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夏先生是世交,是发小,是从小一起玩的小伙伴。关于是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想说在我这边是!在他那一边,可能是,但更可能的应该是:不是。
我爷爷和他爷爷是同事,一起翻山越岭的送过信,一起促膝长谈的聊过天,一起觥筹交错的喝过酒;我爸和他爸翻过围墙,打过蟑螂,搞过破坏,抓过鱼塘。我和他嘛,就更不用说了,什么时候认识的已经全然不知,反正在娘胎里就算是老相识了吧。
我和他同一年出生,他比我大六个月,所以从小他就像哥哥一样带我玩。小时候,觉得他特别厉害,拿起遥控器就能把飞机模型跟着他的方向走,手上的变形精钢跟着他的节奏可以不停的变化,变魔方的神速度永远让我叹为观止,还没反映过来已经颜色对称,特别崇拜的是当他坐在钢琴前,手指能在黑白键之间肆意跳动,弹奏出一首首优美的曲子,真的让我听得如痴如醉。他家还有好多我没见过的玩具和零食,分别都是他远在美国的八姨、北京的大姨和广州的七姨寄过来的,那些时髦的东东就算打着灯笼在我们那个小县城也是找不到的。我喜欢这个小哥哥,我喜欢和他玩,我喜欢当他的跟屁虫,喜欢去他家吃好吃的巧克力和好玩的玩具。
后来一直到五六年级的时候,我们渐渐地,联系少了。课业的负担,考试的压力,自己小小朋友圈的形成,我们不再频繁地串门,玩耍,以及参加大人们的饭局。虽然不常见面,却常常听到他的各种讯息,因为他是我爸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考上重点初中啦,获得奥数奖啦,又考场重点高中啦,全国物理竞赛获奖啦,报送到重点大学啦,等等,虽然一直都有很大的差距,但我一点都不反感爸妈说他,拿他当做我的榜眼,甚至一直很仰慕他的优秀。那些年,没见过他,却一直生活在他的影子下。直到他高考结束,我才见到他,虽然我们多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县城,好像散个步逛个街都能碰到很多熟人一样,可是这七八年的时间,我好像真的没有见过他。金榜题目时应该要说恭喜的,可是他的表情却很落寞。他说,自己一直的梦想是科大物理系,从小就想做一个专心研究的科学家,可是一分之差让他错失科大,将他调剂到比他之前所放弃的保送高校要差得多的勉强一本,让他很不甘心。又不想浪费一年的光阴给复读,所以只有先读着,希望四年后能用考研打个翻身仗。那时候我高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心情我很心疼,很想抱抱他告诉他,未来只要你肯努力,依然会实现你的梦想;听着他鼓足干劲的坚毅眼神,我很佩服他,不都说上大学就是放松自己的时刻嘛,你就已经开始为四年后的努力而筹备努力了;感谢他对我的每一个鼓励,当时就想,一年后,我想去你的城市读大学,就算不能牵手,也能遥望。可是事与愿违,我落榜了,不甘心读大专的我,又重新启航。又是一年,我卯足了近的努力,一本不足,二本溢满,他的城市没有适合我分数线的大学,最后只好听从家人的意思,读了所和分数相匹配的大学,选了一个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专业,去了和他相距140公里的三线城市。
那年,我大一,他大三。我们虽然不在一个城市,却时常QQ、电话联系。他就像一个过来人,给我经验,教我成长,分享得失。上大学以来,他确实践行着他的梦想,只是有的东西已经学会放下,不再执着。比如那个科学家的梦想,他说他渐渐爱上了他的土木工程专业,不再痴迷物理,将来想成为一个专业的建筑师,享受自己笔下勾勒出的图片变为一栋栋大厦所带来的美妙。他还是很喜欢钢琴,不管是欢喜还是忧愁,不管是亢奋还是愤怒,总喜欢用手指在黑白键之间跳跃所奏出的一首首钢琴曲来表达。他爱上了一个叫篮球的运动,和队友们在球场你追我抢,拼劲全力,享受扣球的喜悦和大汗淋漓的畅快。他爱散步于校园周边的翡翠湖,湖上那闪烁着的粼粼波光沉淀着他的梦想,照耀着他的前方,指引着他的前进。他很内向,话不多,可是每次和我聊起来根本停不下来,我们的内容涉及边边角角,可是唯独没有爱情。他说,他现在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也看不到未来的路在哪里,等他有能力,他希望给对方一个负责任的未来。我多么希望那个对方是自己,那个承若是给自己,那个目标是为我而定的,可是他未曾提过,我也未曾说过。
两年后,他如愿的考上了同济大学的土木工程系,并且是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正如当年高考失落时所说的,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为他高兴的同时,我再次将自己的考研目标锁定在上海。我向他咨询考研的复习方法,跟他诉说考研的烦恼,告诉他我考研的学校,他支持我,开导我,鼓励我。那个时候,我总觉得,只要我考到上海财经大学,和他在一个城市,我们都稳定了,那我们一定会水到渠成的在一起。可是,我错了。熬过一整个炎热的暑假,兴冲冲的跑到上海,准备去听课买专业课的书,想和他漫步在上海的黄浦江边,欣赏外滩的美景,憧憬着属于我们的未来。可是二十多年的崇拜与单恋,换来的是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来火车站接我,并且恨不得第一时间跟我分享他陷入热恋的喜悦。我知道,上海这个城市除了给我美梦破碎的伤害,带给不了我什么。短暂停留两天后,除了把专业课听完,一点点闲逛的心情也没有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年十月,我想都没想的选择了保研,许多人很惊讶我拼了命的复习却换来放弃。我的痛,没有人会懂。
新学期又开学了,还是在呆了四年的学校继续求学,教室,老师,院长甚至一些从本科走过来的同学都是一样一样的,没有一点新鲜感。我还想着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在重新组织的班级里面,有一个侧面很像夏先生,白白净净又稳稳当当的,连说话的语速语调都有点像,虽然是外校考进来的,但是竟然是第一名,有点小学霸的意思。不经意中,就引起了我的强烈注意,不顾开学第一天的矜持,我在班级群里面第一时间搜索到他的QQ号,在打听到他单身后,在室友全力助推下,轻松把他拿下!开始在时间中慢慢淡忘夏先生,和这位有点猪头猪脑的朱先生开始属于我们的“后青春”校园恋情。研一结束那年,夏先生研究生毕业了,本以为他会留在上海,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后生个可爱的娃娃。可是广州难得的工作机会,他纠结的舍不得放下,他当时认定的非她不娶的老婆早就习惯了上海的节奏和习惯,而且要继续读博,压根没考虑过离开。后来他们经过商量,夏先生先到广州工作三年,学足经验,然后回上海,刚好也是他女朋友博士毕业,然后一起找工作,结婚。可是异地恋终究抵不过时间和距离,在分开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最终选择了分手。失恋的那会,他常常失眠,烦躁,不安,经常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他情绪低落,每每次回忆一起走过的日子,声音总是忍不住的哽咽,我常常说段子,逗他开心,安慰他,诱惑他来蚌埠带他吃土锅和烧饼夹里脊。后来每次他一来电话,朱先生总是醋意满满。我不屑的说,早你二十五年认识他,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其实,我的真话意思是,真跟他在一起,也确实不会考虑你。
后来那个十一假期,我睡意正浓,就被手机来电给吵醒了。是老夏。我一听他声音下床气就来了:干嘛呢,你,放假好不容易睡个懒觉,才几点啊,就打电话来!烦不烦啊,睡觉!我正准备挂他电话,他赶忙接过去:喂,我在你学校门口呢。不是经常邀请我来蚌埠嘛,来了就不欢迎啦?!啊?
“你骗谁呢,提前不打个招呼,现在说来就来啦?”我不敢相信,既感觉我在梦中,又感觉他在跟我开玩笑。
“要不你来学校门口看看我吧,我真来了,在你们的东大门”他认真的说到。
我感觉他的语气不像是骗我的,我赶紧起床,洗漱扎头发,然后猛跑。呀!真是他,他真来了。我揉揉眼睛,再看,没错没错,真的是他。又惊讶,又惊喜,顾及不到我兴奋的心情,上去来个大熊抱,“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到的,怎么连招呼都没打,我万一不在怎么办?”
“昨天下午同事都是拎着箱子来上班,下班时间还没到就着急走。我感觉自己像被遗弃了一样,没地可去。突然想到你经常邀请我来这,我就碰运气去火车站看看能不能买到来这的票,没想到还有最后一张站票。我就挤着人群,站了一夜过来了!感觉腰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哈哈,让你打无准备的仗,十一票源这么紧张,能让你小子买到票就算不错的了”。
我带他去吃早饭,然后在学校的招待所安排他住宿,让他醒了再给我打电话,过来接他带他玩。
朱先生的姐姐结婚,他回老家了,我和他还没到见父母的地步,所以他虽然邀请我一起参加,可是我还是拒绝了。不知道毕业后会怎么样,所以还是把见家长这一环节留在最后吧。
国庆七天假,我和夏先生一起度过了整整五天。确实站一夜真的太辛苦了,他昏睡了整整一天,然后我带他开始了五天周边游。漫步龙子湖畔,看怀远启母石,逛张公山公园,爬锥子山,吃烧饼夹里脊,怀远大石榴,当地特色土锅,总之,小吃小玩,乐趣满满。当时,我多想牵着他的手,告诉他,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想披着婚纱,做你新娘。可是我们总是没有一个好的契机。即使我现在有男朋友了,那理由也是因为他某些方面像你。我多想等着你的追求,等着你主动地开口,等着你真诚的告诉我这么多年你也有跟我同样的想法。可是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笑,你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类似哪怕一丁点跟暧昧靠边的话。七号送他去火车站的那天,我们来了一个深情地拥抱,我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身上的气味,多想去占有他,多么的依依不舍,可是好像期待的,除了挥别,除了道谢,除了欢迎你来广州玩这句话,真的什么也没留下。
研究生的时间过得很快,研二上就选题了,匆匆一年的时间写好论文后,就等着答辩,找工作了。那一年,我选择离家近的城市,去了省城。而朱先生不愿意为我牺牲,有他自己的想法,选择了留校,他说将来想读博,然后专心做研究。当听到他口中“做研究”这三个字,再次让我想到当年夏先生的梦想,有的时候两个人像,连想法都会这么像。就这样,毕业了,我和朱先生理念不同,追求不一样,理智大于感性,一起选择了和平分手。虽说是初恋,可是分手并没有难过和流泪,可能正如朱先生自己说的:我怎么感觉你跟我在一起的两年多,压根没走心呢?是吗?我也是当局者,我看不透。
在省城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我空窗了,夏先生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他常常和我分享相亲中每一个奇葩的故事和对方的看法。工作两年,他在广州买房了,他说刚开始来,觉得不适应,现在什么都觉得习惯了,没有之前异地恋情的牵挂,准备就在这安家了。当时我虽觉得合肥的工作还不错,生活也比较安逸,可是只要他对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你过来好吗,这样类似的话,我会义无反顾的飞过去,什么工作,梦想,安逸,统统都可以甩到一边,不要,可惜我没等到想要的答案,却等到他快要结婚的消息。终于在几轮相亲后,找到了一个还错的广州本地姑娘,虽然皮肤黝黑,其貌不扬,可是温柔体贴,勤快贤惠,把本来自理能力、不会做家务的他照顾的有条不紊。所以有一天,当他到她家,看到她整洁的屋子,吃着她烧的可口的饭菜,他觉得这辈子就她了,不退不换,领证结婚。我还是单身,听着他诉说的美好,为他高兴,但更为自己失落。
从刚来合肥一个劲的拒绝相亲,总是对单身的他抱有幻想,才会跟他吐槽每一个相亲对象的不好,好有一种潜台词:我觉得全世界就你最好,还不赶紧来追我,娶了我!可惜,他听不懂,又或许他装作听不懂。后来,他定了,我看看天空,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沉迷了,于是用另一种心态去相亲,不再拒绝,不再排斥,甚至主动打电话让同学帮忙介绍,周末积极参加朋友组织的活动,甚至还注册婚恋网,为的就是找到一个适合的人。终于在某次同学的婚宴上,我和我的先生凑巧的频临而坐,他温文尔雅,戴着一副博学的眼镜,那深邃的眼眸竟然和夏先生有几分像似,我冲他笑笑,他礼貌性的回应,我们互相聊着,留下了联系方式,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彼此适合,就进入了互见家长、定终身的环节。
如今,我和夏先生都步入了婚姻的围城,人生都步入了新阶段,偶尔还会聊聊,但是已经不多。我不知道夏先生有没有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想到我做他的另一半。如今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它就像一个谜,没有解答。因为就算问,老夏也不一定会回答,回答的答案也未必是他心中所想,反而还徒增尴尬。如果真的在一起,我们的性格也未必可以天长地久的走在一起。喜欢是和他的优点谈恋爱,爱是和他的缺点一起生活。我一直看到的都是夏先生闪闪发光的一面,却没看到生活中的缺点,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或许根本忍受不了他超级无趣的性格和接近小朋友一样超级无极巨差的生活自理能力。反而到时候因为深爱而闹得不欢而散,到时候爱情没有了,二十多年的友情也没有了,两家的世交也没有了。我感谢老公能接受这样一个笨、懒、傻的我,可以对我无底线的包容,还会在每一个不加班的周末给我做丰盛的大餐。
关键是,现在的我和夏先生在各自不同的路上,都很幸福,并且会一直狠狠幸福下去。
最后,引用一首诗做结尾:
未曾青梅,青梅枯萎,芬芳满地
不见竹马,竹马老去,相思万里
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很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