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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朵在秋天里又生了一个儿子,苏先生早早地起名叫成翰,大概是苏先生老了?早就没有翰林了。
苏家扒了院墙,给成章成武各自在东西厢房外扩建了小院,置办了一样的新家具。陈嫂老了,给了两亩地和一些老太太留下的金银首饰,回家跟儿子过去了,也算给她养老了。陈嫂的小姑子还在,就管打扫堂屋、衣朵的主屋和两进院子。洗衣做饭的事就分给俩媳妇,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做着也不觉得委屈。
看着成武过得像那么回事,家里家外利利索索的,媳妇也喜兴。成章总是隔很久回来一次,回来也总像是来看爹娘的,媳妇对他来说就像个影子。衣朵怕委屈了媳妇,总是说等成章完成学业就好了,让她忍一忍。
这些事,苏先生是不大过问的,他又喜欢回到书房里关上门,或者去地里看看,有时就在地里吃饭,这回是媳妇们给送过去,他可是享受了。
外院有口深井,是苏家上几辈就打下的,自己用的水,都是这口井里的。
有天衣朵哄着闺女儿子睡午觉,一觉醒来不见小丫,到处找也没见着,直找到傍晚,日工去井里给灶上打水,才“啊呀”一声坐在地上,找见了。小丫捞上来早就没气了,衣朵也没大哭,似乎这是早就料定的事。这个小东西就像个过客,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就走了。当晚,成武叫来人,把井填了,说等沉静沉静在里院再挖一口。
就这样,衣朵怀过七个孩子,没了四个,她不知道后面还会怎样,她觉得心变得硬起来了。
成章回来得勤了,有时能住上一个月才走,七朵觉得他不是为自己回来的,也不是为媳妇回来的,说不好是怎样,总觉得他们有事。衣朵就想,等他们生养了就会安定下来。
听媳妇说,成武时常从家里拿东西给别人家,她不知为啥,也不敢拦着。衣朵就问是什么,媳妇说就是些吃的,有生有熟。有时让她多做,一下拿走一锅,她觉得不能等这事闹大了再跟婆婆说。
有一天,衣朵就等成武又拿一口袋面出门时叫住他,问这是干啥。成武也不慌张,放下口袋,索性跟娘说个清楚。
衣朵由此才知道,成武早就开始给穷人家送粮了,他招的那些段工都是没饭吃的人,也有孤独着的,各村都有这样的,不少呢。衣朵说:“成武啊,娘知道你善,可是这样的人那么多,咱家掏空了也不顶用啊。”
成武说:“对啊,娘,这样是不顶事,只能解一时之忧,所以咱得想想咋样才能顶事。”
衣朵心里没这么糊涂过,她问:“咋想?你说咋想?那成章是不是跟你一个想法?”
成武说:“哥也是,穷人不是天生的。娘你以前家里不也是有钱有地?你得这样想,一场天灾就什么都没了,娘你嫁时也不知道爹是个好人吧?人都靠天不行。得想办法。”
衣朵觉得还是糊涂,但似乎儿子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但是。
成武的媳妇怀孕了,吐得厉害,衣朵就不让她再做事,就在家里养胎,自己到灶上和大媳妇一起做。谁知这一吐就吐到生,生了个小子,衣朵当了奶奶。媳妇笑着说:“娘啊,我这是生了才算活过来了。”衣朵把做好的小衣服给媳妇放床边,说:“这布是洋布,当年你公公带着我去城里挑的,洗了不掉色,剩下的你看着自己做吧。”
有了孩子,媳妇活泼起来,整天对着儿子说啊说的,当她教儿子叫爷爷的时候,苏先生笑得开了花,说:“这么小哪会叫啊。”衣朵见大儿媳有点不自在,有时就让她套车去城里买东西,散散心。
就这样,小孙子长了四颗牙时,衣朵又有了。她在屋里死命捶苏先生,压着声说:“亮哥呀你个不老实的,这可咋办,咋跟孩子们说啊。”苏先生也很意外,他不知道衣朵这个年纪咋还这么好怀上。他也只好说以后还是得小心着,然后嘿嘿地笑。
衣朵又挺起了肚子,二儿媳妇就笑着说:“娘,你这是一点不落后啊!这是小叔叔还是小姑姑呢?”衣朵洋装生气地说:“闭嘴,干活去,别都让老大干。”
成武成天泡在外面不回,成章回来也跑出去见不到人影。不过里院打井时,他俩都在,从别村请了打井的师傅,又在村里请了帮手,足足打了十天,吃住全包,外院吃外院住,忙坏了衣朵和媳妇们。衣朵在外院井的地方种了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