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香菱:钝感力,拯救不了苦难的人生

对于《红楼梦》中的香菱,有人说她是个有“钝感力”的人。

所谓的“钝感力”,渡边淳一将它解读为“迟钝之力”,即与“敏感”相对,“从容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伤痛,而不要过分敏感,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

拥有钝感力的人,对于自己所经受的挫折苦难,表现迟钝,并不对外界的变化做出过激的反应,而是满足于人生中的美好与快乐,从容淡定地面对生活。

香菱的钝感力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忘记自己被拐卖的经历

香菱原本是江南乡绅甄士隐家的独生女,过着金尊玉贵、无忧无虑的生活。

四岁那年的元宵节,她被家里的仆人带到街上去看花灯。由于家仆的疏忽,她被人贩子拐了去了,从此远离家乡父母,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人贩子手里,香菱总是挨打受骂,被养到了12岁。然而,当家乡认识她的人,问起她的身世时,她却说:“我原不记得小时的事”。

后来她被卖到了薛家,跟着薛家来贾府暂住的时候,周瑞家的问她父母是谁、家乡在哪里,她也是说“不记得了”。

香菱四岁被拐,虽然年纪很小,但一般来说,也到了记事的年纪。

她未必是真的完全忘记了父母、家乡,而是不愿想起。一个被拐卖后饱受苦难的女孩,越是想起从前的幸福生活,越觉得悲痛。

与其悲痛,倒不如不想。

这种表现对应了渡边淳一所定义的“钝感力”定律之一:“迅速忘却不快之事”。

所以,香菱是个有钝感力的人,以自己的“钝感力”,忘记从前的苦难,让当下活得快乐一点。

二、接受自己嫁给薛蟠为妾的命运

香菱被人贩子养到12岁的时候,被一个富家公子冯渊看上。那人原本酷好男风,见了香菱转了性,决定将她明媒正娶,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

所以,香菱如果跟了冯公子,她应该会过得比较幸福美满。但是谁料人贩子贪财,又将她二次转卖给薛蟠。

薛蟠为了抢夺香菱,把冯渊给打死了。而香菱也就与自己的幸福绝缘,跟了薛蟠这个风流好色、游手好闲的呆霸王。

从人贩子到冯渊,再到薛蟠,香菱面对自己变幻莫测的命运,并没有做出什么争取或是反抗的行为,而是听之任之。

最后落到了薛蟠之手,她也坦然地接受,开始在薛家生活。她一方面爱上了薛蟠,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另一方面她也安分守己地听从薛姨妈、薛宝钗的安排,做一个温柔娴静、大方得体的好女孩。

这种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态度,符合渡边淳一所说的“从容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伤痛”,也可以说是她“钝感力”的表现。

三、面对夏金桂的折磨,不作反抗

香菱在薛家,刚开始度过了一段衣食无忧、宁静舒适的生活,尤其是薛蟠外出做生意期间,她跟着薛宝钗进了大观园,向林黛玉拜师学习写诗,跟宝玉、袭人等许多年轻人交往,精神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但是,等薛蟠娶了正妻夏金桂之后,她的苦难又开始了,被迫卷入残酷复杂的妻妾斗争中。

夏金桂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为了制服香菱,她先是夺取了香菱的命名权,把她的名字改为“秋菱”。

改名表面上看是件小事,但实际上意味着要控制香菱的命运。而香菱对此毫无察觉,仍然天真痴傻地奉承着夏金桂,任自己叫“秋菱”。

夏金桂在这件事上胜利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香菱。她先是利用自己的丫鬟宝蟾色诱薛蟠,掠夺薛蟠对香菱的宠爱。再是设计香菱撞见薛蟠与宝蟾的好事,惹得薛蟠对香菱憎恨至极,以至于拳打脚踢。

后来,她又安排香菱到自己房里来睡,夜里总是叫她端茶递水、捏肩捶腿。为了让薛蟠怀疑香菱的人品,她竟把扎针的小人放在自己枕头底下,自己装病,诬陷香菱诅咒她。

而香菱全程毫无反抗,书中说她对于夏金桂“每每的折挫”,“不知何意”。

面对薛蟠的拳打脚踢,她“也说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开。”

还有,当薛姨妈被夏金桂搞出的这些鸡飞狗跳的事,气得说要卖了香菱的时候,香菱的表现只有“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只不愿出去”。

后来被薛宝钗带走,远离了薛蟠夫妇,她就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每天“对月伤悲,挑灯自叹”。

这种面对坏人不作为的态度,对应了钝感力定律中的“对嫉妒讽刺常怀感激之心”,也是她“钝感力”的表现。

香菱的钝感力,表面上看,是在无力改变命运的情况下,对自己的保护。

因为有钝感力,所以她能忘记被拐卖的痛苦,活在当下;

因为有钝感力,所以她能从容地接受卖给薛蟠做小妾的命运,在大观园里无忧无虑地学诗交友;

因为有钝感力,所以面对夏金桂的折磨,她能够继续与世无争,没有变成一个令人讨厌的泼辣女人。

但是,她的钝感力拯救不了自己的人生。

她最后的结局,按曹雪芹的原意是在饱受夏金桂的身心摧残之后,抑郁而死,最后魂归故乡。而不是高鹗续书中所写的那样,夏金桂被自己下的药毒死,她被扶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诚然,曹雪芹的结局设计,更符合现实。

所谓的“钝感力”,不过是自欺欺人,是对人生苦难的妥协。这种力量在残酷的现实中,太微弱了,当面对强大凶悍的力量时,只能任人宰割。

香菱因为忘记了被拐卖的经历,所以她没有试图去寻找父母,摆脱人贩子的魔爪;

因为从容地接受了嫁给薛蟠的命运,所以她没有尝试过寻找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

因为对夏金桂采取“不抵抗”政策,所以她只能挨打受骂,含冤受辱,最后落了一身的病,抑郁而死。

她从未主动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唯一的主动只是到了大观园之后,主动找林黛玉学习写诗。但是,美好的诗词歌赋,只能陶冶情操,对付不了穷凶恶极的敌人,更改变不了自己悲惨的结局。

与钝感力十足的香菱相比,我更欣赏具有反抗意识、主动把握自己命运的鸳鸯。

鸳鸯是贾母的贴身婢女,因为出落得光彩照人,又掌握着贾母的一些权力,被贾赦看上,要纳她为妾。

而鸳鸯才没有什么钝感力,她敏感地意识到这就是个火坑,跳进去只有更深重的苦难,才没有她哥嫂朋友们所说的那么好。

为了反抗贾赦,她主动向贾母求助,立下了永远服侍她,永不嫁人的毒誓。她说:“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她的反抗,最后得到了贾母的庇护,成功摆脱了贾赦的魔爪。

虽然等贾母死后,她有可能还会被贾赦纠缠,可能会寻死,可能会当尼姑,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去应对。

而且以鸳鸯这种积极主动把握自己命运的态度,她的结局应该会比《红楼梦》很多女孩子要好。

有勇有谋有魄力的人,才能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反抗伤害自己的坏人。

所以香菱的“钝感力”并不足以学习,这不过是弱者的人生态度。

对于人生的苦难,积极应对、敢于斗争才能有好的未来,成为无惧风雨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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