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田园将芜胡不归(十)

七月酷暑,街边的白杨树上知了叫的无精打采,街道像被烤焦蒸发出什么液体,远远望去水蒙蒙一片。甜品店内冷气开的十足,但许婴田跟树上的知了一样,打不起半点精神。她趴在一张桌子上,随手拿着叉子将面前的冰激凌戳成蜂窝,巧克力混合奶油在碟子上化为一滩泥。

既不怪他,也不怪他,那是该怪谁呢?她的脑袋反复回忆着前天的画面,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在学校的网站上查了他们两人的履历,没有发现任何的交集。晏林戈是物理系,苏哲阳是艺术系,而且年份不同,晏林戈大三就已经离开学校,而苏哲阳在学校读研教书,两个人没有任何利益冲突。难道是因为女人?这个念头突然蹦出来,对,女人,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性的假设。两位青年才俊,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年少时共同爱上校花,而校花同时爱上两个人,摇摆不定,最终忍痛伤害一方,与胜出者终成眷属,而两位男人最终势不两立你死我活。但是如果故事成立,女主角今何在?谁最终抱得美人归?谁又饮恨长叹终此生?

思来想去无头绪,最后狠狠的得出个结论。红颜自古就是害人精,蓝颜也是!

下午四点多,晏林戈穿着白色衬衫灰色领带,缓缓走到蜜心塘门口推门进来,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斜阳透过橱窗照进甜品店,洒在英格兰风情的花格子桌布上,衬托出橙红色的温柔,他就在温柔的中心。

店内顾客不多,小丹有事不在,许婴田一个人在吧台前用不善的眼光直勾勾盯着他,看他眉角含笑,一副气定神闲等待她前去招呼的模样。心中没好气,走到他面前,腰稍稍一弯,眼睛却不看他,假装恭恭敬敬,“请问,晏总今天想喝点什么凉快凉快?”

他假装沉思一下,露出狡黠的微笑,说“许小姐,你与我几次相遇颇有渊源,我想你不必这么客气。”

“哦?你想怎么样?”她挑挑眉问道。我客气吗?她想。如果没记错两天前我才刚刚用矿泉水瓶狠狠的砸过你!

“我们是校友,你叫我晏师兄,我叫你许师妹,这样,或许会亲切些。”他盯着她,循循善诱。

“这里不是江湖,也没有武侠,而且,我们好像不是一个系的。”她拒绝。

“是吗?师妹贵人多忘事吧,我记得那次在大礼堂,我称呼你学妹,你并没有拒绝,而且”,他故意压低声音,“许师妹对不同系的老师倾慕有佳,何以对不同系的师兄就拒之千里呢。”

果然!好戏来了,晏林戈这是来报复她了。谁怕谁?!

本来不想和他纠缠,却突然改变主意,坐在他对面,双手环绕在胸前,决心不示弱。“晏总想必是在社会上混的时间太久,忘了学生的基本美德就是尊师重道。况且自重者人恒重之,晏总虽然学业中途夭折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哦?”他并不生气,“师妹好像看不起没读过书的人,或者没读完书的人。”

“错!”她盯着他,“想不到晏总偷换概念移花接木的本领比损人的本领还要高强。”

他假意拱拱手,“承让承让。”

“晏总日理万机,今天来肯定不是想和我耍贫嘴吧。”望着对面细长的双眉和含笑的眼睛,她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站起来转身要走。

“我来是想提醒你。”仿佛抓住了她的软肋,他单刀直入,没有再绕圈子。“离苏哲阳远一点。”

“他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光明磊落。”见她停住脚步,他继续说,声音带着清冷,和警告的意味。

兵法有云,欲擒故纵,诱敌深入。内心急于知道答案,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她说。

“既然我来了,为什么不听听我的版本呢?也许你会发现另外一个他。”他的声音魅惑,如同伊甸园中的蛇,引诱着夏娃亚当开启未知的世界。

少年裘马,往昔风流。八月的盛夏,合欢花开的正旺,店里的音乐为何如此的合时宜,莫文蔚的声音慵懒而性感,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离开并不是我本意。

故事简单而充满着年少意气。少年男女豆蔻年华初见,耳鬓厮磨日久生情,少女考取普通大学,少年放弃清华紧紧跟随,青梅竹马的好时光缱绻缠绵,世间一日,天上千年,然少年痴迷于他物,不想少女竟芳心暗转,变情于师兄,狠心与少年分手。少年百般苦求未果,终伤心欲绝,辍学而去。然师兄性情凉薄,时日不多与少女分手,少女不堪情断,亦远走他乡。一对昔日有情人劳燕分飞,只余薄情人功成名就,风流婉转。

故事中的一对有情人,是晏林戈与林曼洁,薄情师兄是苏哲阳。

店内咖啡香气蜿蜒流转,光线渐淡,心情也氤氲开来。晏林戈双眉间带着淡淡的愁色,笑容竟也带着憔悴和凄惨。这种神情与传说中叱咤商界的晏总裁没有半点关联。面前的,只是一个爱而不得伤痛难愈的普通男人。收回难掩惆怅的目光,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沉痛,“许婴田,女人往往被爱迷惑,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林曼洁。”

见她面色平静,眼神却逐渐疑惑,他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要走,却最终忍不住,用沉默的后背对着她,闷闷的说,“你以为凭他这么年轻,荣誉地位是怎样得来的?仰仗的全是他那在省局做领导的父亲。”

深夜如水,城市的某个高档别墅公寓里,晏林戈躺在躺椅上望着玻璃窗外的景色,心思惘然空荡,烟灰缸里的烟头堆积如山。

那场情殇,经年累月,差不多已经遗忘,他的事业如日中天,那段记忆早已经在脑海中慢慢淡去,却不想因着那个人那个女孩,再次被点燃。

不想承认,但是当他看到那美好但刺眼的一幕,白裙飘飘的女孩天真无邪,仰望她的爱情,他便觉得内心升腾起难言的情绪,刻薄再也忍不住,恶言恶语脱口而出。

那样的美好,本不该属于苏哲阳。恨吗?他内心嘲笑自己,商人对感情的控制力尤为强大,自古重利轻离别,既重利,何来爱恨?他想自己的反应是有些过激了。至于林曼洁……不想也罢了。

下午自己的故事,应该是触动了她。尽管她强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多年商场驰骋跌宕起伏练就的敏锐感,还是能轻易看出她内心的波动。是个机灵的好姑娘,只是沉稳还不足。他暗自腹诽,脸色却不知不觉的缓和许多。

而此时被他认定为聪明有余沉淀不足的许婴田在第一百八十次的辗转反侧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拿出手机发出短信。

“下午晏林戈给我讲了个故事,有兴趣听听吗?”

在短信发出去的一刹那,她突然后悔,爬过去抢起手机想取消发送,嗡的一声提示音响起,对方已读了。

心里更加不安,抱着毯子一顿折腾,几分钟后,苏哲阳回复她。

“想听听我的版本吗?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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