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为了潘馨儿,他要扭曲事实,而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披上谎言,作伪证辅助他。
他对警察说,是他开的车,人是他撞死的,潘馨儿只是喝多了,在后座上睡觉。
chapter7.
迷色牡丹,颠倒可怖黑白
从一进门开始,我就留意到了床上那支黑色的卷轴。它很特别,就那样横躺在白色整齐的床铺上,在柔和的鹅黄色灯光下反射着神秘而隐晦的光。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黑色的卷轴,于是下意识的拿在了手里。
“这是什么?”
我靠在床头,把玩起那稀奇的古董。
白岛寺看起来有点紧张,“别弄坏了!蠢女人!”
然而,他的紧张只会让我更加好奇。
“干什么?做贼心虚了?”我扯开了卷轴的捆绳,“该不会是《春宫图》吧……”
白岛寺不由分寸地上来抢走了我手里的卷轴,慌张说。
“啰嗦!这是我今天才花大钱拍下来的!”
说着,他一副很宝贝的样子,把卷轴抱在怀里。
“喝!”我惊得张大嘴巴,“还真是《春宫图》啊!”
“不是《春宫图》!”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面对我的质问,白岛寺竟然被我问得愣住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想通了一样,把卷轴犹犹豫豫地交到了我手里。
“你真的要看?”他反复问我。
“当然了……”我看着他那复杂的表情,大胆猜测说,“难道画里有鬼?”
“有你妹!”他凶巴巴地把我骂了一顿,“你这个朽木一样的脑子真是没救了!被你看过了的艺术品都该感到羞辱得想自杀!”
“你干嘛骂我!?”
我委屈的嘟起嘴巴。
我承认我是很迟钝,但也不至于要被他这样讽刺吧!又不是人一出生就跟他一样是个天才,这个世界上,还是平凡的人居多吧……
“你想看是吗?好,我就亲自打开给你看,但是你要耐心听我讲这幅画的故事,否则你就是在亵渎艺术!”
不等我开口回应一句,他就已经将卷轴全部展开在我面前。
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扑鼻的异域花香从卷轴里飘洒而出,令人忽然视线模糊,全身乏力,好似头重脚轻,一下子跌进了茫茫花海。
“这幅《牡丹亭少女》其实并非什么古董货,它之所以会变得价值连城,都是因为绘制它的大师是泰国一名顶级的炼香师,他巧妙地将‘香’与‘毒’结合在了一起,并把这种神奇的味道融入了绘画的水墨颜料里。”
“这幅画上的‘毒’就是指在亚洲很有名的违禁品‘恶魔呼吸’,‘香’就是指‘恶魔呼吸’的原材料之一的曼陀罗花的花香。两者相结合,便熔合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致幻剂。《牡丹亭》里有典故说,杜丽娘为梦中的男子而迷醉,最后送了性命。最后她梦中的男子掘开她的坟墓,用爱情让她还魂人间。《牡丹亭少女》的绘制者虽是泰国人,但是却非常痴迷于中国的古代文学,就像他痴迷着爱情。”
“爱情会让人生也会让人毁灭,这位大师之所以会决定绘制这样一个特别的水墨画,是因为他看透了爱情中的一道:爱情是一种纯洁而罪恶的诱惑力。爱情是甜蜜的‘香’也是致命的‘毒’。”
“夏凛,不知道……你中的毒有多深了呢?”
这是我能听得见的、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候我已经瘫倒在他的臂弯里,整个人都像在空中漂浮着,就像在滑翔一样,很舒服,舒服得想闭上眼睛。
于是我在黑暗的世界里看到了水,很深很深的水。
我就在那水底仰望着水面上、倒映着白炽灯光影的世界,那是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那里也有一个我,一个只是不停靠冷笑来掩饰恐惧和愤怒的我。
“哗啦——”
透明又冰冷的水里,突然涌动起激烈的波动。
我看到一个身影跳进了水里,跟我一样的水里。他慢慢向我游了过来,抓住我,拼命地摇晃我。
啊!原来是夜苑!
我挥动着因水流阻力而僵硬的胳膊,死命的钻进夜苑的怀抱里。
夜苑低头看着我笑了,笑容还是那么腼腆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疼爱他、亲吻他。
他用亲吻的方式给我呼吸的氧气,我却在故意地肆意浪费,让一串串气泡活泼地从我们的嘴巴之间溜出去。
夜苑责怪似的皱起眉头,却毫不吝啬地继续给我他最后的氧气。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一种庄严的宣誓,他在对我说他的心在哪里,他的人属于谁。
是我,每一个答案都是我。
我爱他。
所以我愿意交付一切给他,无论是任何东西。
不畏惧褪色的容颜、没有遮掩的素体和不牢靠的爱情,这一刻,我情愿与他相拥沉入深渊之底。
震裂的声音在我耳边‘轰隆隆’作响,仿佛在警告我,这一场‘游园惊梦’就要破碎。
我清晰地感觉到,眼角有滚热的液体流入了我的发线。
我的感知正在复苏,眼皮前面逐渐有了光线的感觉。
就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白岛寺的声音,他坐在床边,在讲电话。
“你们先不要慌!告诉我你们的具体位置在哪?!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去!”
我揉了揉眼睛,问他。
“出了什么事了?”
他一边系着衬衣的口子一边心不在焉的说,“潘馨儿那个疯子,喝了那么多酒还溜冰,竟然还敢开车!?不出事才怪!”
“馨儿出车祸了?!”我紧张的问。
“没事的,是她把别人撞了,有Jacky在现场陪她,白鬼川也马上到了。”
“哦……”我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身体。
白岛寺转头看了看我,“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护驾这种事,有你们几个男人就够了,她不需要多个碍手碍脚的人。”
说着,我又把被子裹紧了一些。
“如果你真是这样小看自己,就不会选择背着潘馨儿送出童贞,你在反抗她,而且你从心底蔑视她。”
说完,白岛寺的脸上竟有几分落寞的神情。
我抱紧自己的身体,紧缩成团状,把自己全部藏在舒适的薄被里。
说真的,白岛寺真的很了解我。而这种了解,有时候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拼命遮住伤疤的我,一想到他,就会难受得寝食难安。
我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他却冷声说,“我更没想到你会喊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我爱他。”
“所以你就跟他上床了?在你仅仅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或者更早?”
“是更早,”我故意露出诡味的笑,“早到你无法想象。”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们僵持了半天,他说了第一句话。
而我则用同样简单明了的回答,终结了这次的谈话。
“这只是我摆脱潘馨儿的一小步,我会有我的位置的,不会永远做谁的陪衬。”
这是谁都会经历的事情。
被人所理解以后感到欣喜若狂,感动得想哭;然后开始患得患失、猜忌,寂寞成了填不满的黑洞。
所以说,你每接受一个人,就是在同时接受一份寂寞。
潘馨儿的状况远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严重,被她撞倒了的那个人,在Jacky打电话给我们求助的时候开始到现在,一动没动过。
后来白鬼川终于赶来了,最终诊断,人已经死了。
面对着尸体,潘馨儿还是痴痴傻傻的样子,拉着Jacky的胳膊又蹦又跳。
终于,压抑不了负面情绪的Jacky爆发了。他抓着白鬼川的衣领对他破口大骂,然而一个拳头挥了过去,把白鬼川结结实实地甩在了地上,左脸整个都凹了进去。
我和白岛寺好不容易把他们压制住,接着在混乱中,迎来了红蓝交错闪烁着的警车提示灯。它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照射在我们每一个人年轻而狼狈的脸庞上。
警察收到路人的报案,以‘酒驾撞伤他人致死’罪名逮捕了我们。
在车上,潘馨儿莫名其妙的睡着了,一检测发现潘馨儿服用过少量的安眠药。
为了录口供以及搞清楚犯罪真相,警察们不得不给潘馨儿临头泼上一大桶冰水刺激她醒过来。
Jacky听着询问室里潘馨儿的啼哭声,双手都攥成了拳头。
于是他猛地转身来,贴在我耳边说,“帮我。”
我惊讶的看着他,缓缓摇头。
可他的眼神却更像是在说,我心意已决,不会改变。
他选择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为了潘馨儿,他要扭曲事实,而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披上谎言,作伪证辅助他。
他对警察说,是他开的车,人是他撞死的,潘馨儿只是喝多了,在后座上睡觉。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一个事实,只不过是前半段的事实。
后来潘馨儿就说想下车吐,没想到潘馨儿趁着Jacky下车的空档霸占了驾驶席。接着她猛踩油门,车子窜了出去,闯了第一个红灯交通岗后,撞倒了一个女人。
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潘馨儿就是司机,而驾驶席上又有太多Jacky的指纹和纤维,再加上Jacky是车主又是自己招认罪名,一审审判很大倾向判罪给Jacky。
接着二审,潘韦嘉开始花样百出,一方面让律师向陪审团拉同情票,另一方面私下托人予陪审团、甚至法官一点小恩惠。
李威没有潘韦嘉那么高的社会地位,很快败下阵来,Jacky被宣告判刑五年。
于是,潘韦嘉决定把潘馨儿送去日本东京上学,以暂时躲避祸事。
在那之后,我曾去探望过Jacky,他看起来并不好,整个人变得骷髅一般削瘦,脸色也苍白得像纸一样,看着十分憔悴。
我问他,“在里面以后,还是不后悔吗?”
他隔着玻璃,对我苦涩笑着摇了摇头。
“我答应你我会成为一个不凡的女人,”我紧紧抓着黄色的电话话筒对他说,“我会帮李威叔叔,为你争取减刑!你还有很多照片没有给我拍,你还欠我一次马来七日游,你还说过我们要一起看《冷山》……”
“夏凛,”他说,“这些事情……真是对不起啊。”
可怜的Jacky,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让我在这样严肃得吓人的地方哭泣,像个孩子一样流泪不息。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爱上了那一朵残忍的毒花。
她将冷酷的毒汁吐在你娇弱的身上,她是比绞杀藤还要恐怖的东西,是长在你心上的一颗丑陋的毒瘤!
Wake up,Jacky。
就算我求你了。
“夜苑,你有没有觉得……冰是最好看的毒了。”
夜里,我和夜苑一起躺在他狭窄的单人床上,听雪悄悄融化的声音。
夜苑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不停揉捏着我送给他的一些白色剔透的粉末。
它们在台灯下看起来就像海滩上最细的沙。
夜苑搬来他的电脑,“我要告诉绯雪,她一定很羡慕。”
“好啊,说不定今天会有新的视频上传呢。”
说着,我们两个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看。
绯雪的博客主页还是播放着忧伤的trip-hop音乐,夜苑熟练地找到日志那一栏,看到上面果然有一篇新的博文。
“看!她又发了!”我说。
夜苑点开那篇新博文,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视频窗口。
“又来了。”夜苑碎碎念,“看场景,应该还是那种割腕之类的老套手法。”
我并不急着发表言论,因为就我看过的绯雪的博文视频从来没有重复过,所以我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啪!”
“喝!”
我和夜苑吓得抱在一起,全身寒颤。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么直观的枪杀画面,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子弹穿进脑子里的时候,鲜血是会像天女散花一样飞溅得满墙都是的。
真是一种浮夸又不失华丽的死法。
慢慢反应过来的我和夜苑,开始慢慢松开了彼此,然后对对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枪是个浪漫的玩意儿。”夜苑说。
他的声音很虚,看来还是对刚刚视频上那一幕心有余悸。
“是啊,”我看着他问,“你想玩儿吗?”
他惊喜极了,“你有吗?!”
我笑了笑,一声不吭地打开他房间的一个废弃的办公室锁柜,那是他自己小时候从夜泽公司回收站要来的,现在他们都有了新的锁,而我有每一个柜子的钥匙。
他看见我从柜子里拿出了我的校服,他问我,“你把校服藏在我这?”
“三月份我要回学校,下学期我就大三了,不能经常回家了。我藏的不是校服,是校服里面的东西。”
说着,我把校服里包裹的一把黑色小手枪无私地献给夜苑。
夜苑拿着手里的小手枪爱不释手极了。
“这看起来比绯雪的小多了。”他说。
“它叫77式手枪,虽然只是国产货,但是携带起来非常方便,”我介绍着说,“这是白鬼川临出国前送给我防身的礼物,他说能保护我的朋友们如今都散了,所以他只能叫我小心提防着别人,必要时用武力保护自己。”
隔了一会儿,夜苑轻声说,“也许他觉得白岛寺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会伤害你。”
我摇摇头,“不,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夜苑,那些人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的心里只能装下夜苑,其他的都只是苍白无力的‘别人’而已。”
夜苑对我笑得魅惑。他将子弹上膛,突然翻身压在我身上,然后亢奋地用枪抵着我的额头。
“可怜的姐姐,你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我了。”
我握住枪口,让它冰冷的触感与我更贴近一些,就像刺进骨髓里的银针。
“开枪吧,”我说,“如果这样能让你的样子冻结在这一刻。我想像性手枪乐队的贝斯手那样,或死或被最爱的人杀死,最后留下未解之谜和染血的南京锁。”
夜苑闷笑起来,“那我就成全你吧,把嘴巴张开。”
我对他张开嘴巴,他就用枪口在我的皮肤上滑动着,从额头滑动到嘴巴。
他把枪口塞进我的嘴巴里,调皮的说,“我要开枪咯,真的要开枪咯。”
我没有反抗,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如果他注定是我的审判者,我愿意死在他此刻的慰藉下。
“很好……”夜苑满意地对我说,“我们要时刻彼此忠诚。”
说着,他把枪口从我的嘴巴里提出来,又沿着我的唇瓣向下继续滑动,直到越过脖颈、锁骨,到达我的左心房。
他的枪口紧贴着我的肌肤,仿佛与我的生命只有一墙之隔。
他享受这种操控我的感觉。
于是他摆出独裁者的姿态,趴在我耳际一字一顿的说。
“给、我、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