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子路第十三》28:“士”的画像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胡适先生在《研究国故的方法》一文中,专门提到“整理”这件事,对于经典古文的整理,在形式方面就是要为之加上标点和符号,替它分开段落来。
《论语》所录之语是孔子生时应答弟子时人的话,所谓论,是经由孔门弟子及其后学讨论编次的意思。客观来讲,孔子生时,这些话主要是靠口耳相传的方式来传递的。等到《论语》成书,已经相隔上百年了。这个讨论编次本身,就是学术研究的结果。今人再读《论语》或类似的典籍,也要有讨论编次的意识,非如此便不是研究的态度。
对于这段话结尾部分的句读标点,极有可能是前人讨论编次的一己之见。孔子答弟子问,向来是微言大义、言简意赅,很少做长篇大论的展开。以前面子贡所问为例,当时子贡问的也同一个问题——“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孔子的回答言简意赅,没有丝毫的展开。——“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后来,还是子贡想做进一步的探究,追问“敢问其次”。孔子才有了后面的进一步展开和发挥。
到了子路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孔子自然不会变得鸡婆。““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更符合孔子的答语特质。至于后面“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极有可能是当时讨论编次者的意见,以进一步阐释孔子试图表达的意味。
相比较而言,孔子为子贡阐释“士”,讲的更多的是“士”的用。作为“士”,达则可“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穷则可“宗族称孝、乡党称弟”,最不济也可以“言必行,行必果”独善其身。
孔子为子路阐释“士”,讲的更多的是“士”的相。子路是个行动派,讲究的是内心里有所领悟,如果不能在实际应用中实践,便不愿另有所闻。换句话讲,子路缺的是对“士”的本质的穷究意识。要激发之进一步关注“士”的本质,为之描述“士”的用是没有用的。最好的办法的便是为之描述“士”的相,引导其通过对“相”的实践,去进一步体察“士”的体——也就是本质。
一、切切
今天,我们能找到的关于“切切”的阐释,用来描述“士”的相,都多少有些牵强。
“窃窃私语”这个成语中还保留着这个用,或许,“切切”和“窃窃”之间,还有一点点关联。后来中医中的“切脉”,儒家修养讲究的“切己体察”,这些用法中,都或多或少包含着孔子当时所讲“切切”的意味。
孔子是讲究“述而不作”的,在为弟子开示时,断然不会去生造词汇。诸如“切切”、“偲偲”、“怡怡”,一定不是他老人家的“创新”,较大的可能是这些说法出自他所编纂的典籍。
综合上面的观念,我们虽然无法给出一个“切切”的精准解释,但可以大致描摹出孔子试图表达的意味——小心翼翼地尝试、试探。很有点“大胆假象,小心求证”的科学意味。
二、偲偲
关于“偲偲”,流传下来的意思更清楚明白一些。今人多取“相互勉励,相互切磋”的意思。
左边为“人”,右边为“思”,相互思恋这种事儿,多发生在恋爱期的男女之间。男女之间相互想念时,实际上是个人精神生命精进的最佳契机。人在这种状态下,极容易反思自己,体察他人,极容易形成主动的优化与精进,“切磋、勉励”的效用不言自明。
三、怡怡
“怡”是和乐的样子。“怡怡”的取义也是清楚明白的——安适自得的样子。
后来儒家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实际上,这种状态是长期学问修养的结果。如果没有一个持之以恒的长期学问修养在。较大的可能是内心里“怡怡如也”时,看什么也是和乐的,即便是有些不怎么入眼的,也能有所包容。
今天有句话叫“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类似的话都是抛开修养不谈的。一个人处境较好时,会很容易宽容。反之,一个人如果比较困窘时,会更容易变得偏执。学问修养的作用恰在于弱化和改变环境对于人精神生命的影响。
“士”是什么样的?
孔子告诉子路,他会像处境较好的人,对人宽容和悦。至于他的处境是不是真的很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甚至他自己一丁点儿也不关注。以颜回为例,“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任意不堪其忧”,人家照样“回也不改其乐”,像是处在较好的处境一般,待人“怡怡如也”。
“士”的相,也就是孔子为“士”所做的画像——切切、偲偲,怡怡如也。
能得此相者,便够格做先生所说的“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