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结束,我拿到了四千元工资,多出来的部分李波说是加班费。我好歹也算挣到人生中第一桶金,相对以前的生活费而言还是相当可观的一笔钱。把这一沓钱塞进口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从未考虑过应该怎样把这笔钱花掉——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对钱恐怕看得比较淡,不知道当初找工作的时候为什么要看重月收入这种问题。我每晚仍在养鸭场值班,这里食宿无忧,工作也不用我操心,只要过了适应期,比呆在家里自在许多,对我这个散漫惯了的人来说,真是再惬意不过。我懒得出去存钱,就把工资藏在行李箱的夹层里,之后又重设了密码锁的密码。现在我除了要捍卫养鸭场,捍卫这间破烂的办公室,还要捍卫我的工资,简直是有十足的动力。无论谁再敢来造次,我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苦练一个月的弩弓,我的技术水平已有了长足的进步。我把养鸭用的药瓶收集起来,在柜子里一字排开,然后坐在书桌上,迅速地将它们逐个射穿。虽然这个弩弓的设计有些蠢笨,射完一发就要重新装填,不过我现在已经可以三秒钟之内射出第二发,更何况我有十分把握一矢致命,所以那些单独行动的小蟊贼最好祈祷自己不要碰见我。
小蟊贼没等来,李波伯父的死讯却不期而至。那天已经下班,我们几个刚吃完晚饭,李波打电话来说伯父的病情突然恶化,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的伯父已经到了弥留状态,当晚就过世了。
“赶紧通知他儿子回来吧。”
“人都走了,还赶什么紧?”说完之后,李波还是和他在美国的堂兄通了电话,那头说自己一时事务缠身,恐怕不能及时赶回来。
李波劝说了几句,然而这对父子之间的隔阂注定到死都无法破除。无奈之下,李波提议说要帮着张罗葬礼,他堂兄很快就同意了。李波的伯父亲戚不多,为人比较怪癖,也没有深交的朋友,看来眼下还真的只有李波家合适操办这事。
一切从简。次日履行完相应的手续后,遗体从医院运到了李波家的客厅里。墓地是几个月前买好的,就在扁担山,离米粮山不过两公里。李波说找高人算过了,明天正是适合下葬的日子。人生七十古来稀。按我们这边规矩,像他这个岁数就应该按喜事办,可是李波家里冷冷清清。李波的父亲等几个至亲落了泪,说了些从前不大说得出口的感言。接下来陆陆续续有过来烧清香的客人,除此之外,既没有大摆筵席,也没有吹吹打打,连鞭炮都是稀松放过一小串之后就再也不放了。
李波说:“我伯父这个人,生前不爱热闹,更讨厌铺张。还是让他清净地上路吧。”
事情突然,前前后后都须要去李波家照应,只留下我、老赵、老李为他伯父守灵。到了晚上,通知过的客人基本上都来过了。老赵摆上招待客人用的冷菜,摸出一瓶白酒,他打开瓶盖嗅嗅,得意的说:“我在厨房里找到的,虽然已经开过封,但酒味还香的很。”然而我只闻到炸过鞭炮的硝烟味以及在它掩盖之下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他先用小酒杯斟满一杯,倒在灵位前的地上,边倒边说:“老表哥啊,我们家就属你最有才华,我平生第一佩服你,第二佩服我那表侄儿。虽然你从前不大看得起我们这些大老粗,我还是拿这杯酒孝敬你。人活到这岁数,是占阎王爷便宜了,按理说你走的也没什么遗憾,只可惜你不能亲眼看见李波把之前的事业做起来了。”
老李插嘴说:“你少倒点,老教授酒量不行,别喝多了还要赶路呢。”
老赵说:“今天可是大日子,不喝点怎么行?”说罢,给我们三个全都倒满酒,因此那句话不知道是对李波伯父说的还是对我们说的。我看着杯中的液面缓慢抬升,没有如往常一样拒绝,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事让我分心。人活着是孤独的,死亡则更甚,因为每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它。我们总是尽可能的不去考虑那一刻,以及死后宇宙之中无穷无尽的洪荒,仿佛它是一件极不确定的、虚无缥缈的事一般,而不是终将发生的事实。不过他人的去世迫使每个人直面死亡这个令人不快的词,整整这一天,我感到自己像外面树上的黄叶,徒劳地在西风中挣扎;所谓生命,不过是瑟缩的舞蹈,蹩脚而滑稽。这种想法我从肉体到精神上都感到一种疲乏。人真的可以有所追求吗?还是我们只是疲于奔命的猎物?好吧,我需要一些酒,为了尊敬逝者,也为了化解我心中纷乱如麻的愁绪。
“来,干杯,敬我们老教授一杯。”老赵拿起酒杯,碰响了跟前的盘子。我和老李也举起杯子,三人一饮而尽。这天,他俩饮酒比往日还要豪迈,我也不输他们,很快,大半瓶酒就喝完了。老赵从招待客人的经费里抽出一百块,支使老李去买啤酒,老李领了不情不愿地去了。老赵抽了一支烟,也给我点了一支,最后还不忘放一支在李波伯父的枕头边。
“老表哥啊,你从前戒烟,怕伤了身体,还不许我们抽。现在无所谓了,来一支吧,提神。”
四周甫一安静,酒劲往上直窜,我向后倚着脑袋,往天上吐出一大口烟,日光灯在这团烟雾中时而分散,时而聚拢,像耍流星锤之类的把戏一般让人头晕目眩。这烟好似寒冬里凝结的雾气,从活人的气息里,从树木的叶脉中,从泥土的腐殖质中嘶嘶地冒出来,囿于农村自建房简陋的客厅,在剥落的天花板和褪色的窗户间徘徊,久不退散。酒精带来的暖意骤然消退,我打了个哆嗦,背上一溜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淌。我清醒了许多,感到这屋里确实冷得够呛,冻得我连膝盖都有些刺痛。我不禁想,这会儿要是把我的军大衣带来就好了。然而我又想到,军大衣从前的主人就躺在那边的竹床上尸骨未寒,我已经堂而皇之把他的遗物当自己的东西,这样会不会惹他生气?我连忙把这个念头从我脑海中驱散,并在心里请他宽恕。冷菜吃得十分无味,老赵边念叨着啤酒怎么还没买回来,边抬头看看钟。然后说:“哎呀,该给老表哥上香了。”他起身,点燃了三炷香插到香炉里,朝灵位磕了头。我也踉踉跄跄站起来,要给李波伯父上香。我说:“老伯伯,你走之后,大衣和办公室就借给我用了,我这也是给李波帮忙,你可要多多包涵啊。”
老赵说:“什么话。老教授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尽管拿去用吧。”他又说:“对着灵位说就行了,别凑着遗体这么近。”
老李抱着一箱啤酒回来了。我胃里早都凉了,喝着啤酒直犯恶心,老赵看上去意兴也阑珊。才喝几瓶,他就说:“现在这屋里阴气重,啤酒越喝越冷打嗝都冒寒气。我看我们别喝了,找副牌斗地主吧。”
老李身体胖,搬了啤酒正嫌热,他说:“把冷菜撤了,我们边喝边打。”老赵欣然同意,我喝的有些飘飘然,再加上挣了些家底不怕输,也参与其中。
打得不算大,两块钱一盘,不过两张红三做赖子,几乎盘盘炸弹满天飞,这下子输赢就可观了。喝过酒之后,我的脑子有点不听使唤,费尽精神只能勉强记住三人之间相互挂的账,对打出去的牌可是一张也记不住。老赵把啤酒倒在茶缸里,遇到伤脑筋的牌的时候就呷一口,发出夸张的声音,仿佛这玩意真能醒脑明智一样。老李赢钱眉飞色舞,输钱唉声叹气,拍桌打椅,我俩不得不时常提醒他注意场合,稍微保持肃静。
然而大家都喝了酒,不大管得住嘴巴,我们在牌桌上有的没的闲扯。我甩出个三带二,问他们:“有件事我一直在琢磨,李波这小子两究竟怎么能赚这么多钱的?”
老李扔下三个A打死,说:“我说小教授啊,你就别三番五次琢磨这个问题了。怎么挣钱的?我侄子一不靠偷,二不靠抢。总归是卖鸭挣到的。”
我说:“不对,准确的说,是卖鸭脖挣到的。”我透过纸牌看见他们的神色有变,老李慌张地看了老赵一眼。
老赵过牌,平静地说:“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李波眼光不错,这家伙比我们想的聪明。”
聪明啥啊,这不都是李波告诉我的:一开始打破垄断,后来又和菜贩子沆瀣一气。我问他们:“只是有两个问题一直弄不明白。我们养鸭场的鸭脖价格怎么能压得这么低?后来怎么又不和菜霸合作了?”接下来老李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老李说:“说来话长。真是成也老教授,败也老教授。”说完,他伸长脖子,往我身后的竹床上望了一眼。
老赵又叹了口气,说:“老表哥啊,你可别听他胡说八道。你这人要是盖棺定论,还是功大于过的,要不是你,养鸭场根本不可能挣钱,我们这些老骨头也不可能拿这么多工资。后面的事情,我也不怪你。你这人啊,比别人都好,要说缺点,就是太较真,认死理。”
我说:“等等,什么叫:‘成也老教授,败也老教授’?”
谁也没有回答我。死人不会吭声,活人装聋作哑。
老李说:“要是你不生这个病,我看咱们养鸭场还有希望,你这么撂挑子一走,我们今后该怎么办啊……”说完,竟掩起牌哭出了声。
老赵拍拍他的背,说:“好了好了,白喜事哭什么丧。我们不说这些个了,来,大家一起干一杯,敬老教授。”
老李用他那双肥厚的手掌抹去婆娑的鼻涕和眼泪,三人倒满冷冰冰的啤酒,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之后,没人记得清刚才该谁出牌,只好重新洗牌。
我也只能稍微调转话题的指向,不无调侃地说:“说到鸭脖,我突然想到,假如人人都只吃鸭脖,那鸭的其它部分该怎么办?”
老赵说:“我小时候,批斗恶霸刘文彩,说他吃鸭只吃鸭掌,还要用人奶炖。心想这狗日的地主,太他妈奢侈了,鸭掌上才多大点肉?一顿鸭掌,不知得杀多少只鸭子,多浪费啊。后来才明白,他吃了鸭掌,并不代表别的部分都白白扔掉。”
连老李也大着舌头高谈阔论:“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想不明白?我都知道,所谓经济学,无非就是价格贵贱的问题。脖子贵一点,肉便宜一点,总能全部卖完。再说了,就算这世上人人都变成地主,也不可能只吃鸭脖吧。鸭翅鸭腿不比鸭脖便宜,烤鸭就需要整只的鸭。除此之外,市场上卖的牛肉、肉圆、火腿肠,羊肉串,那个不是用鸭肉做的?一个便宜三个爱呗。”
“供求关系决定市场价格呗。”我附和道,其实我早被他这套不知所云的理论绕晕了。
“嘿,术语还是你懂。”
“那你们以前卖出去的那些鸭脖都是自己生产的?我以前听说广西那边能搞到东南亚的禽类产品,都是几十年冷库里的老库存……”
老赵没等我说完就一口否认:“我们才不搞越南的走私货。那些东西,狗都不吃。我们这的人嘴可比狗刁多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么算的话,八间鸭舍满打满算八千只鸭,一个半月出一栏,一年就是六万四千只鸭,刨除成本,假设一个鸭脖挣三块,那么总共就是……”我喝过酒,脑子不太灵光,一时没算出答案。
老赵打断我说:“行了,别算来算去了,再算我这把地主又跑了。”
深夜之后,困意袭来,我哈欠连天,眼皮像铅铸的直往下坠,不得不频频找他俩借香烟。就这样苦苦熬了一宿,眼看着外面的天有丁点放亮,才终于解散牌局。钞票一点,输了四十块。老赵说:“你看你算来算去,到最后还是个输。”我还没来得及同意或者反驳,老赵早已起身,又给李波的伯伯上香。他说:“老表哥啊,你这辈子活得也算功德圆满,这是白喜事,搞得冷冷清清也不像话,我们仨送你上路的,也要帮你凑个热闹,你可别见怪。”
老李也烧了香,说:“老教授啊,你人都走了,就别为难我们活人了,赶紧显显灵告诉我们笔记本藏哪了。”
“什么笔记本?”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不知道是熬夜的原因还是喝酒的原因,我的头脑始终无法清晰地运转,从深夜到黎明,我对这俩人说的话越来越感到莫名其妙。
老赵回应:“谁知道他说的什么笔记本?这家伙酒灌多了就说胡话。”
我看看老赵,又看看老李,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活像两个不和谐的音符,搅得我心烦意乱。但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明亮的光点,它的光芒足以穿透重重混沌:笔记本!上次那个贼偷走的不正是我的笔记本么。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别的东西一概不动,单单要偷对其他人毫无用处的东西。尽管我现在仍没有任何证据,但那个光点照亮我的直觉——他的目标正是老李口中的笔记本。他选择在白天作案,中途又被我发觉,匆忙之中,误将我的笔记本当做是老教授的东西偷走了。这一切只因为我把笔记本放在他从前办公室的书桌里。
“好了,你俩就别瞒我了,我已经知道了。‘成也老教授,败也老教授’,李教授有一本很重要的笔记本。它现在在哪儿?”
“哼。我们知道倒好了。不如你自己问他藏在哪里了。”老李指了指放在竹床上的遗体,他的脸上蒙了一块白布,因此我不知道老教授听了我们的对话心里作何感想。
“上面记录的什么东西?”
“大概是重要的账务一类的。谁知道呢。”
“教授不管生意上的事,只管技术。这可是你们说的。”
“但他数学好,会算账。这与谈生意是两码事吧。”老赵看上去既憔悴又苍老,一张脸因为风吹日晒,皱得像条晒干做种的丝瓜,眼睛长期被酒精濡染,红得像发情的公兔。他狡兔三窟,虚以委蛇,他并不是我第一印象中老实巴交的农夫——一辈子只会和作物、家禽打交道,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他不是兔子,而是红眼的田鼠,总会在暗中搞些什么勾当。这些家伙对我隐瞒了太多事实,为此置我于危险不顾。哪怕在明知道贼的来路和目的的情况下,仍然装作毫不知情,并且还怂恿我率先破门而入。
酒精放大了我心中的怒气,换做是上学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这帮家伙骂个痛快,然而这次不知为何,我仅仅让这些念头在我心中堆积起来,再将它们压缩,仿佛将巨大的恶魔装进了真空袋里。我只想说:“灵堂重地,你们就尽管胡说八道吧,当心鬼神扯掉你们的舌头。我自己去找李波当面问个清楚好了。”然而就连这句话我也没说出口,它在我昏昏沉沉的心中迅速下坠,很快就跌进那一团由酒意和困意混合而成的浓重黑暗之中,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
又等了个把钟头,李波回来了。天还没亮,出殡的队伍沿着破败的公路匆匆向扁担山进发。鞭炮的声音在湿冷的雾气中格外沉闷,而之后的寂静则让人更加厌恶。李波早打点好一切,遗体顺利进了焚烧炉,他的全部有机质在焚烧炉里化作一团烟雾,通过高高在上的烟囱远离了尘世,并以无限膨大的体态俯瞰着形如蝼蚁的人们。有人说人死了之后别人总会记住他的好处,忘了他的坏处,然而我对李教授的印象终究只能停留在他恶狠狠地瞪我的那一眼上。主观上,我并不想任何人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在医院那次,是我同他唯一的一次见面,因此即便是后来我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的事,也只是在为那一场景的页眉写下小小的注解。然而他真是我第一印象中那个孤僻、古怪、刻薄的老头吗?事实上我不可能了解他,我不可能通过道听途说知道一个人的本质,特别是连他的名讳也是刚刚我在挽联上第一次看到。我本来还想向他讨教一些问题,可现在再无机会,假如他不生病就好了……不过那样的话,李波说不定就不会找我来接替他,继承他的办公室和军大衣,我们连一面之缘都不可能有。这个时候我有一点伤感。一个生物学前辈,离开人世的过程也不过轻如鸿毛。更悲伤的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学业未成,家庭不睦,事业上恐怕也没有什么希望,为人处世毫无可取之处,我死的那一天又会是怎样的?
无论如何,老人终于入土为安,下山以后,所有人脸色都轻松了不少。我直截了当问李波笔记本的问题。他并没有否认它的存在:“不错,确实有这么个笔记本。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们的目标应该正是它。”
“可惜他们偷错了,我的笔记本成了替罪羊。这笔记本里记录的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账目往来、重要客户一类的东西。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它的内容。我伯伯从来把它锁得好好的,不让人看。”
“他们要这东西干嘛?”
“谁知道呢。大概是要抓住我们什么把柄,或者报复从前和我们合作的那些客户。”
你不知道它的内容,但你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偷它。“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李波停下脚步看着我,重复了我的话:“不是这么回事?”
“报复你干嘛?你们后来不是不计前嫌、只顾赚钱地合作了吗? ”
“后来合作终止了。”
“所以他们就来偷账本,还要报复你的客户?这根本就说不通。”
“道上的人心狠手辣,谁知道他们怎么想。”
“你伯父不是管技术的吗?他的笔记本里怎么可能会有账目和客户资料?”
面对我一连串的逼问,李波不动声色:“也许吧。我说过了,我也没看过其中的内容。”
“既然这样,我猜测里面一定是某种技术资料。”
“这个想法有意思。你是说他们要学习我们的养鸭技术?”他那副模样,好像我又拿他开玩笑似的,直到看到我与之相反的表情,他说:“你不会是认真的吧。那好,你说说看,我们养鸭场有什么养殖技术值得他们学习?”
因为“成也老教授,败也老教授。”但我并没有这么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请我来养鸭场究竟是要做什么?你要是能告诉我,我就能回答你。要不然,你把笔记本交给我看看,所有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
“你真以为笔记本在我这儿?我干嘛要骗你?我一直当你是老同学,同宿舍的哥们,你要是这么不信任我,那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你问我请你来养鸭场干嘛?第一,就是我觉得可以信任你。第二,我觉得你是我们那帮人里面最聪明的,一直很钦佩你。第三,我看你找不到工作,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忙。当然你这个人向来心高气傲,这些话说出来你恐怕也不爱听。”
“得了吧大老板,少装得热络,又做出一副施舍的样子,你瞒着我的事情还少么?”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他说的很可能都是我不愿承认的事实。
李波叹了口气,说:“随便你怎么想好了。还是那句话,你愿意干就干,你不想干随时可以走,你这人强留不住,我也不强留你。”
见我不答话,他接着说:“不过你要是不走,我本来还要再给你派一项工作。”他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猝不及防扔给我,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原来是一把钥匙。“堂兄已经委托我保管所有遗物了,这是我伯父家的钥匙。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自己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笔记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