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有趣的事之一是捉蝉。
蝉分两种,一种是蜕皮之前的,我们称之蝶拉猴,一种是蜕掉皮的,我们称之蝶拉,也就是知了。
蝶拉猴,地下的,叫挖;地上的,就叫逮。
夕阳落山之前,我们扛着铁锨或拿着小铲子去村子东边大公路上挖蝶拉猴。这条路上的树都有些年头了,树大根深。每棵树下都能铲到不少。
在树根的周围,一锨一锨地平平地铲,不宜铲得太深。有时一铲子下去,立马就可能露出两个洞来,用食指往洞里一探,果真,就有爪子扎手,那是蝶拉猴的尖尖的前爪。
有时候,不巧,就会把蝶拉猴的头给铲掉半个或整个的,甚至拦腰斩,也有的。甚是不忍。
整条公路,除了中心是好的,两边的路面,都被我们翻个底朝天。来晚的,不甘心,还会在我们翻过的地方,再继续挖。
要是刚下过一场雨,就不急翻土。沿着树边细细地瞅,会发现,路面上有一些小小的洞眼,薄薄的一层。你用食指轻轻一戳,眼就大了。不用说,下面会有蝶拉猴。有时,一个洞里还会有两个。经常捉蝶拉猴的人,一眼就看得出,哪种眼是,哪种不是。
有时候,我们自己也做蝉洞。把左手伸进翻过的土里,握成拳头,只把食指直直地向上伸出来。用右手埋土,把土夯实在,只漏出左手食指的一丁点指甲盖,然后,慢慢地把手从泥土里抽出来,堆上土,就仿造出一个蝶拉猴洞眼。逼真极了。
蝶拉猴从地下出来之后,洞口要是有一圈松松软软的泥土,就说明,它还没有跑远。就在周围找,树棵子里,树根旁边,树干上,周围的玉米叶子下边。
一般情况下,它会选择往树上爬。爬得太高了,我们就够不到了。这只蝶拉猴就有机会蜕掉硬壳,变成知了,在树枝上唱一两个月的歌。
晚上,大路上,梨园里,电筒的光一晃一晃的,穿过夜空,照得极远。都是捉蝶拉猴的人。
有些蝶拉猴,躲过了铁锨和铲子,躲过了无数双眼睛的探照,终于爬上了一棵玉米杆上,藏在宽大的玉米叶下面,艰苦卓绝地蜕皮,才蜕掉一半,正仰着上半身悬着,就被低垂的玉米叶子出卖了。
只要你发现哪个叶子沉沉地下垂,走过去,一掀,不用说,一个白嫩嫩的蝉,刚刚从壳里翻身出来,尾巴还在壳里挂着呢。
如果哪只蝶拉猴,有幸全躲过众人的围追堵截,能熬到深夜而不暴露,它就可以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一飞冲天了。
但,也还不好说。
中午,我们拿着长竹竿,小罐,一把小麦,就出门了。小麦在嘴里反复地嚼,然后用拇指和食指一伸一缩地捏几捏,就变成了黏胶。抹在竹竿的头顶,对着树枝上知了的翅膀轻轻地贴过去。十有八九,就把它黏住了,想飞,几乎没有机会了。
要不,就等到晚上。邀几个伙伴,抱一堆柴火放在大树下,用火柴点着,然后,对着大树扔石块,蝉会一个劲地往火堆飞过来。“飞蝉扑火”,十分壮观。
蝶拉猴是一道美味,油炸很是好吃,但知了不好吃,除了后背有点肉,肚子就是一空壳,皮还硬。
蝉蜕可入中药。《本草纲目》中列其作用十种,其一即能明目。逮过了蝶拉猴,捉过了知了,就满世界地寻找蝶拉猴的皮,一口袋也能卖几块钱,专有人收。
后来,学法布尔的《昆虫记》,知道蝉在地下熬过了黑暗的四年,经过艰苦的挖掘,才爬出地面,才有一个多月阳光下的歌唱,心里生出几多不忍。
古人咏蝉之诗极多,多抒客思悲怀。代表人物有虞世南、骆宾王和李商隐,其咏蝉诗号称“蝉诗三绝”。现在,乡村也不多见了;城市里,去年,没有听到一声蝉鸣,想“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亦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