也就是说，现在的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和其他的俄罗斯人处于两个世界，而且两个世界之间因为教育问题被完全地隔离开了。

“欧洲人将科学家放到柴堆上烧死，但是我们甚至没有科学家可以烧！”在讨论教育问题的时候，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开玩笑的说。“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够被称作科学家的人！”国王继续讽刺道。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在欧洲，只有哲学家，神学家以及撒旦主义者被焚烧，科学家们并没有受到折磨，因为他们非常重视。然而，国王故意扭曲了一点事实，这样能够让人们注意到“科学家”这个词。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的身体里成功的容纳了来自未来的灵魂，他受到了非常良好的教育，即使是以21世纪的标准也是如此。但是目前，在16世纪，仅有他一个人具有如此丰富的知识。他要怎么办？在加冕以后，他立即关注起了这个问题。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最终决定，在俄罗斯建立起一座学校。

他想要建立起一座至少是20世纪水平的学校，但是他做不到。一切都不得不从头开始。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严格的挑选第一批学生，他希望自己的新创意首先用于那些值得大力培养的人。国王为学生们提供了免费的食宿和教育，一切费用都是他自己提供的。因此，很多人——即使是农民，他们也踊跃的、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

如何完成自己的计划？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此时，她已经辞去了国家摄政王的职位。但是，她的性格非常活跃，总是要找一些事情做。国王不想让不忠诚的人执行自己的计划。但是母亲，背叛自己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在伊万成为“巴塞勒斯”之后，他和母亲叶琳娜的关系一直不错。

然而，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必须亲自来写科学技术方面的培训手册。因为其他人都无法胜任这一任务。他把其他的事情都委托给了他的母亲，同时向她提出了很多非常有用的建议：建造医院、印刷厂、图书馆以及公共浴室等等。是的，把这个任务委托给她并不是好主意。但是，这项工作是伟大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不寻常的。叶琳娜·瓦西里耶芙娜肯定会忙上一阵了。

他设想的医院并不像今天的医院那样，主要起治疗作用。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最近和耶路撒冷圣殿骑士的领袖进行了通信——现在他也是马耳他的统治者。在16世纪，马耳他是地中海的咽喉，是对抗奥斯曼帝国的最前线。国王正面临着奥斯曼帝国和其附庸的军事威胁，因此他要进行各种各样的外交结盟行动。与此同时，他需要开设一个疾病研究实验室。在未来，他要依靠这个实验室掌握天花疫苗和其他有趣的东西。

公共浴室是一个特殊的项目。在俄罗斯，浴室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但是实际上，它们和欧洲以及其他邻国的浴室完全是两个概念。首先，它们通常是小的，而且仅仅属于私人。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希望这样做：首先，把它们的规模扩大；其次，浴室对所有的人开放；第三，效仿罗马时代的浴室——罗马时代，浴室不仅仅是洗浴场所，还是社交场所，甚至就是21世纪健身中心的原型。建立公共浴室可以大大提高俄罗斯人的健康水准。

印刷厂——这不存在任何难题。而图书馆——在16世纪的俄罗斯，无法建立21世纪的图书馆。所以，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决定模仿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一个博物馆和图书馆的结合。当然，规模是无法和埃及的那座图书馆相比的。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不仅与自己的母亲商量这些事情，还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神职人员。尤其是建立学校方面的问题。大主教一开始并没有对此进行干涉，因为国王明确表示自己试图重振古代正统学术的传统。但是，当谈到课程问题时，大主教却把这句话当了真——他想要建立一个神学院。但是大主教却碰了一个钉子。伊万直接对他说：

“如果你想干涉课程问题，那么请你把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下！”

“什么？！”

“看看你自己。你是大主教，而不是政府人员。教会控制的土地已经不少了，以你们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建设一个神学院。因为，这是你们宗教界的事情，不是政府应该替你们做的。古代人曾经说过：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但是你现在想要同时管理上帝和凯撒的事情吗？”

国王的用意非常清楚。他不希望兴办学校受到教会的干涉。大主教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

半个世纪以前，莫斯科大公伊万三世几乎对宗教界言听计从，而瓦西里三世甚至依靠宗教界的支持摆脱了政治危机。但是现在，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却与他的祖先完全相反。他几乎半公开的将他的意图表露了出来。

大主教知道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的真实意图，但是他只能保持沉默。要知道，现在希腊的大牧首马克西姆已经来到了莫斯科，国王让他掌管圣母升天大教堂，并且，国王经常到他那里做忏悔。而这意味着，在莫斯科，大主教完全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