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前朝的旧事
穆宁珺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有她的父亲，母亲，还有许多许多陪她长大的人，于风，沈烈，楚云，被她称作老顽固的太傅大人，被她扯过胡子的护国大将军.......
梦里太美好，让她舍不得醒过来。然而却隐约听得到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她怎么样？”十分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脉象正常。殿下，要不你先去用早膳？”
“不用！你去给她准备吧。我再坐会儿！”
离湘无奈，知道多说无益，默默地走了。
穆宁珺知道，燕洵一定是又来看她了。想到他最近事情繁忙，还要担心自己，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双翅般轻轻扇动了几下，她缓缓地睁开眼，入目却仍旧是一片黑暗。
虽然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发现自己真的再一次瞎了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极其怅然。
“醒了？”燕洵惊喜地看着她。
“嗯！”穆宁珺简单地回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自己扶着床沿缓缓地在床上坐了起来。
尽管她觉得自己的动作十分自然，但是毕竟突然看不见，还是让燕洵发现了异常。
燕洵剑眉紧锁，试探性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曾经灵动睿智的一双眼，毫无反应！
燕洵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一时间竟然喘不过气来。
感觉到房间里长久的沉默，穆宁珺大概猜到燕洵已经发现了。她轻叹一口气，缓缓道：“燕洵，你不用再试探了。我确实是看不见了。”
听着她异常冷静的话语，燕洵心里更是疼得无法呼吸，迅速地起身往外走去，“我去叫离湘来！”
穆宁珺急忙叫道：“等一下，燕洵，燕洵！啊......”她一不小心，竟然从床上滚了下来。
燕洵吓得连忙转身去扶她，把她重新抱回床上，看见她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心里如同被刀子狠狠扎了一下，他原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变得更加赤红，心疼地将她一把拥入怀里。
温暖的怀抱，结实的胸膛，让穆宁珺有一瞬间的失神。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嘶哑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森森的杀意！
穆宁珺有些想笑，同时心里也为他这样担忧和愤怒的样子有些感动，轻声道：“不是！是以前的旧疾复发。燕洵，不过是一双眼睛而已。我没事，真的没事。”
燕洵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拉开两人的距离，怒道：“我没事我没事，你怎么就只会说这一句？”
下一刻，看着她黯然失色的神情，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再次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哽咽，连连柔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的苦都埋在心里？你如果难过，尽管可以发泄，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发火，总之不要像这样憋着好吗？”
他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女子，内心强大到如她这般。
她越是冷静，他越是心痛！
穆宁珺叹了口气，心里的感动如千军万马般奔腾呼啸。眼角缓缓滑泪，亦回拥住他，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燕洵，谢谢你！我之所以能够面对，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该哭的，该闹的，我都哭过闹过。所以如今再一次失明 ，心里反倒有些坦然了。”
燕洵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此时此刻，他除了拥抱，找不到任何表述自己心痛的方式。
离湘走进门，正好看到两人相拥的这一幕，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穆宁珺一旦失明，听觉就比以往更加灵敏，她感觉刚才有一阵脚步声传来，现在却停止了。她微微抬头，从燕洵怀里直起身，燕洵这才轻轻放开她，一回头便看到了离湘。
“离湘，快过来给她看看！”燕洵连忙唤道。
离湘点了点头，快步走过去，将药碗放在桌上，给穆宁珺把脉。
脉象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异常，但是离湘也猛然发现，她再一次看不见了！顿时明白了刚才燕洵那么激动。
“小姐！”看到穆宁珺那么冷静，离湘也同燕洵一样，满眼心疼，声音哽咽。
穆宁珺淡笑着说道：“其实昨天眼睛就有些疼痛，看不清东西。我早已猜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你们不用这么难过，当年老谷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治好我的眼睛。他也曾说过，我身体里余毒虽然清除，但是元气大损，身体会落下病根，难保有一日会旧疾复发。”
离湘抹抹眼泪，安慰她道：“小姐你放心！我已经写信给陆公子了，他收到信就会赶过来的，他是老谷主亲传弟子，你的眼睛也是他慢慢治好的。这一次你也很快就会好起来。”
穆宁珺摇摇头，“你再写一封信，告诉他我已经好了。”
离湘不解，急道：“小姐！为什么呀？”
“不用再劝了。现在天机楼在大魏的人折损了太多，又出了雪霜这件事，陆长羽在大魏给魏帝治病，也是帮我们传递消息的最佳人选。他不能离开长安。况且他若突然离开，元彻也会怀疑他，他的处境会更加凶险。我没了眼睛，却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离湘紧咬下唇，只好点头，“好！我遵照小姐吩咐就是了。但是小姐千万不要动怒，原本这病就是容易受急火攻心的影响变得更严重。小姐，你答应离湘，不要再生风大哥的气了好吗？”
穆宁珺淡淡一笑，“傻丫头，我已经不生气了。但你别告诉他我是因为生气才变成这样的。跟他没有关系，昨天我就看不清东西了。只是现在完全看不见了而已。离湘，楚风和离潇那边就靠你安抚了。我会听你的，这几日好好休息。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跟殿下说。”
离湘含泪点点头，“小姐先喝药，这是我煮的药膳。我等会儿去看医书，我一定会治好小姐的。”
穆宁珺心中一暖，伸手示意她把碗递给自己，微凉的汤匙却已经送到唇边。
是燕洵！
她心中微叹，无法拒绝。只能乖巧地张口，由他亲自一勺一勺地喂自己。
外面大雪纷飞，离湘怕她冷，又给她穿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大衣，盖了一床棉被，燕洵则命人送了些上好的炭火来。在火盆的热流下，房间里暖如三春。
燕洵特意吩咐陈监，今天一天什么人都不见。连每日必看的折子都让陈监暂时帮自己收好，他明日再看。
听着房间里的动作，感觉燕洵已经进来以后，穆宁珺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声音却很清淡：“燕洵，你坐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嗯！”燕洵回应一声。其实他一早就坐在床边了。
“昨天雪霜说的话，相信你已经都听到了。我的确是前朝北越皇室的遗孤。永宁公主，慕容珺！”
她如今看不见燕洵的神色，于是身体微移，靠在床边，闭着眼睛问道：“你应该知道，前朝末帝顺林帝吧！”
燕洵脸上毫无波澜，轻轻点头，重复着史书上写的：
“越厉宗，暴虐无道，荒淫无度！北越祐业十年，厉宗独宠柔然可汗之女阿奇诺宝音皇后，后宫无所出。宝音皇后多年无子，百官皆以其魅惑厉宗为由，上表请废后。宝音皇后念厉宗深情，自缢而死。
祐业十一年，厉宗殁！因其无子，护国大将军于恪拥立齐王登基。改年号顺林。
顺林帝欲立其发妻凌笙为后，长子慕容俊为储君，然凌笙为南梁人士，百官俱是反对。顺林帝不悦，然惧丞相元氏，立宇文氏女嘉为后，封笙皇贵妃，以其歌声灵动，特赐封号泠。
顺林二年，长子慕容俊薨，帝哀痛欲绝！自此好逸恶劳，不问政事。
顺林三年六月，贵妃凌笙诞一女，帝大喜，赐名珺，封永宁公主，封地永宁郡。然其年岁未满，有违北越皇族宗律，百官反对，帝大怒，杖责百官。
顺林三年十一月，西域边境作乱，帝不理朝政，丞相元氏与驻国大将军宇文氏为民举兵，废帝，立新朝，国号魏，改年号兴统。”
燕洵回忆完这一段历史，看着她悲痛恍惚的神情，继续说道：“我记得我入长安的前一年，曾有传闻说前朝废帝忽然出现，作乱朝纲，举家被擒，因为顺林帝在位时暴虐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因此魏帝下令五马分尸，尸首悬于城头七天七夜。其妻女均已在逃亡途中被杀。后来魏帝就发了诏令，要求各地王侯都送儿子去长安为质。”
穆宁珺听完，说道：“燕洵，你相信史书记载的吗？”
燕洵摇头，“小时候年幼无知，自然是信书上的。长大了经历多了才知道，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穆宁珺略感疲惫，闭上眼，“这就是我一直苟且偷生活下来的原因！”
燕洵心里的谜团忽然都解开了，扬声道：“所以你曾说过等助我覆灭大魏后，要我帮你达成的那个心愿，就是改写史书吗？”
穆宁珺轻轻点头，“父皇一世，宽厚仁明，只可惜江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被厉宗耗尽了所有的元气，那时军政大权一半以上都把握在宇文家和元家的手里。元家本来希望他成为傀儡皇帝。父皇肯定是不愿意的，加上柔然因为宝音皇后的事情，时时肆虐边境百姓，内外交困，这江山，最后不得不易主了。”
做一个傀儡，任何有志男儿都是不愿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