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足疾求医
转眼到了冬季。那日,少康早起,右脚一触地,却发现痛如尖刀刺骨。原来足下红痣变大,形如半球。少康早几日便有察觉,只是红痣略有突出,隐隐作痛,心想过两日自会痊愈,便一心放在诵读圣贤、健体习武之上,并未在意,却未想今日脚突然会无法着地行走。
后缗知晓后,一面严责少康,太过大意,一面心下又悯爱又急切,急寻大夫为他医脚。有仍氏部落一般大夫,见此状况,纷纷摇头,皆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或于足下敷去痛化瘀膏药,或内服化湿解毒药丸,均未有医治疗效,右脚反而整个浮肿,血色通透,疼痛锥心,少康虽不喊痛,但额上豆大的汗却如雨下淌。大夫见状,纷纷言说,若红肿继续上延,过膝之时,恐怕只得截足保命!
据说距离有仍氏不远的山林中有一大夫,名唤未炀,传为神农第八代传人,不知何故与官府结仇,隐居于此。未炀医术精湛,见多识广,但脾气甚怪,有“三医三不医”之说法,即只医疑难杂症,不医小疾小病,只医有缘心善,不医凶徒恶霸,只医夏秋之际,不医春冬时节,合心意者分文不取,不合他意者轿抬厚礼也不来。因其规矩众多,一般人均会心生畏惧。后缗救儿心切,却也顾不了这许多,带了一名武士孟奎、两名随从,让识路之人带领,前往树林去寻未炀。
后缗在林间绕行一日,第二日清晨进一峡谷,又行两个时辰,但见一片林地间有几间房屋,带路之人道:“这便是未炀之所!”后缗前往扣门,一个五六岁的药童前来开门,将后缗之行引至大厅。
不多时,一道骨硬朗、精神矍铄的老者健步而至。后缗行礼,道:“想必是未炀大师吧?”来者道:“正是在下,大师倒说不上。请问你者何人?所为何事?”后缗道:“我乃有仍氏女后缗,只因我儿少康脚患怪疾,红肿异常,众医无效,听闻药师医术高明,特请大师为我儿医治,定当厚谢!”未炀道:“足疾常见,不足为奇,一般大夫应可医治。”后缗道:“大师有所不知,我儿脚下天生一红色胎记,随他一并长大,近日突增至半球,痛如针刺,连带整个脚部红肿,有仍氏所有大夫均诊治未果,皆以为此乃疑难奇异之症,非未大师不可治愈!”后缗给未炀戴了高帽,未炀自然心下舒坦,道:“过奖,我医术平平,恐难当此任!”后缗见未炀表情,索性再吹夸一番,道:“未大师过谦,神农传人,名师高徒,医术应是世上顶级,绝不会浪得虚名,还望未大师移驾尊步,妙手回春!”未炀心下喜悦,道:“看你挺会说话,本愿为你网开一面的,但现下正值初冬,并非夏秋,如此不是破坏我‘三医三不医’之规矩,传出去岂非折我颜面?”后缗心下暗骂,这是哪个龟孙子立下的规矩?却脸上带笑,道:“不知未大师如何才可一破规矩?”未炀道:“我之规矩从未破过,除非父母,师长,再就救命之恩人……”
后缗想想少康病卧床塌,忍受折磨,不久可能会截肢,便心中绞痛。后缗“扑通”跪下,道:“求求末大师,救我儿少康!我儿失去腿,无异废人,枉一腔宏图大愿!末大师菩萨心肠,救小儿于水火!我等定当厚报!”未炀却不为所动,道:“给我下跪的人多了去,人人都说病入膏肓,人人都落泪可怜,人人都叫我破规矩,我的原则还如何守?”索性一甩衣袖,进入内堂,边走还边说:“如到我这儿讨杯酒喝,我便乐意奉陪,到我这讨人情便不好使了。我倒想看看你能跪多久……”后缗真有拧了他头之想法,但气恼无济于事,江湖能人异士脾气本就怪异乖张,且他歪理之中,似乎还有合理之处,想驳倒让他信服怕也困难。
后缗这一跪,就到了太阳西下,不觉昏昏沉沉晕了过去。随从将后缗叫醒。后缗想,只怕我跪成干尸,未炀也未必有怜悯之心,救康儿要紧,既然他软的不吃,就休怪我来硬的了。后缗心生一计,将武士孟奎叫跟前,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待未炀屋内鼾声响起,孟奎将窗纸捅破,架一细竹管,向室内吐入烟雾。大约一盏灯功夫,孟奎入室,企图绑了未炀。后缗在外候着,等了一阵却不见孟奎出来,便轻声道:“孟奎,好了吗?”见没动静,后缗轻手轻脚走入屋内,只见未炀躺在床上,却未见孟奎。后缗蹑手蹑脚走近床前,却见床上睡着的是被绑的孟奎,未炀却不见踪影。后缗心下暗叫不秒,正欲转身逃走,猛然肋下一紧,被点了穴。
未炀哈哈一阵大笑,命药童将屋内灯光点亮。未炀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我鬼医圣手未炀行走江湖多年,可是那么容易着了尔等道的?对我下药,可别忘了我可是干什么的!”后缗道:“我本无恶意,只是母亲心中挂念病重的孩儿。怎奈你铁石心肠,才逼我们使出此下三滥的手段。”未炀道:“所以,你等就想硬绑了我?我即便被绑,若也誓死不医,你当如何?”后缗道:“走一步算一步,到了跟前,软硬兼施,总会有办法。”未炀哈哈一笑,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你们准备绑我,却被我绑了。我也不害你们,就扔山后荒岭上,山上最近狼少,运气好也许碰不到。我就省心点,云游四海去了……”后缗心道不好,倒不是害怕自己被狼吃了,只怕再耽误时间,康儿腿可能就废了,道:“未大师,原来你如此狼蝎心肠,既如此,只管将我喂狼,我死不足惜,权当以我之命换我儿康儿之命,如何?”未炀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我便依你,背你去喂狼!”说罢,背负后缗便跑,速度极快,后缗未及反应,二人已到院内。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师弟,还是老样子,玩心不泯啊,哈哈……”笑声未停,院内已多了一位长相异域、道骨仙风之人。
后缗最为吃惊,叫了声:“戚薇子!”不错,面前之人正是出现梦中,且赠送夏禹剑的戚薇子!面目体态自不必说,就连服饰都与梦中并无二致,只是他身旁多了一个五六岁的女童。
未炀早将后缗放于地上。戚薇子对后缗微微点头,行礼,便转向未炀,抱拳,笑道:“师弟,别来一向可好乎?”未炀却不答他话,自顾自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小娘子居然认识你!”才转向戚薇子,道:“谁是你师弟?我可比你年长十几岁啊!”戚薇子笑道:“闻道有先后,既然你是后进分子,便只有当师弟的份了!”未炀道:“哈哈,反正我不认。”戚薇子倒也不纠缠,面向未炀道:“师弟,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未炀道:“小娘子求我救他儿子,但现在不是我行医之季节,她愿意让我喂狼,以她命换她儿子命……”戚薇子道:“师弟,你可得罪娘娘了,她可是……”后缗赶紧道:“戚薇子,还请你劝你师弟,救救少康!”未说完,后缗泪已先流出来。戚薇子问道:“怎么回事?”后缗便把少康足下红痣近日突然增大,有仍氏大夫诊治说可能截肢之事向戚薇子一骨脑道完。
戚薇子道声:“不好!师弟快走!”抓住未炀便准备走。未炀却翻着眼皮,道:“我凭什么去?”戚薇子道:“你欠我一条命,在邑都我救过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