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蚕豆
(一)
春风早又吹遍了苏北,漫野的蚕豆和麦撩着农人的心。
周末回家,走在田野里。新鲜的风在身边蔓延,辽阔的绿色平铺在眼前,像波浪一样伸展。泥土的芬芳、阳光的温暖、蚕豆的气息、花草的清香,都轻盈地在空中酝酿、腾绕。
我愿是一粒蚕豆
静卧着家乡的泥土
在故乡豆麦田垅上行走,不禁有些醺然了。
此刻,豆秧们正孕育娇嫩素白的蚕花,就是那种小小的可爱的羞怯的小花,浅蓝或是紫黑的花蕊如婴儿的脸躺在两片张开的花瓣的摇篮里。它们浅浅地笑着,为生命而笑。也许就是明天,一个崭新的蚕豆宝宝就孕育而出?自然,蚕花们将卷曲如脐结一样萎去。
我分明看见一粒粒蚕豆卧在松软的豆荚里酣睡,碧绿如翡翠。春风吹过,田野里到处飘漾着他们的笑声。
(二)
蚕豆是乡人的时蔬,苏北每年的初夏,它们便成群结队地上市。鲜蚕豆剥开,形如凤眼,清香味甜,乡人或是清煮,或用雪菜、酸菜相配翻抄,亦有剥去表皮烧成豆瓣蛋花汤的,都价廉物美,甚得青睐。
小时侯读鲁迅《故乡》,印象深的就是一群孩子围着船头吃罗汉豆。那时老师未讲罗汉豆就是蚕豆,但隐约能猜到几分。那样的蚕豆,吃的是一种热闹、一种野趣,能吃到农民的憨厚与质朴,能吃到孩子的天真与纯洁,——无疑是上品!
然而蚕豆还有另外的吃法。城里小饭馆里也有清煮蚕豆,也还便宜,不过色味都差得远,似乎蚕豆离开了乡土,多少有些水土不服。而一些酒店里卖的蚕豆,则已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有用火腿鸡蓉与蚕豆瓣烧制成羹的,有用五花猪肉切成半寸见方与蚕豆红烧的,有用虾仁鸡油与蚕豆暴炒的……此时蚕豆混迹与火腿鸡蓉们中间,似乎摇身一变高贵了起来,却分明迷失了本性,好比一个庄稼汉硬是被拥到了权相位上,手足无措,一脸茫然。那样的蚕豆,吃的只是一种阔气、一种地位,能吃进权势的虚荣与飘然,却无法品到蚕豆清香与素朴的本味——不吃也罢。
蚕豆实在只能是乡野的!它的茎方形中空,有棱,似乎表示它本就是平凡方正不随和的。春天到来后,小花儿就生在茎叶的腋下,静静地长,没有什么颜色,也不招蜂惹蝶。初夏花谢,荚果长出,又那么朴实无华,毫无骄矜。
蚕豆,正如我们身边的那一群人!
(三)
前几天,看到几篇关于蚕豆的掌故。蚕豆又叫夏豆、马齿豆、胡豆、佛豆。《本草从新》说它“补中益气,涩精实肠”,健脾益气,祛湿抗癌,看来是可以药用的。李时珍《本草纲目》里说它自西胡来,蜀人呼为胡豆,原来来自西方。从北非中东到阿富汗,蚕豆的种植食用都比中国普遍,竟是居民的主食。埃及把蚕豆奉为国菜,有炸蚕豆丸子,炖蚕豆泥,浓墨重彩地落香料,外国人也当美味。
民间多以干蚕豆制成零食,有砂炒蚕豆、兰花豆、油炸豆瓣、五香豆,多为孩子们喜爱,其实老少咸宜,有很多成年人同样喜欢。至于孔乙己吃的茴香豆,那是绍兴的特产。绍兴我去过,只是太匆匆,那茴香豆我没买,我无由地觉得味道寒苦,须是七旬以上老人,就着凄风冷雨,一粒粒都吃出人生的涩味,方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