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547年6月2日，莫斯科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在他面前，是一封来自伦敦的信件，整整十张纸。这是1546年的详细贸易报告。他希望能看一看自己的收入是多少，并且将这封信和赫尔马格尔地区的贸易报告进行对照，确定一下自己赚了多少钱。

1547年1月，亨利八世死了，他的小儿子爱德华六世继位。根据种种迹象，亨利八世患上了糖尿病，他腿上的伤口甚至因此无法愈合。这使得都铎王朝陷入了动荡之中。国王吃得太多，最后一个国家都受到了牵连。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是主要的不是这个。

主要的是贸易！

从北方的赫尔马格尔出口的产品大都是松焦油、亚麻和毛皮。在将货物运送到赫尔马格尔的过程中，他们开始积极维护这条道路，在1546年，这条道路每年已经能够运送30万吨的货物。与道路修通的第一年相比，货运量已经增加了5倍。

堡垒和要塞的建设一直在进行。在河边用砂石铺设了状况良好的道路。有木桥。尽管运力依然有限，但是在水上已经开始使用运载量大的大型驳船。他们还在英国购买了钢铁制成的运输车辆。这意味着，货物的运输量还可以再一次得到提高。沃洛格达地区的道路比这还要好。道路随时随地都能得到维护。货运量开始迅速增加。

国王没有强行索要北方贸易路线的利润。他只是收取税收，并且与股东分享红利。他开发这条路线，目标并不是金钱。他的主要目标是将俄罗斯本地的货物输送到外面，提高对外贸易的利润率。最重要的是，利用高额利润让更多的人加入到对外贸易当中来，增强俄罗斯的国际地位。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需要一个可靠的西欧贸易通道。波兰和立陶宛与自己公开敌对。波罗的海这条贸易路线基本不可行。这不是战争，但是是商业的癌症。还有丹麦，他们可以控制海峡，并且有相当强的运输能力。但是，经由丹麦进行出口，因为众多的中间商以及大量海盗的存在，利润率非常低。是的，你可以为了打通波罗的海的出海口而战斗，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彼得大帝可以在芬兰附近开发港口，但是他却不能。

那么，目前最现实的就是进一步优化从莫斯科到赫尔马格尔的北方贸易路线。最好不用财政部的开支来做这件事，并且不要强迫任何人参与到这件事当中。

虽然伊万·瓦西里耶维奇本质上不是一个慈善家，而是商人，但他试图不把贪婪表现出来。他经常关心商人们获利多少，但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虽然在外界看来，他所做的只是为商人们提供道路和库房。但是，伊万在私下里决定，自己亲自参加对外贸易活动，不是以国王的身份，而是以商人的身份。他对外出售的不是平常的商品，而是非常紧凑且非常昂贵的东西……

从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开始设想制造人造黄油和硬脂酸——就是前面所说“硬脂蜡烛”的原料，又名“波斯蜡”——开始，到了1547年夏天，整个行业的规模已经扩大，达到了几千人。

每年冬天开始的时候，来自卡西莫夫那里的鞑靼人就开始向莫斯科供应非常肥壮的绵羊。然后每个加工部门都先后开始了工作。

修剪下来的羊毛用冷水洗涤并煮熟，提取里面的钾。提取出来的碳酸钾并不多，每吨羊毛当中有50公斤。然而，这些碳酸钾没有进行再利用。没人知道它应该用到哪里去。好吧，只有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认为这种产品以后会有很大的价值。

羊毛的加工并没有结束。它被送到周围的村庄，在那里，妇女们将对羊毛进行梳理、洗涤，然后加工成纱线。然后纱线被收回，按照粗细分为几类。然后使用大型的织布机进行纺织——布料的宽度可以达到一米。早在1541年，木匠们就开始按照国王的要求进行大型织布机的制造了。织布机的工作原理都知道，但是……最后，人们不得不使用铜合金制造这种织布机。

织布机终于制造出来了。在那个年代，一般的织布机都是手摇的，布料的宽度非常狭窄。现在，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终于突破了机器的限制。

然后，羊就像通常那样被屠宰和切割。羊皮用于制革，羊肉作为食物，脂肪被加工成人造黄油和硬脂蜡，骨头则被用来制造骨瓷。什么是骨瓷？这是一种白色的高岭土与骨灰混合，在1500度的高温下烧制的瓷器。在公元10世纪左右，这种技术出现在印度，当地人发现，这种瓷器非常结实，而且加工非常简单——印度人没有摸索出科学的加工方法，他们制造的骨瓷非常粗陋。而在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这里，人们通过“科学实验”进行摸索，让这种瓷器变得更加精美。

换句话说，羊身上的一切都被全部利用了。即使是剩下的有机废料也被用来提炼硝石……

为什么在冬天做这一切？因为人造黄油的生产量严重增加，莫斯科的市场再也无法吸收它们。而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不想降低价格。因为还不是时候。因此，要趁着冬天黄油容易凝固的机会，将它们运往立陶宛、利沃尼亚和喀山。

硬质“波斯蜡”和骨瓷几乎完全出口到西欧。从西班牙开始的“价格革命”，对伊万来说简直是太棒了。

伊万国王这里的另一种出口产品就是所谓的聚光灯。

制造这种产品也并不困难。

首先，将大块铜板冲压成抛物线形状。然后对凹陷的那一面进行抛光，达到类似镜面的光滑度。然后，在上面均匀的抹上一层金汞合金。这样就制成了一块非常好的金属镜子。聚光点上安装了一个放东西的架子。一般来说，上面放的是装满水的容器，或者是准备煮熟的食物，对着太阳，就可以把水烧开，或者把食物煮熟。在没有太阳的时候，可以在上面放上一盏灯，让它成为一个强大的光源，就像19世纪矿工们使用的灯一样。

这种聚光灯非常适合在大厅里进行照明。在西班牙和法国，这些物品引起了轰动，卖出了很高的价格。平均而言，每一个聚光灯的利润是15000到20000弗罗林（古代欧洲的货币名称）。

国王的生意越来越好。1546年，人造黄油、硬脂蜡、聚光灯、钾盐和骨瓷的净利润达到200万卢布。惊人的200万！这还不包括通过北方路线进行对外贸易获得的25万。这太可怕了！要知道，在1530年，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出生之时，莫斯科大公全年的财政收入只有60万卢布。而现在，仅仅国王一个人，年收入就达到了200万卢布！

就在这时——当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以商人的方式思考金钱的时候，房门吱吱作响，伊丽莎白走进了房间。

“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

“你要祝贺吗？”新娘轻声的询问。

“事实上，我想要表达的是哀悼。毕竟，这是你的父亲……”

“他砍掉了我母亲的头，只是因为她想要娶另一个女人。”伊丽莎白冷冷地说，但是她的眼睛在闪光。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尽可能温柔的抱住那个女孩。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就像猪一样！”

“年轻的时候，人们总是如此极端……”

“我也是，老头……”伊丽莎白哼了一声。

伊万没有回答，而是温柔的轻轻吻了她的脖子。然后是另一边。然而，她的身体让自己产生了反应。她的身上散发着的不是香水的气味，而是身体的纯净香味。他咬着她的耳垂。然后他们亲吻和拥抱。万尼亚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让自己解脱出来……

“为什么？”丽莎咬着嘴唇。“我可以看到你想要……”

“因为你还年轻。你的身体还在生长发育。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生孩子，那么这将会迅速的耗尽你的生命。不仅仅会难产，你的牙齿还会掉光，眼睛会失明。所以这不是好的选择。牺牲你的健康换取提前出生的继承人是非常愚蠢的。”

伊丽莎白专注地盯着伊万的眼睛，试图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你在想什么？按照我的理解，妻子不仅仅是一个用于繁殖的女人。她还是一个伴侣，身体和精神上的伴侣。怎么？我说错了吗？也许，你想在我身上看到你的父亲，他把女人完全的当做发泄工具？”

“不！”伊丽莎白惊叫着，脸色苍白，怒不可遏。

“我爱你，”伊万温柔的笑着说，拥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然后他继续在她耳边低语：“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限制自己的激情，以免伤害你。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健康快乐的活着。”

伊丽莎白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的鼻子抽动了几下，然后哭泣起来。伊万·瓦西里耶维奇从来没有见过伊丽莎白哭泣。即使在她只有7岁的时候，她也总是表现的格外坚强。然后，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泪流满面。

在家庭的悲剧发生之后，伊丽莎白童年时期的严重创伤开始消退。伊万国王选择扮演一个和伊丽莎白的父亲完全相反的形象。这并不困难。亨利八世是一个非常放纵的人：暴食、酗酒、放荡、傲慢……几乎拥有人类的一切缺点。这些缺点，只要自己没有就行了。

但是以此来感化这个受过严重创伤的女孩，这很困难。这个女孩经历过太多苦难，总是毫无预兆的冲动甚至发狂。

伊万·瓦西里耶维奇紧紧地抱着这个瘦弱的女孩，突然开始警惕起来。为什么呢？出了什么事？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他试图分析自己焦虑的来源，因此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这只能让他越发感到焦虑。

年轻的爱德华六世在诺森伯兰公爵的攻击下被迫退位，并且留下了遗嘱，剥夺了伊丽莎白的王位继承权。在那之后，他“突然”生了重病并且在六个月内去世。伦敦方面不会接受“意料之外的女王”——西班牙的支持者将会逮捕格雷夫人和她的盟友，并且进行审判，最终处决。随后登上王位的是玛利亚·都铎，她会被后人称作“血腥玛丽”。这个聪明但软弱的女人无法抗拒天主教方面的压力，最后成为了一个杀人狂。然后，短短几年之后，英国的王位就会出现空缺。新教徒会毒死血腥玛丽，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对此毫不怀疑。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像索多玛和蛾摩拉那样！两个强大的阵营将会发生对抗：西班牙天主教徒菲利普领导的西班牙帝国军队，和年轻的天主教徒玛利亚·斯图亚特领导的法国-苏格兰军队。虽然，英格兰的新教徒将会同时反对战争双方，但是，英格兰将会陷入英国王位继承战争的深渊。100年前，英国刚刚结束一场内战，“白玫瑰”和“红玫瑰”两股力量的战争……

是的。战争和俄罗斯好像没什么关系。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伊万甚至能从这一切上赚到钱。好吧，原有的贸易系统也许会受损。不是绝对的，但是很可能。但是至少在未来的10年，贸易还能盈利。最后，为了将来，有必要审视一下现在的问题——他现在的积蓄有多少？

这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的。同时，他的理智还告诉他，他抱着的这个女孩身上流淌着都铎王朝的血液。在他的头脑当中，理智占据了绝对地位。所以，对此次婚姻的第一次反思开始了。

他知道，他很想把伊丽莎白拖到床上。不是因为她的王室血统，而是因为，她是一名聪明而健康的女孩。丽莎的个性非常出色，但是——总是有很多“但是”——现在她无家可归。当年，为了让她来到自己身边，他付出了很多努力。而现在，他已经离不开她了。这是一种依恋。他甚至有可能已经坠入爱河。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以前没有认真对待过任何感情。

伊丽莎白带来了什么呢？

都铎王朝宣称，他们的祖先来自古老的凯尔特——领导了反抗罗马人的起义，并且击败了他们，成为英国的第一位国王。太好了！新娘的血统在那些年的贵族圈子里受到高度重视……当然，排在金钱后面。

在伊丽莎白嫁过来的时候，亨利没有给任何钱。他在英格兰取得了一些地产，并将其中一块转到了伊万大公的名下。确切的说，是约克郡北海岸的斯卡伯勒城堡，以及周围的一小片土地。按照当时的习惯，他应该支付现金，但是亨利八世的国库不足以支付这么多钱。因此他只能将一片土地送给了伊万大公。

现在，这片土地似乎成为了诅咒。事实上，他对这个现状非常担心，因为他显然不能参与到英格兰的冲突当中。但是这片土地却让他不得不卷进来……他非常坦率地承认，他害怕参与到法国-苏格兰联盟与哈布斯堡王朝之间的战争。这将会毁灭他的国家，毁灭一切。

“该死的都铎王朝！你把我卷进去了吗？该死的！这个女孩确实带着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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