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头走有三户人家,紧挨着我们的是南头大舅大爷家,大舅是这家的女主人,大爷也不是入赘,直到今天我仍旧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喊她大舅,小时候爷爷奶奶让我喊,我便喊惯了。他家外孙外孙女各一个,都只比我大不了多少,小时候最爱往他家去。男孩叫鹏飞,女孩叫丽红。每逢节假日他们来到外婆家度假。他们玩耍时候也不介意我这个外人到场,我时常厚着脸皮加入他们的游戏,有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就餐,但那是极少数。我很喜欢他们的外婆,当他们没回去时候,他们的外婆对我也很照顾,我时常去他们家玩耍。他们的房子至今仍是平层,堂屋破旧的墙壁上贴了一副西游记中乌龟驮着师徒四人过海的画,那副画面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载满了我童年的很多回忆。
南头大舅家门前还有两颗桔子树,每逢国庆左右,树上总是密密麻麻结满桔子。我想我大概是有某种怪癖,看见树上的果子总忍不住采摘,控制不住地一种欲望。所以每当这时候我总拉上表弟一起每天来来回回多次跑来跑去进行偷采,青桔子酸极了,我很爱吃。表弟不怎么吃,但他愿意和我一起偷采。很多时候大舅都是知道的,偶尔她也会吓唬我们一次,在我们背后喊道:“谁家小孩又在偷桔子!回头放狗咬他!”一听到这句,我们俩着捧着桔子赶紧着急忙慌往回跑去,等跑到家门口再偷偷回看大舅和她家的狗有没有真的追过来。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桔子,直到现在我仍旧偏爱青桔。吃起的时候总会想起当年狼狈偷采的我们,还有大舅满是褶皱的笑容。
靠近大舅家的另一家我喊小爷爷小奶奶,他家只有一个独子,大约在我八九岁时候娶回一个云南老婆,生下孩子不久后便消失了。孩子跟着爷爷奶奶还有父亲生活,让人看了不免心生难过。小爷爷小奶奶从我童年时期便很年迈,每次放假回到奶奶家总看见他们在田地里忙活着,穿着也总是补丁不断。小奶奶总是弯腰走路,她似乎只有躺下来才能看见上空。他们的儿子即使是在冬天也总是穿着很单薄的衣裳,双臂相抱似乎在发抖。年幼地我每当看见他们一家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时,心里总隐隐不忍,吃到嘴边的食物也立刻食之无味。
再往南边走,还有一家小时候几乎不去玩耍,所以也不大熟悉。只是长辈们熟识而已,记忆中那家的女主人精神有些问题,偶尔会在自家的院子里破口大骂,比如谁偷她东西了,谁欺负她孩子了。年幼时期正因如此,更不敢前往她家。但我陪着奶奶去池塘洗东西时也时常路过她家,有时候总忍不住地好奇伸头看一眼那个女人是否又在吵闹,可一旦看见她又吓得拔腿就跑。其实她也并非总是精神失常。
从她家走个两分钟穿过田埂后就是池边了,那时候总看见两三个妇女一边浆洗衣裳,一边聊天。棒槌一下一下地敲击,声音不停回荡,水面上的波纹也一圈一圈地回荡,我看着听着就迷糊了。上岸有座小桥,就是这座由两个细长的石头组织起来的小桥爷爷曾经因我双膝跪下。有时候去热闹的镇上或是二姑家也会经过这里。
有一次傍晚,因要回去读书我跟着表哥一起去二姑家暂住一晚方便次日搭车,我和他从这坐小桥走后很久,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奶奶很远的声音:“回去要听话,要好好读书,放假了就回来。”我鼻头一酸,可羞于让表哥发现,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奶奶不可能听得见。我隔着偌大的池塘透过芦苇间的缝隙看见她离我们很远,我回头看时她像个小点站在那里朝着我们的方向望着。我不知道她后来过了多久才回家。
但很快我便投入因要去往新环境的喜悦之中,加快了步伐追上表哥。对爷爷奶奶的思念也被我暂且搁下,孩子的世界总是没心没肺,一颗糖,一个新环境,就足以使她安心抛下身后的那个人和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