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梨花雨…
那时候情圣和田野,还在公司的宿舍混。情圣是高高大大的大厂矿孩子,欣长而略略有些弯曲,走路有点摇晃。因着在南京上的学,语调缓柔,羞涩而坚定。偶尔,烤肉啤酒伺候的时候,要啤酒时做作的陕西话,总让田野恨不得不认识他。
“情圣”属于田野报复性起的外号,一是够帅,二是对女人够细心呵护,再就是喝酒喝多了,谈的永远是爱和情,不像田野,从小就被叫各类老。
石雨也是他们一年来的,本分而精明,陕西话、普通话、河南话可以无缝对接。中规中矩,也紧跟潮流。冉冉升起的业务明星,昆乱不挡、八面玲珑,在田野看了,是既仰视又奚落。
岳莺早他们一年进公司,也混在宿舍里,也是厂矿的。这个城市在五六十年代东南西北搬来很多厂子,都叫着诸如“昆仑”“黄河”“红旗”这样的名字,曾经的辉煌和混乱可见一斑。岳莺的厂子是上海那边搬过来的,保留着那些与古城既格格不入、又自我陶醉的小精细和精致。
情圣对石雨和岳莺都很好,好的肉麻,以各类早餐、水果和冷饮为主。剩下就是挡酒什么的,醉到哇哇吐,每次田野都让他吐,怕他回去宿舍再折腾。
…菽麦渐黄桃红时…
他们总是一起喝酒,间杂些对石雨、岳莺图谋不轨的人,再就是些田野拉扯着来付款的冤大头。情圣是烤肉啤酒的死忠,每回都让田野觉得辜负了他死皮赖脸拉来的赞助。
情圣是带手帕的男人,擦汗、擤鼻涕一体;岳莺是随时补妆的女孩,吃烤肉总是会把钎子头擦擦干净再吃;石雨永远不会让桌上的东西缺和单调,还托大的不停数落他们;田野永远按着他的节奏吃喝,随时的拿着啤酒跟各类人一圈一圈一圈的喝,偶尔装作暧昧的看着两个女孩,心里想着下一把牛筋什么时候来。
情圣喝多了,会把衬衣脱了,光膀子,宽宽的肩膀,排骨架。衬衣就揉了扔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般岳莺会帮他叠一下。要是岳莺没理会,石雨会笑着骂着让情圣再穿起来,情圣穿了也会敞着怀。
岳莺拿指头捅田野的时候,田野一般会看情圣,大约都是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努力咽着唾沫,阻挡呕吐的欲望,田野就指点着人买单,然后扶着他去犄角旮旯吐。然后捶着他的背,听他说他没喝多,或者不是因为挡酒喝不动那么多之类的话。
…瓜问生熟李子紫…
岳莺请着去酒吧,情圣洋酒不行,红酒也一般,这样的场合田野擅长。各类酒令和小游戏里,岳莺和石雨笑的放肆、喊的狂热,眼睛亮的顾盼,香水被汗的蒸腾带出来,胸娇羞着乱颤。田野是笑着看,情圣是瞄上一眼,就急匆匆的看别的,或是怯怯的抿上一口洋酒,做痛苦状。
酒吧的歌手是可以点歌的,情圣一贯数着自己的钱包点,他知道岳莺唱歌好,也就挑岳莺喜欢的点。然后就唠叨,驻场的唱的不好,还不如岳莺。岳莺得意的笑,石雨就会鼓着岳莺上去唱。情圣就来翻田野的钱包,客人唱是要花费多的。
岳莺就去唱,唱的是真好,灯光如雾的给她光环,情圣就有点痴。田野继续和石雨玩酒令,这时候的田野一般无敌,就是有点心疼他的钱。
有一次,情圣要去和岳莺合唱,一出声儿,调子就跑到山里去了。田野是转着圈的打哈哈,把他和岳莺拽下来。那天石雨和岳莺喝酒杠上了,一杯杯的喝,走的时候岳莺非要开车,田野的车停在两棵树中间,她前后撞了两次才倒出来。
回到宿舍,情圣扶岳莺回了她宿舍,还帮岳莺脱了鞋,盖了被子。田野悄悄的走出来,刚在床上躺利索,情圣自己走进来倒在床上,长长的喘气。田野问怎么了,他说他喝酒喝的难受。田野说今天禁止吐,情圣说我知道。
…山水还来就菊花…
一起去爬山,山水声色,秋近云高。
女孩子爬山也是秀场,也是吃货附身。情圣背着大包小包,听她们为野花野草大呼小叫,跑前跑后的服务着。然后撅着屁股,给摆各类姿势的她们拍照。山水看似属于他们,其实属于田野。
田野埋怨她们的拖拉,他们嘟囔着田野只知道爬,属于傻爬。情圣笑着说,两个美女就知道美和吃,一个帅哥就知道服务和背东西伺候,一个大爷自顾自的爬山。
在一处溪潭边休息,石雨在接岳莺递的水果时,一脚踩空把脚脖子崴了。疼的花容失色,眼泪哗哗的。情圣连蹦带跳的过去,问怎么回事。石雨就是疼的哭,断断续续埋怨岳莺,岳莺尴尬站在一块石头上求助的看着田野。田野说,自己不小心,不至于,情圣,你扶她下山去。然后一片安静。他们下山,岳莺看田野,田野说你也跟着下去吧,我登顶后就下来。
夕阳即沉的时候,田野回到山脚。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岳莺和石雨,都戴着情圣给编的雏菊花环,黄艳艳的耀眼而醒目。石雨情绪很好,岳莺也在暮色里牙齿白白的笑,情圣有点累瘫的感觉。
大约后来,情圣还接送石雨上班下班,断断续续也有半个月。
…桂香隐约月初满…
岳莺出差回来,带了不少土特产,约着田野一起喝酒。岳莺和田野喝酒不讲究,因为知道讲究了,田野就烦了。
说起情圣,田野问她是不是喜欢情圣啊,她问为什么会喜欢情圣。田野说,“你得瑟的厉害,特别是石雨在的时候。”
岳莺缓缓摇摇头,抿了一下嘴唇,说,“爱吧,就好比是女人的美容院,反正能爱能喜欢的时候,干嘛不去爱和喜欢呢?”
“那你拉出一个舍我其谁的架势,干什么啊。”田野不喜欢她这样对情圣。
“他乐意啊,我也乐意啊,石雨倒是喜欢他,他未必乐意啊。”岳莺捋一下头发,眼睛亮起来,歪着头。
“那你就保证情圣会喜欢你?”
“奇怪了吧你,我美我的,和他喜欢不喜欢有关系吗?这好比,我点了一堆火,你高兴了来取暖,不高兴就走人,但最好烤火别烧到你。我就好比那堆火,我烧我的,美丽不美丽和你看不看、喜欢不喜欢有关系吗?”
田野翻来覆去也没想明白,酒倒是喝了一大堆,爱谁谁的成功把岳莺灌醉,送她回了家。
…雪白风紧小轩窗…
田野约石雨吃火锅。
石雨专门回去换的衣服,甩开腮帮子吃,在田野面前她俩倒是都不拘束。
“近期和我们玩的少了啊,忙什么呢?”
“哪有啊,累的跟狗似的,还玩呢?咱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得先把你不当人,然后让公司把你不当人,就齐活儿了。”
“得了吧,见你没少出去吃喝,怎么,不喜欢情圣了啊。”
“情圣?你不觉得情圣就是个情种啊,不是说滥情的那种啊,是真的情种啊,他那么认真的爱,谁受得了?”
“那你撩拨人家干什么啊。”
“我那是好心,要是情圣真喜欢了岳莺,我估计小伙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死去活来的。你也是的,看不出来啊,多情必自伤,你还好意思说是情圣的同居男友呢?”
“滚蛋,不被你们带沟里我就不错了,在你没有决定把自己打发之前,吃喝记得我就行。”
“打发?”“婚呀。”
跟石雨吃饭,自然田野掏钱,但田野不担心,这钱值,反正她会千方百计还回来。
…霓虹烟火上元灯…
情圣春节后准备辞职走,这几年是没干出什么名堂,憋屈的有点更弯曲的架势。
田野趸了一瓶老白汾,和他在宿舍里啃鸭脖。
“走呀?””走!”
“想好了没有啊?”“这个要想的那么明白吗?”情圣倒把田野问无语了。
“对了,情圣,岳莺和石雨你到底喜欢谁啊。临走,收一个算了,出去可不好踅摸了。”
“你不懂,有些人你可以爱,但不能让她爱你,你爱她你享受,她再爱你,你就死定了。比如石雨…”
“还有些人,有些爱就是自己的感觉,你自顾自的爱就行了,跟对象是谁没关系,当然对象能有感觉最好。比如岳莺…”
“还有些爱就是奔着成功去的,但凡不成功,这个爱自然就没了。”
“爱情这东西,跑的太快了,把自己撞死,走的太慢了,被这个世界轧死…”
真他娘的是情圣,田野一边咒着,一边从背后扥出一瓶西凤,老白汾加西凤,不整死你不算完。
…半支梅香入心来…
那个年代总是不缺钱,因为钱已经花光了,也没地方去要更多的。
那个年代总是很快乐,因为来不及忧伤,悲伤不如去醉一场。
那个春天其实蛮无聊的,因为都各自玩各自的,假装忙碌和崇拜忙碌。
偶尔田野想,那些曾经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事情,大多数也就是自己的想象罢了。
也或许,那些曾经让你刻骨铭心的爱情,你为了继续活下去,都会被各类轻描淡写的理由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