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拳柿子情
文:冯秀红
秋浓，稻熟，花黄，果香。秋天是丰收时节，是庆祝收获喜悦美好生活的时节。
秋天一到，果实丰盈充实着季节的每个角落。秋天，是人间的童话，满足了农民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想象力。
对我们来说，柿子，就是我们的童话，是我们心中的供果。
每到秋天，每当在路边的水果摊，或在水果店，看到红柿子的身影，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就会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和温暖。
出门在外漂泊多年，聚散离合斗转星移千回百转，常常，最使我牵挂的，莫过于是故乡的水土，和家乡的亲人，还有，家乡山岗上那一树又一树红彤彤黄澄澄的红柿子。
十月金秋，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丰收时节，鱼米满仓，瓜果飘香。
红彤彤圆溜溜熟透了的果，黄澄澄金灿灿万里飘香的稻子玉米，人间秋阳，良辰佳节莫过于此，所到之处洋洋洒洒铺满金粉的大地，所到之处是一片忙碌秋收的景象，处处是喜悦祥瑞的气象。
因为祖母的生日和妈妈的生日是挨着的，同是十月尾，这样的日子，对我们来说是双喜临门了，所以，每年十月金秋这个时间，无论再忙，无论再难，我们这些孙辈们都会抽空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来给两位长辈祝寿，和祖母共天伦，听妈妈唠嗑家常，吃爸爸煮最好吃的饭菜，当然，还有不能少的是，看看家乡的柿子树，因为我们知道，柿子树就像老祖母，只要我们回去，就一定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的。
今秋亦然，带着似箭归心我们又回到了久别的家乡。到了村口，车还没停下，就看到一棵棵柿子树，光秃秃的树枝丫上，挂满了金灿灿的果子，远看去，就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看护着他的子孙满堂，脸上露出满心欢喜笑意融融的容光。
家乡还是原来的家乡，柿子树也是原来的柿子树，可是今年，家门口柿子树底下住着的老人不在了——祖母她永远离开我们了！从此，祖母的生日，再也不会有它的主人出现了！隐隐哀伤中我不禁又想起祖母在生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啊！
是啊，江水是要东去，夕阳也一定要落山的，生命无常，原来也是一种常态啊！
记得往年，每次回去，祖母最拿得出手的，一定是柿子，或者柿饼。柿子，是祖母亲自从树上摘下来浸泡脱涩变甜的；柿饼，是祖母一手一手把柿子削皮后精心晾晒制作的，经她手上做出的柿饼，又甜又清又糯软，拿来当零食吃，营养丰富，可怡情；用来煲水喝，可生津止渴，可医治乡愁。
我来自于穷山沟，穷山僻壤的家乡，没有像苹果、梨子、桔子等其他大名鼎鼎的水果特产。我们家乡，最值钱，最拿得出手的特产，可能算是柿子了。
柿子喜温能寒耐旱受薄脊，不论在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还是北方又寒又旱的贫瘠地带，都难不倒它，它适应能力极强，不卑不亢，无论在何处，都能安身立命，且长得粗壮高大，果实累累。柿子它要么长在半山腰，要么长在大路边，要么长在基坝上，或溪头边，它总是向往高远，向接近太阳的方向生长，所以，无论走到哪里，它都是给人高大魁梧擎擎如盖的形象。
柿果营养丰富，味道甜美如蜜，能通便润肠，帮助消化，软化血管，因此得“果中圣品”之美誉。
“南坑洞细（小孩），白寨柿”是乡人们口中的口头禅，意思是，南坑洞的小孩多是出了名的，而白寨的柿子多也是出了名的。每到秋天，百花凋零，万物萧条，唯有家乡白寨的山岗上，岭坑上，或墩头上，一树又一树火红的柿子，像燃烧着的红灯笼高高挂满枝头，或层层叠叠，或汹涌云集，或密密麻麻，错落如缀，这时正值深秋，柿子叶因为霜冻早已脱落，留下光秃秃的枯枝丫，挂满了一串串火红的金柿子，远看去，就像一串串红彤彤的灯盏火把，又像一树一树璀璨的火树银花，陡然增添了丰收节日的喜气。
柿子的形状有圆圆的，有尖尖的，有长长的，色泽或金黄，或彤红，温润剔透，如珠如玉，如金如宝。或许是迷恋世间的繁华，又爱热闹，柿子们爱熙熙攘攘成群结队扎堆地长，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地长，累累果实，有的树枝丫因不堪重负，被一串串硕大的果子压弯了腰，重重的果子弯到地上去了。而树顶上的柿子，也不甘示弱，密密麻麻，堆堆挤挤，堆出一片又一片“火的海洋”，像一团团云锦挂在空中，特别亮眼 ，每当这时，如果你从路边驱车打马而过，一片一片“火烧云”在眼前排山倒海而来，把你眼睛“烧”得眼花缭乱啊！
家乡的柿子有两种，一种叫火柿，一种叫合柿。如果说火柿是小个子，合柿则是”大胖子”了，顾名思义，合柿是两个火柿合起来那么大的个头，肥嘟嘟，肉乎乎的，挂在树上，像一个个壮实的小胖子在荡千秋，十分惹人喜爱。
秋天果熟，合柿就成了我们的抢手货。俗话说:“树直先伐，甘井先喝”，合柿由于长得“出众”，又肉肥汁多爽脆，往往在树上还没长到成熟，就早早被人抢光了。那个时候，“抢合柿”，就成了我们乡下的“热门”事件——家有合柿的人，早早就要把果树盯得紧紧的。合柿长得人见人爱，见了无不使人垂涎，主人生怕果子被人惦记上了，趁果子长得差不多时，就“先下手为强”，“忍痛”强行把合柿从树上扭下。进了口袋，才是自己的嘛，他们都这样想；有合柿树长得离家比较远的，收成期间，主人干脆把被铺搬到树底下“住”起来，日夜守住果子，等到合柿差不多熟了，才把果子卸下来。因此，合柿的果子大多是青的，而很少是黄熟的，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合柿的知名度，不影响它个大肉肥汁多的风味，合柿就这样成了我们的“明星人物”，也成了我们村的一张名片。
柿子不像其他果子，只要一熟就甜，一摘下来就可以吃了。柿子就不同，即使黄熟了，吃起来也是涩口难忍的，因此，摘下来的柿子要用温开水泡一个星期，才可以脱涩。脱涩之后的柿子清甜清甜的，是蜂蜜的那种清甜。有时候，上学或干活累了回来，从缸里捞出个把柿子，坐在树荫底下，一边吃，一边欣赏屋前田头地间的田园风景，人间最写意的事情，莫过于此。
但是，有一种柿子从树上摘下来就可以吃的，那就是霜降之后熟透了的柿子，是真正瓜熟蒂落的那种熟，这时的柿子，挂在树上就已经熟得变金黄，再由金黄得变彤红了，这种果摘下来不用泡，或者把它埋进谷堆捂几天，取出来，果肉也因为熟透了而变得糯软糯软的，味道沁甜沁甜的，里面一定藏着天地日月精华所酿造的琼浆玉液，甘露佳囊，我们称之为“皇帝果”。因为柿果糯软清甜，营养丰富，在老家，这种含有丰富果浆的柿子是用来孝敬老人的，专门留给没有牙齿的老人吃的。
就这样，在穷苦的年代，即使如此艰涩难忍的果子，也照样让我们的日子变得美滋滋，甜蜜蜜的。
记得小时候，厨房门前就有棵柿子树，柿子树擎天高大枝叶婆娑，每到春天，树长出绿油油的嫩生生的叶子，像给破衣服换了件崭新亮丽的新衣裳，这时候，正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百花争艳，处处鸟语花香，莺歌燕舞，柿子花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开，一朵朵像白色帽子的柿子花缀满绿叶间，花叶绿白相间，清香迷人，贪玩的我们，脱鞋赤脚爬上树，枝丫当凳坐，树叶当遮阳伞，小鸟蜂蝶在身边翩翩起舞，这时，柿花烂漫，花香迷人，我们沉迷在春光里，学鸟叫、唱儿歌、讲故事、猜谜语，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好不得意。而柿子树下，则铺了几张石凳圆桌，头上树叶当蓬盖，我们一家人围桌而坐，纳凉，吃晚饭，听蛙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仲夏时光。
秋来柿子熟，柿果接受了风雨的洗礼，日月精华的滋养，佛光的浸泡，金黄色的柿子像刚刚在金汤蜜汁里捞起来似的，金灿灿，亮晶晶。风霜里掉光叶子的树枝，支撑起一树的硕果累累，就像年迈的祖母，即使饱经风霜，严寒相逼，无论如何也要挺住弯驼的腰板，护佑我们，让我们健康幸福快乐，我们，就是柿子树上那一串串黄澄澄金灿灿的累累硕果啊！
能风能雨，能寒能暑，能旱能湿，能贫能脊，这就是家乡柿子身上特有的品质，一如我们的父老乡亲，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残酷，无论命运多么桀骜不驯，无论世道多么险恶沧桑，他们照样能逆风而上，负重前行，抵达人生的高峰，望尽天涯路。
能寒能暖，能有能无，能上能下，能进能退，能高能低，能屈能伸，能把苦涩酿成甜蜜的人，就是能把苦难变成幸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