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大字不识一个,不知帖子上写的什么。匪兵走后,他把帖子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找了个先生,只见帖子上写道:“带五千两银子来赎票,地点龙虎山,期限五天,过期撕票。”
爷爷不懂“撕票”是什么意思,先生给做了一番解释。
爷爷听后,脑袋“嗡嗡”直响,心“咚咚”地狂跳。这几日,掌柜的被绑架,杭家老小逃的逃,跑的跑,没一个人敢露头尖尖,家里就几个受苦人,这可咋办?
着急的爷爷用衣袖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蹲在地上双手拍打着脑袋:“老天爷爷!去哪闹五千两银子呀?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大伙儿看见爷爷着急,把他扶起来说:“着急也没用,这些抢头只认钱不认人,没钱绝不会放人。”
爷爷苦思冥想,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他和伙计们商量说:“杭家的人不在,我们也不能看着不管,我看这样,咱们众人都凑点钱,去见一趟掌柜,掌柜肯定有办法。”
大家一听说“凑钱”,愁眉苦脸地说:“我们都是穷光蛋,家里连锅也揭不开,去哪儿凑钱?”
爷爷一听火冒三丈,声音提高了几度喊道:“有个穷人家,没个穷村子,转、借、刁、抢也得凑,凑上百八十块,好去见掌柜。”
大伙儿都无奈地点点头。
爷爷吩咐道:“如今儿就回去,投亲靠友能凑多少凑多少,驴打滚儿(高利贷)也行,只要掌柜的能回来,这些钱肯定能还上。掌柜的回不来,这个钱我来还。大伙儿快去快回,凑不上钱就滚回去。”
天下起了雪,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这是几十年不遇的大雪,一下就是两天两夜。
大伙儿走了两三天陆续都回来了,有的三块、有的五块,爷爷出去还转借了几十块,一清点,正好凑够了一百。他喜出望外,高兴得紧紧攥着这些钱,像似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第二天一早,他怀揣着钱立马步行上路。工友们担心,这么大的雪天能行吗?爷爷说:“雪再大,也得走,过了日子抢头撕了票咋办?”
天逐渐放晴了。然而,雪后的天气更冷,凛冽的西北风吹到脸上像刀子在割,呼出的空气立刻就变成了霜。
越往山里走,雪越大,在膝盖深的雪路上,他不是在走,而是在爬、在滚、在趟、在钻。他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走走停停,好在他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不然非掉沟里或滚到崖下不可。要是平时这条五十多里的路程,他半天就到了,可眼下这条路他足足走了一天多。
来到龙虎山附近已是黄昏时分。
这里是龙虎山的北沟,爷爷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在一个避风向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窑洞,拨开被大雪封闭的口子钻了进去,裹着身穿的大皮袄,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当他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太阳升起有一竿子高,他抓了两把雪擦了脸,钻出窑洞,准备上路,忽听有人在哼着小曲儿:
“十八摸,摸到呀,大姐的沟里边,好似洪泽湖水波连天,还有一座小金山,哎哎哟,还有一座小金山。”
爷爷心想:抢头。
从山坡上下来一胖一瘦两个人,来到爷爷面前厉声问道:“站住,干啥的?”
爷爷说:“上山。”
“上山干啥?”
“办事。”
瘦子继续追问:“办甚事?”
爷爷从怀里掏出土匪送来的那个帖子递给瘦子。
“赎票?什么票?”一下子把爷爷给问了个愣怔,结结巴巴答不上来。
瘦子解释道:“这个怂货看来屁也不懂,知道不?票就是人,人就是票。洋票是外国人,彩票是富人,土票是穷人,花票是女人,快票就是不过夜的黄花闺女,哈哈哈。连这也不晓得,还赎票呢?哼哼!”
爷爷恍然大悟,急忙回答:“那就是彩票。”
“谁了?”瘦子继续追问。
“杭候河。”
“嗯,杭候河是你的啥了?”
“掌柜。”
“带钱没有?”
“带了。”
胖子从兜里掏出一块黑布,把爷爷的眼睛蒙上,一股难闻的脚汗味直刺鼻腔,恶心的差点吐了出来。
瘦子又命令:“原地转三圈。”
爷爷被带到抢头的驻地。胖子给他解开脸上的黑布,眼前一片漆黑,但一股难闻的蛤蟆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半天才看清洞内的布局。
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四周点着十几盏昏暗的油灯,左右两侧是两排大炕,洞的中间烧着一个大火炉子。窑掌空出一块很大的地方,放着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面铺着一张狐皮,两边点着两根蜡烛。狐皮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瘦猴瘦猴的,白净脸,小眼睛,留着两撇小黑胡,脑袋前半部分剃得青皮光亮,后半部分留着长发至耳垂,身穿黑绸绵袍,外罩一件狐皮背心,手里捏着一把扇子在不停地摆弄着。
爷爷心想,这个人好面熟,他左思右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大抢头杨猴小吗?他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两个眼珠时不时地瞟一眼,但他也不敢问。
后来证实这个人就是大抢头杨猴小。
胖子和瘦子把爷爷带到狐皮椅子前说:“大当家的,你真是料事如神,我们一到后山的沟底下,就看见这小子,他说他带钱了。”
大当家的问:“钱呢?”
爷爷赶快解开皮袄,从里面掏出一个布兜子,说道:“钱在这,我得见见掌柜。”
大当家的哈哈大笑,一口河北口音说道:“这小子心眼还不少哩。只要你小子把钱交了,掌柜肯定能见。”
瘦子一把从爷爷手里夺下布兜子递给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掂了掂沉甸甸的,问道:“一百块?”
爷爷赶紧回答:“对、对、对。”
“不是说好五千,怎么才一百?耍我呢!”大当家的脸色陡然晴转多云,一脸不高兴,恨恨地将钱袋子扔到了地圪崂(墙角)。
爷爷心想这下坏了,灵机一动赶忙解释道:“不敢,不敢,这是我们几个伙计东挪西借凑来的,这不是赎金,是你的见面礼。你看这雪下的,想卖地卖房,也没人来买,况且杭家的人跑的跑逃的逃,一个也不在,我们受苦人也做不了主,求长官先把人放了,掌柜回去凑够了钱,我保证送来。”
大当家的“嘎嘎”地笑了起来,脸色多云转晴,说道:“你小子真是个孩子,哪有先放人后给钱的?你小子要是跑了,我上哪找你。”
他端起一个小紫砂壶对着嘴喝了一口说:“你是杭掌柜的伙计你了解他吗?我知道,杭掌柜是几代财主的富裕人家,平时你别看他不显山不露水,那是圪龊老财(吝啬抠门),一年光租子就收入百十来石,他在神木县城还有当铺,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五千两银子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卖房卖地纯粹扯淡,他唬你行,唬不了我。”说完发出一阵淫笑。
大当家的把爷爷给说懵了。爷爷只知道受苦,哪知道掌柜的在县城还有典当产业。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长官,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救掌柜,我是个受苦人,真的没钱,我要有钱我就拿了。”
说着,爷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十岁殁了大(父亲),是我的寡妇老妈把我拉扯大,长这么大,我还没跪过我妈妈,今天为了掌柜给您跪了,请长官放人!”说着给大当家的磕了三个响头。
大当家的说:“你小子也算条汉子。可是盗也有道啊,干我们这行,有自己的规矩,不能绑空票,一求情就放人,那我们早就散伙了,还干什么绺子!说白了,我们只认钱,不领情,有钱放人,没钱撕票!”
爷爷心想,今天救不出掌柜,但一定要保住掌柜的性命,不能让抢头撕票。于是爷爷恳求道:“大当家的,我猴孩燕儿不懂事,但我知道打狐狸是要皮了哇!求长官再给我宽限几天时间,我保证把钱送来。”
大当家的略一沉思,眼珠子一转说:“你怎么能保证把钱送来?”
爷爷说:“你让我见掌柜的一面,我自有办法,三天送不到钱,你连我撕了。”
大当家的追问:“说话算数?”
爷爷回答的铿锵有力:“算数。”
大当家对着别人说:“这小子还挺仗义。”
然后又对着爷爷说:“看在你对掌柜的忠诚,我今天破破例,不算今天再给你三天时间。”
大当家的吩咐那两个胖子和瘦子:“领他见面。”
胖子和瘦子把爷爷领到一处破窑洞前,打开一扇铁门,一把把爷爷推了进去。
洞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杭候河在里面却看得清清楚楚。一看是爷爷来了,跑过来一把把爷爷的手拉住,两行热泪扑簌簌就下来了,哽咽地说:“存良,你咋介想起来的?”
爷爷说:“咱们说正事,人家就给我一个时辰。”
爷爷把以上情况大体说了一下,劝说道:“掌柜,钱没了,咱们还能挣,人没了,要钱有甚用,赶快想办法凑这五千两银子,要不然你的命就没了。我给人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答应再给我宽限三天。”
杭候河唉声叹气半天,给爷爷安顿如此如此……最后说:“这件事只准你知道,你快去快来。”
从窑洞里出来,爷爷如释重负,浑身上下突然像卸掉了千斤重担,走起路来感觉轻松有力。他和那两个胖子瘦子打了招呼,胖子和瘦子把爷爷的眼睛又蒙上送到山下,并嘱咐了一番。
【欲知后事,敬请关注下篇:匪穴赎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