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逃离匪穴直奔杭候河家。
回到杭家,他没见任何人,拿了一张锹,跑到门前山水渠圪崂一个破窑洞的地下开始掏,不一会儿,一个陶瓷大瓮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爷爷高兴得一把扳开盖在瓮沿上的一块青石板,满满一瓮白花花银灿灿的元宝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元宝,而且是这么多的元宝!他拿起这个摸摸,捏起那个瞧瞧,心里一股无以言状的、不知是自卑还是喜悦、是嫉妒还是羡慕的滋味袭上心头……
回想自己给杭候河扛长工这些年,掌柜对他确实不错,不打不骂,还给她借粮借钱。他没明没夜地受,除了落了一个饱肚子外,连这么一个元宝都没挣下,每年年底算盘子一响,满受一年,还得倒欠账?他不明白!
他,一个只知道受苦的文盲,确实不明白!
当时行情就是这样,“借”是要付高利息的,如春天借一石秋天要还一石五。掌柜的根本不用关心粮食的丰歉,他关注的是这个孳息,年底算账,先归还孳息,还不清的再转成本金孳息,即所谓的“驴打滚”高利贷。
土地的私有化,对无地农民,这是越来越穷的原因!爷爷想凭借自己的苦水,只能维持最低的生存需求,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穷困潦倒的命运!
这时爷爷才明白,杨猴小说得也对,便脱口而出:“我操……”
尽管心里恨恨不平,但他还是按照掌柜的吩咐,数了一百个元宝装在一个褡裢里,然后把那块儿青石板盖上恢复了原样。
次日清晨,天色朦朦亮,爷爷拉了一头骡子赶紧出发。骡子的脊梁上驮着一个用羊毛织成的褡裢,褡裢里装着一百个元宝。这天是宽限的最后一天,如果天黑之前赶不到,杭候河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经过多半天的翻山越岭,金乌西坠时分,来到了一片杏树林。片刻从林间冒出几个人。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土匪也怕吃到嘴的肥肉被别人抢走,走时和爷爷说好,他们将派人在半道接应。
双方互道接头暗号,确认后那个胖子上前,对着爷爷的屁股就是一脚,骂道:“妈那个把子,你让老子等的好辛苦,再迟来一个时辰,你他妈的上山收尸去吧。”
爷爷满腔怒火,也只能忍气吞声。瘦子上来把爷爷的眼睛蒙住说“快走。”
经过一段颠簸,来到了龙虎山门前,取下黑布,爷爷环顾四周,看见的是满院子的匪兵,中间一个木头架子上绑着一个人,只听“咚”一声炮响。
三声炮响,人头落地,这是规矩。
胖子匪兵冲着把门的吼道:“老子回来啦,开门!”
山门吱呀一声打开,爷爷拉着驮赎金的骡子一脚踏进山寨,看见一个刽子手正霍霍磨刀。情急之中他高声吼道:“慢着,刀下留人!”
瘦子喊道:“财神的大项(赎金)。”
众匪兵听到喊声,眼光齐刷刷地射向了爷爷。
一个秃脑袋,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家伙过来,看着爷爷说:“小犊子,褡裢里装的是老头子还是大耳朵(银元或元宝)?”
爷爷答道:“大耳朵。”
“多少?”
“一百。”
随即命两个崽子,把褡裢卸下抬到后窑去。
爷爷说:“慢着,咱们最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秃脑袋眼一楞说:“小犊子,这是老子的地盘,哪有你放屁的眼儿?”操起二龙吐须马鞭就要抽打。
瘦子看见过来说:“唉,弟兄不得无礼,当家的说了,不能怠慢客人,他是来赎票的,不是咱们的人票。”
秃脑袋很不情愿地放下了手中的鞭子。然后,瘦子把爷爷领上说:“到红帐先生那里登记交钱。”
胖子和瘦子把爷爷交来赎金的事给大当家的一五一十作了汇报。
大当家的得意洋洋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杭候河是有名的圪龊老财,这点钱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不过那小子(指爷爷)也是一条好汉,要不是给我磕那三个响头,我就撕票了。我知道他一个穷小子去哪闹钱,掌柜的肯定有办法,他想见掌柜正中我意,你看,这不钱就来了嘛!”
胖子和瘦子齐声恭维道:“大当家的真是神了!”然后转身又问道:“那人咋办?”大当家的说:“人家说话算数,我们也不能失信。放人!”
胖子和瘦子从大当家的那里出来,把爷爷领到木架子跟前,给看管的人安顿了几句说:“把人放下来吧,可以走了。”
爷爷把杭掌柜一抱抱在骡子身上,胖子和瘦子依然将爷爷和杭候河的眼睛蒙上,送至山下,逃离匪窝。
杭候河后记:近读郝道龙先生所著《走西口的历史溯源》一文,收获颇多。其中有大地主杭侯和(杭候河)如下文字记载。据我分析,爷爷独闯虎穴救了杭候河一命后,杭掌柜东山再起,后来成为了陕北至鄂尔多斯有名的大财主。现将郝道龙先生这段文字辑录于此,与读者分享。
“杭侯和,陕西省神木县大保当小河岔人。父亲杭文祖籍榆林,杭家祖辈就在鄂尔多斯一带禁留地跑青牛犋。肥沃的土地,使杭家到了杭文这一辈过上了比较富足的生活,有土地,有盐柜,有店铺,在当地小有名气。
杭文生有5个儿子,其中老二大名叫杭富龄,小名叫杭侯和。杭侯和18岁就开始到蒙地做生意,在弟兄5人中是个拔尖儿的人才。他有主意有见识,办事果敢,勇于担当。
民国初年,杭侯和四弟(杭海龄)的妻哥、榆林商人李仲清,从鄂托克王爷手中弄得大片土地。1927年左右,杭侯和从李仲清手中买了桃力民一带的土地,并于1930年移居到桃力民。
桃力民位于鄂尔多斯的西部,那时叫西草地。来到西草地,杭侯和财富迅速增长。在乡邻的眼中,杭侯和一辈子守财,节俭,不占别人的,自己的也不愿给别人。他从来不骑马, 就骑个白骟驴,不备鞍子,就搭一块儿毡子,往那三叉股屁股一翘就坐上了。
杭侯和最大时耕地30万亩,自养牲畜无法计数。每到秋天,就赶往乌兰素圪卜,只要牛羊站满圪卜,就认为数量已足。
杭侯和儿子叫杭昭子。领着自家自卫队与过大兵的军阀部队找事,结果被打死了。
杭昭子儿子叫杭祥民,骑马后面拉着个骡子,骡子上面驮个牛皮搭链。天天看谁家有好媳妇好女子,给多少钱也要在人家住,是典型纨绔子弟。
杭侯和去逝时,将杭祥民叫到身边,说万一过不下去就卖地卖房子,但要分开卖,房子要拆了卖。
结果如杭侯和所料。几年后,杭祥民将家产卖了个一干二净。房子卖了后,新住进人老出事,经迷信人一算,说宅子太硬,得拆迁重建。结果一拆发现,每个椽子下面压有一个银锭。”
近又读“长江两岸史话”先生所著《内蒙古鄂托克旗桃力民地区的抗日活动》一文,文章披露杭侯和在抗战时期为抗日做了不少贡献,文章称:“桃力民地区大户杭侯和(杭二)存有上万石粮食,地下党员以动委会的名义促成杭侯和在一段时间内,每天碾三十多石糜米,然后由动员委会派车拉送给前线,就这样,仅杭侯和一家就给前线卖粮食两三千石。”
(敬请关注下篇《杨猴小其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