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2021

【转】壹个逗号

记:重拾停用两年的笔名,重启尘埃三年的账号,实是为告别。时间已经累积到关隘,急需一些文字作为之后的回忆,再往后一些,恐怕这些记忆就要被扑面而来的压力抹平。在这张床上的倒数第三晚,无鼠无蟑螂,充盈的电费,肆意的空调,一切都趋于平静。一句不切合时宜的诗句叫做“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春雨后但晚来秋,木叶落而故人离。

一七年的时候,我来到南昌的第一站就是秋水广场。人来到陌生之处的通常反应是全身的紧张,包括对于未来四年的憧憬和新人物的期待,无心观赏喷泉;一个星期之前我们又去了那里,算是告别。这四年里有很多关于我本人的标志性事件都发生在这个著名于这座城市的广场上,一些情感,一些难忘的回忆,一些契机和嘱托——可惜水位有些高,沾满回忆的路没有办法一一踏足。每次来到这里我总是喜欢拍一拍滕王阁的照片,以前用老手机拍不清楚,只能用NOMO拍一个满带滤镜的剪影,现在换了新手机,兴冲冲地打开夜景模式和二倍镜头却突然发现找不到那幢在印象里灯光闪闪的楼阁了,我问身边人对岸哪一座是那座楼,他们指着亮光处说那就是。回忆里的滕王阁没有和眼前的对上号,也可能是很久没有来这里探望过它了,我曾经对它很不屑,认为它不过是一个以现代做工承载虚拟记忆的噱头,但现在发现它好像也是一个记忆的标点,这座城市的标志太少了,促使它不得不变得如此高大。

我已经很久没有深入到这座城市之中去了,很多一尘不染的街道已经成为记忆,我曾经称之为对理想生活的憧憬。这是一些文邹邹的词语,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不喜欢在行文中拽这些花活,伴随着,甚至失去了闭上眼就可以看到未来的勇气。这其实是本文的初衷——悼念所丢失的。

我有一个朋友。

刚刚进入这所大学时,自信常伴他左右。他相信自己在思想和审美上的建树,其实是可以借之与旁人谈论许久的,他坚持认为这些修养是一个人成长路上所必需的,并称之为独立思考。当然这些在现在的他看来逐渐变成笑谈,因为很显然的一个人成长路上所必需的应当是不间断无休止的奋战,而这些很快又将演变为当今最火的词语“内卷”。四年前没有这种词语,但已经存在这样的行为。这里的人们术业于专攻,几乎没有人谈论这些所谓的修养和素养问题,他逐渐发现其实这些领域需要的并非创造者而是勤恳的工具,评头论足和“高雅”爱好的作用微乎其微,于是这些东西最终被沦为发泄的工具。当一些文字被淡忘时,早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更何况是被他们的写作者淡忘。

于是他找到一个团体妄图培养自己的情操,在随后的两年半时间中他都为了这样的目标不惜余力,可最终还是被可怕的模版占据。他曾经想组织一些人探讨一些爱好,但其实更多人在关注的是是否会被写进史诗,很多爱好文字的人来到这里就变得不再爱好文字,这有些可笑但是事实,最终他也被写进失败的史诗并在每一个轮回时被传唱,艰难地,这段记忆被迫从长河里抹去,只留下一些长河里路过的人,还好留下了一些路过的人。

其实他一直渴望能找到一个人一起读一读书、徜徉,其实曾经找到过,也好像并没有。其实这样的爱好不该在这样的场合里共享,他也逐渐放下,这是他刚进入这里时最恐惧的场景,还是发生了。幸福的生活存在过,刻在秦岭以南的几个城市中,每当离开当下的氛围,总会有藏在心底的某种感觉隐隐迸发。

他曾经所崇拜的一个词语叫做“反抗”。

我们常把刚出生的婴儿比作一块刚刚从山里开凿出来的原石,这些原石其实有一些棱角和圆滑之处,但都来自于自然千万年的磨合,保持其最原生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决定此石头未来走向的只有在原石之内所蕴含的自然赋予之物;在这块土地上,这种熟知的氛围之下,这块石头从小被数个工匠打磨,这在一定程度上规定了它的走向,一般来说,打磨者都希望这块石头成为口口相传的美玉,无论在它的外表之下是否蕴藏着玉的成分;再后来,石头的打磨进入下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里,其实打磨者已经可以大概发觉石头的本质,它上等或低劣的品色已经暴露无遗,在偶然的某些运作之下少数低等的品色依然可以被摆在优等品的位置上,但只是少数——当然无论帝王绿还是花岗岩最终依然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但总会有雕刻者依靠某些标准对他们进行批次的区分,这些区分存在于每一种环境之中——在这个阶段中,我们其实可以看到石头还未成型,他们还保持着他们最原生的姿势,只是在大框架之下保持着整个雕刻者队伍对这一批石头的大体规划而行,我们无法判断这种规划,在这时我们发现了“反抗”者,他们发现自己某些棱角正在被磨平,不舒服的感觉使得他们试图寻找角度抵抗把玩人的打磨,一般地说,这些抵抗总是会被埋没在人烟之中,其实打磨者并不在乎这些,这些抵抗是在框架之内的,即使这些抵抗突破了这一层框架,它依然在计划之中,也就是在更大的框架之中,打磨者当然拥有必胜的信心来磨平这些棱角,他们其实在某些程度上故意限制了这些石头的视野,这像是一座金字塔,石头们凭借某些评判标准不断走向塔尖,利用上升的过程解放之前的限制——只要这块石头没有狠心把自己击碎,一切都能平稳进行;时间来到下一个阶段,在这一个阶段里,决定石头走向的是大的框架和石头自我的选择,石头被放在一个巨大的机器里来回滚动,打磨者已经根据石头的优劣程度对它们进行了初步区分,同一水平的石头被放在相同的机器之中,利用滚动的方式对石头进行最后一步打磨——在这途中不少石头变成圆滑的碎石,不少石头被发现隐藏在深处的一点玉料,当然也有未被发现者,但更多是作为普通的灰色石头种群被投放在建设的大业之中,它们不得不以自己之力高拱背部承载住不知名的巨大压力——但情况不断趋于恶劣,在很早的时候,凸出路基的石头将会被磨平,而在今天则需要所有的石头都将背拱地再高一点,毕竟没有人愿意当永无出头之日的垫脚石——当然报酬是不菲的,但巨大的压力也导致它们在一定的年限之内就必须要被换掉,以阻止这条道路不必要的损毁而造成的经济损失,但无论如何,无论在车轮下还是展览中,他们的本质都是石头,这毋庸置疑——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带着尖刺的石头连做路基的权利也得不到,它们之中的许多被迫砍掉自己的棱角,因为用石头作为生活的工具已经是原始人的做法,更不会有人用尖刺的石头做针,他们毫无作用,起码在这里是这样的。

于是,“反抗”只能成为他曾经崇拜的词语。这个环境的边缘已经不需要这样带着针尖的石头刺破,每当这些石头认为自己找到气泡的边缘时,边缘总会离他们而去,或是更多像盾牌一样的石头来保护这些边缘;到最后,许多棱角都已经放弃突破,其实被盾牌保护在其中的感觉也有些奇妙。于是曾经变得更加曾经。

朋友坐在黑夜之中,行走在铁轨上,我能隐隐感觉到他的失望和自责,他有很多机会丢出去、很多话泼出去、步子迈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即使他意识到那些是很严重的错误。他没再说话,窗外的灯光勾勒出他不太像样子的背影,他最近总是在对自己叹气,离开的那一天来得这么突然,很多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很多合影都没能留念,他带着自己被磨平的身躯,引用来自不同出处的句子迷惑自己,这种没有目标的生活在逐渐消磨他的意志,我看得出来。他说他懂,不用多说。

这就是我朋友的故事了,他在离行的火车上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他说他走出这个门之后要变成进门之前的那个人,我不太信他。

不过相信朋友的故事,断然不会成为大家的缩影。

数不清这已经是这篇文字起始的第几天了,我像坐在寝室的床上一样坐在火车的卧铺上,本来想讲讲自己的故事,却写了一整篇朋友的叙述。闭上眼睛,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不断整理这四年的时光,在这四年之中,我经历了一个很健忘的时期,可能是在那个时期发生了一些比较困难的事情,所以大脑选择将那很长一段的记忆模糊处理;概括地说,是放纵和痛苦吧,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到这里应该干些什么,当机会鱼贯而入时总是庆幸于能抓住一些小鱼小虾,后来知道了自己该走的方向,却已经到了半只脚踏出校门的时候,小鱼小虾已经被啃食干净,同龄人换上了更强劲的渔网,而我还是徒手一个。

这是回家的列车,时间过去得有点久,我不知道该回忆点什么。朋友蹲在车厢的交界处,闻着吸烟者遗留下来的烟草味道,又讲了一些自己的故事。

在四年之前,他觉得总是应该针对当下的事情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即使是无稽之谈也没准可以有所用途,于是他坚持写一点东西;渐渐地他好像摆脱了曾经困扰他的泥潭,其实丢弃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追求和所谓自我认识的塑造之后,所谓的公开发言已经显得毫无必要了——在结束了三年的社会工作生涯之后,他仍颇有微词,但遇到旁人的时候也只会单纯称赞它给人带来的收获。他说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叫做自私,事实上他开始变得善于告诉旁人他们所期望听到的东西,比如一个地方烂得要命,他只会说一句须待整理,他从不会主动打破别人的期望,即使这些期望遥遥不可及,包括他自己的。

他说,他曾经以为自己对这所学校真的没有什么感觉,自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他就在思考怎么离开了。可是最终还是沉醉在这里。他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得这么突然,这么突然地就将要进入到下一段紧张的生活之中,他知道有些人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有些人没理由再见,有些人没机会再见,有些人没身份再见。他说,临走的时候天气很好,但特别沉闷,鸦雀无声,骄阳烈日,签好字告了别,和朋友们在微信群里道别。他从来没有见到朋友们回消息这么快的时候,在创新大楼门口,他紧闭上眼不让泪水落下来。

毕业季的伤感离别没有影响校园里的青春气息,耳机里播放的是来自彩虹合唱团的《告别时刻》,这首歌如此应景,“校门外是最漫长的夏天”,这就是对学生时代的告别时刻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就在想,真正离开的那一天是什么样子的,也可能带着满身荣誉,满身敬仰,满身欢笑,身后洋溢欢送的歌声吧,应该不会辜负自己吧,应该不会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喝的烂醉到处乱撞不知方向吧,可是到了今天好像真的如后者所述,什么都没有,像是就是一个拖着行李的绿豆苍蝇,赶着回去装回自己的头颅和翅膀。他撞上赶去上班的宿管阿姨,强装微笑打了个招呼。阿姨愣了很久,有点语无伦次,说记得往后回母校看看。

破防了,泪如雨下,朋友说。

他顿了顿,说,我们要变得不一样一些,给自己一些再次面对老朋友的信心,挺突然的,就离开了,直到离开的时候,也没吃到四食堂那家号称最好吃的拌粉,有点遗憾,最近总是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可能过一些日子就好了吧,有时候翻看以前的照片,还会感慨他/她居然当时也去了这个活动,有些记忆都丢掉了,丢掉的尽是一些美好的回忆,其实这样也蛮不错,回忆美好之后醒来总会更失望一些,我有一个唯一的愿望,就是在临离开之前吃一次周记生煎,我甚至感觉这家店承载了我对这里最美好最美味的回忆,遗憾了,这个愿望只能来年再实现了,离别来得太快,重逢将紧随其后。

他接着说说,在这里丢掉的东西,是一定要在走出去的时候拾回来的。

天亮了,列车不断经过云层,穿过雨滴,经过层层山峦,来到一望无垠的平原。他望着窗外,说,等那个时候,就可以回来看看了。

我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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