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上空漂浮着巨大血月。
我站在嶙峋墓前,冷风拂面如刀割。
两边两个土堆,中间墓里,竟是空的。
身后忽然传来衣抉破空之声,青堎剑翻转停在了来人颈上。
“眼看着容渺渺野性稍戢,不该翻旧账。”玄衣军师抬眸。
我抬眸,冷冷看向来人:“我记得我说过,不要以为我好的名义,来欺骗我。”
右军师轻叹了口气:“人已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走的,就不再重要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一起打天下,为平定魔界嶙峋所牺牲的,他为你我挡的刀,不下百也有数十。他失去了所向往的云游界闲散逍遥,失去了他的心,他的健康,最后,连他的性命都是为我失去。”我望向空中那轮血月,“即便他死了,曾经伤害过他的,我也会送下去,送到他面前。”
“但你要报仇的人已在天魔之战魂飞魄散了。”
苍山漠漠,有人于山峦回折处唱一曲惊梦歌。
“谁爱得深,谁就输得多。”右军师摆了摆手,与令狐澹澹一同。
我轻叹口气,在嶙峋坟前碑上添一盏新茶。
对不起,嶙峋。
月挂霜林寒欲坠,愁云薄淡,竟有纷扬小雨潇潇而落。
魔界近来果真凋敝了很多,天空中一轮玄血月,漫漫洒着暗红光。青天已远且高。
我来到魔宫前,原以为什么都没有了,却只见霓裳一身朱红站在伞下,龙吟八卦玄纹袍站在她身畔。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霓裳轻轻地笑了,“魔宫我们已为你肃清了。”
我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行制摆设似乎从无变化,只是稀少的人烟和远处早已落色斑驳的碧麟宫昭示着已离开很久。
光滑裸见的黑晶石地面,琉璃酒杯盛放在托盘之上。案上却放着一把我从未见过的琴。
我走上前去抚上琴身。
我执杯将酒饮尽:“我们分头召集人马,待右军师回来。”
雨丝如银毫而下,我由主殿拾级而上,俯瞰全城。
“龙吟与霓裳召集尽可能多的兵马,魔宫重肃,来投靠的不少。”
右军师看着我,正想开口,被我抢先一步。
“如若投降的话,天界首先的计划便是肃清魔族势力强悍曾于天界作战最多的,不下千百,你、霓裳、龙吟,你们都不可能活着。”我看向他,“可从我踏上那个魔族至尊的位置起,就表示承诺你们都会在我的羽翼保护之下,保卫你们的生命,及自由。”
漆黑夜色如墨,夜风轻抚,黑色披风内层鲜妍若血,从这宫阙望出去,魔界之域广阔得看不到尽头。
莲池中依稀有蝉鸣,夏夜带来幽微凉意。
这天商议完战事之后已是一轮月上,我睡意不足,突发奇想要去钓鱼,不知不觉踱步到螟蛉川,甩掉所有跟踪的眼线。河滩边丹椒重着紫茎,枝叶轻晃。
正在此时,我回首,忽然见到一人坐于高高的树干之上。
我疑惑地盯了他半晌,捡了颗石子扔给他,他倒也接住了。
“堂堂天帝怎么会此时造访我魔界?”我干笑着问。
周爻一身白衣,没什么行从武器,从树干上飞身下来,看着我淡声:“刺探军情。”
我有些恍惚。
突然身后有些响动,我连忙施了个昏睡诀让这些还执意跟着我的人休息了。
茂密枝叶丛中周爻啼笑皆非:“你堂堂魔宫主宰,连不被跟踪的权利都没有?”
我把鱼竿甩下清澈见底的河面,撇了撇嘴:“在他们眼中我不是魔宫宫主而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号。”
莹白的月光洒下来,周爻也一手执着钓竿坐在石上,面目清朗。
“很久没有在晚间出过魔宫了。”
一尾大花龙鳞鱼轻松地带跑了我插在河边的钓竿。与此同时周爻将我顺手揽到怀中。
明日午饭没了。
我仰躺在他膝上默默腹诽。
“午饭没了可以再钓,”周爻墨发披散下来,声音微哑,“许久没见,倒是不见你相思成疾,当真薄情寡义。”
臂弯里暖意四升,耳鬓厮磨。
忽然被他拦腰抱起来,仰面浸入浅水里。
手掌漾过冰凉的水面轻轻擦拭我的手臂,水光中周爻看向我,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唇瓣。
波光潋滟,这天的天气好得不可思议。
不知河水还是他,让我感到眩惑无边。
我们两个的心中都存在着幽暗深邃的沟壑,如黑暗中幽亮闪烁。
他将我浅浅浸入水中,伸手捻了个诀,蔚蓝透明的光泽倾落而下,他将我放进水底柔软的巨大蚌壳里。
眼前挂着水中升起的气泡。朦朦胧胧的光隔着水映照在他的脸上。
蚌壳合上,沉重的身躯压下,热烈的唇覆上我的唇,悱恻缠绵。
好容易从蚌壳中爬出,已是东方微白时。
荒淫啊荒淫。
我用法术烘干衣裳,衣摆罗绮被和煦的清风吹过。
周爻坐在一旁,火架上不时飘来阵阵香气。
火光毕剥,周爻专注的清朗神情让我难得温顺地坐在他身旁,和他一同一语不发地烤兔子。
“容渺渺。”他突然一反常态郑重其事叫我的名字,吓得我正襟危坐起来。
“你给我好好活着。”他双眼微弯,唇角稍稍扬起, “别动不动作死,我会难过。”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令我只想再次扑倒他。
我连忙低头敷衍应答,变出两个杯子一壶酒,斟了杯给他,他垂眸饮尽杯中酒,我再为他将酒斟满。这才想起我刚刚是想说什么。
“周爻,现在这个时辰你觉没觉得该走了?”
他非常怡然自得:“没觉得。”
河面水光幽暗,我们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