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从小到大,我都知道我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生我不养我的人,一个是养我却没生我的人。

我是老四,家中盼着一个弟弟,待我出生时,父亲看到我,又是一脸失望。正逢计划生育紧张,本来已经超生,再被罚款,墙皮都得拆上两层。正好听说邻村有家姓王的人,娶了个傻媳妇,没办法生孩子,就把我给了这家,从此,我便开始姓王。

我最害怕养母,她自己精神失常,还得要奶奶看管,哪里顾得上我的存在,即使她偶尔拿糖递给我,我也不敢离她近半步,后来奶奶说我不会说话时一看见她就哇哇大哭,一会跑,便离她远远的,可还没等到记忆连成片段,养母便生病去世了。

我又变成了一个单亲的孩子,但却得到了养父更多的爱。没有了养母的牵绊,养父的自由时间更多了。有记忆起,常常记得他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带我走街串巷,“剃头了,刮脸了”的来了。每次听到养父那悠扬又清脆的喊叫声,我便嘻嘻哈哈的跟着养父叫,乐的他哈哈大笑,倒让生意好上不少。

我爱吃冰糖葫芦,每次碰上有卖冰糖葫芦的,养父都要从兜里小心翼翼的掏出几毛钱解解我的馋。

别看他穿的破衣烂衫,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却很舍得给我花钱,我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吃着甜滋滋的糖,一蹦一跳的在堂哥堂姐们的身边晃荡,不知赢得了多少的羡慕。

我喜欢坐在养父的车上,看着养父宽厚的肩膀,听着养父给我讲一遍又一遍的故事,每次迎着落日走在回家路上,便觉得养父就如一尊神像闪闪发光。

刮风下雨天是最难熬的,如果碰上半路下雨,养父便会解开衣服像老鹰护小鸡一样的把我紧紧护在怀里,回到家奶奶接过我,养父便哆哆嗦嗦的赶紧围着火炉拷上一会儿才能慢慢回暖。

每次想起那段日子里,总觉得无论生活有多苦,但被养父的爱照耀的时光,足以温暖我以后的人生。

我以为有我的陪伴,养父不会再给我找后妈了,可就在我放学回来的某一天,我又看到一个和养母几乎一样的女人傻乎乎的站在了我家院子里,养父看见我笑嘻嘻的让我叫她妈妈。天知道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个噩梦,却又被另外一个噩梦缠绕着,我怎会开口叫着本来就拗口的称呼呢?

跟着这个女人来的是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孩,我看到她的瞬间便猜到养父的爱会被分走一半,于是恶狠狠的瞪着她,便自顾自的跑进了屋里,狠狠地关上了门。

小孩子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心思,虽然养父又成了家,爱被分了好几半,但好在我也算是有爸爸妈妈妹妹的孩子了,我也可以将心底喊了无数遍的妈妈想喊就喊出声了,我也有整天黏着我喊姐姐我愿意保护的人了。

随着这个母亲和妹妹的到来,养父的重担与日俱增。

只有我自己时,刮风下雨天养父便不再出摊,在家搂着我围着火炉给我烤红薯吃。可成家后,养父的负担变重,他便再没有心思好好坐在火炉边给我更多的温存了。

无论刮风下雨,他都要收拾干净出去干活,这时候我已经该上学了,再不能跟着养父走街串巷了。

养父的吃苦耐劳可能感动了上天,生意一点点好起来,虽然挣得不多,但好在都是老客户,在吃饱穿暖后还能有点小剩余。

养父算过一笔账,把钱借给个人比存到银行整整多了300块钱,又是我和妹妹一年的学费,也是他掂三百多次刀洒下的汗水。于是在不顾叔叔的劝阻下,他硬是把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钱一股脑借给了那个人,可还没有吃到一次甜头,就被当头一棒,几万元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也烟消云散。

从此,养父再没有了笑容,除了埋头干活还是埋头干活,许是积劳成疾,许是心病难医,养父病倒了,并且再没有站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在我和妹妹的哭喊声中草草走完了一生!

养父走后不久,养母便被她家人接走,但把妹妹留在了我的身边。就在奶奶的安抚中,我和妹妹长大成人。

亲生父亲倒是在岁月的打磨下生活的潇洒滋润,在养父去世没多久,就要认会我,给我改名换姓,我不依,以死相逼,才终于保留着我现在的名字。

我知道,养父姓王,而我也一直都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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