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岚扒拉着人群要往他那处去,还怕他犯老毛病见人就跑似的,急不可耐地道:“不准跑!”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当即都想多了,还想歪了,一股脑儿地往幽邢那边扑,边扑边喊,“抓贼!快抓住他!”
映岚一愣,慌乱中赶忙替他撇清关系,“不是!你们误会了!不是他!”
被点燃捉贼斗智的一众小魔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抓贼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映岚的声音好似落入南海的水滴一般,浸没在海浪声中,听都听不见!
幽邢回神时,即刻意识到自己不能跑。因为只要他跑了起来,这事便说不清了!
捉贼捉得斗智高昂的一群小魔三两下便把幽邢给擒拿住,吆喝着要把他送去王城里交给魔尊定夺。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只要叫南疆大军的人摊上,便绝对脱不了干系了。送去给魔尊?这还能有命在?
映岚急了,使出了浑身解数往一群臭烘烘的大老爷们里挤,边挤边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不是贼啊!你们误会了!”
她被挤得东倒西歪,待到挤出了人群挤到了幽邢身旁时,发髻上的那串紫藤花都快秃了。
“他真不是!你们听我说……”映岚气喘吁吁,“我以我爹跋魔君的名义同你们保证,真的不是他!”
一众小魔这才消停了下来,拿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狼狈到衣着都不太齐整了的公主。
有人道:“那你干嘛还不准他跑?”
“他……”映岚一瞬卡了壳,“他……”
又有人道:“如果不是他,你刚才干嘛这么激动!”
映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她不过就是怕那人跑了而已。
从旁又飘来一声质问,“你说你是岚公主,有证据没有?跋魔君的公主怎么会像你这么寒掺,连胭脂都舍不得抹。骗人的吧!”
映岚急了,当即摸出了自己那块玉芙蓉雕的公主牌举到那人的面前,“你可给本公主瞧清楚了!”她义愤填膺,“不由分说就乱拿人,我看你们才是欠收拾!”
众人像没见过世面般,一股脑地都把脑袋往那块玉芙蓉跟前凑,指指点点辨了半晌真假,才算是信了。
有人招呼道:“来来来!公主面前怎能放肆,赶紧把人给放了!”
擒着幽邢的那两个人先前还气势汹汹,眼下都蔫得跟只遇上猫的耗子似的,客客气气地给他拍着衣袍上的灰尘,“兄弟,得罪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们这些市井小魔计较。你既然是岚公主的朋友,可千万替我们说几句好话,别让她去跋魔君跟前告状!”
那边厢,映岚见人被放了,赶紧跑了过去,着急地道:“哥哥……”
幽邢见她还有些怵,唯恐这小公主一个管不住嘴,就在大庭广众下说错了话。他连着退了好几步,脸都有些抽筋。
众人见状,皆都吊起了一颗八卦之心。依着那公子的反应,这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好友那般的关系,不然不会如此生分。
映岚止了靠近的脚步,有些委屈地看着幽邢,“哥哥为何总是这般疏离,我没有恶意的。”
众人顿时都瞪圆了眼睛,脖子伸得似群王八。
“公主何必如此为难我。”幽邢都快退到墙根了,“你我萍水相逢。公主的好意,在下铭记在心。但岚公主身份尊贵,岂能与我这等低阶小魔为伍。”
“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要与交个朋友的!”
此话一出,周遭窸窣碎语一片。
幽邢四顾而望,觉得情况不妙。再这么同这个公主纠缠下去,指不定要传到穆烈的耳朵里,给南疆大军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哥哥……”
他没给映岚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身拔腿就跑,往小巷里钻。
映岚好不容易才同他见上了面,自然想把自己对南沙军的一腔热诚倾诉给他听,好让他放下戒备,日后安心地来跋府摸碎钱。于是,她也提起裙摆跟在后头追。
这个热闹看到了这个份上,众人皆都觉得简直是太值了!跋王府家的公主追着个不知名的穷小子满大街地跑,还有比这个更叫人浮想联翩的吗?!
不消半日的功夫,这件事便在魔都城里传开了。
映岚毕竟是个女子,即便比起寻常女子来说要能跑些,但总也比不过个七尺男儿。她从南城一路追到了西城,在筱王府附近把人给追丢了。待到她两手空空疲惫不堪地回到跋府时,她爹已经在正殿里等着收拾她了。
她在大街上追男人的事情,传得比她跑得还快。一顿呵斥自然少不了,接踵而至的便是十日的禁闭。这个惩罚可谓是十分严厉。遥想当年她被人从筱王府里揪出来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被关了五日。可想而知她爹跋魔君有多气这件事情!
十日的禁闭倒是暂时解了映岚没有胭脂可用的燃眉之急。待到她爹撤了她的禁足,再过上个几日,也就可以去讨些零花钱来用了。
湘奴心疼她,哭唧唧地跑去她的寝屋里伺候她关禁闭。她觉得自家公主今日之所以会惹出这么不体面的大事,都是因为自己没跟着她去南城的缘故。倘若她跟了去,怎能出这种事!
映岚坐在自己的闺房里劝她,“关禁闭的是我,你哭什么!”
“我心疼公主。”她给她梳着散乱的发髻,“魔君大人可从来没有关过你这么多日的禁闭。”她放下了梳子,两根食指在眼前交叉,神情浮夸地道,“十天!整整十天!一个月统共也就三十来天,他要关你小半个月!”
“关就关吧!”映岚着实是累坏了,她对这十日禁闭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便懒散地往身后的湘奴身上一靠,无所谓道,“我就当是被连着关了两个禁闭就是了!”
湘奴憋了半晌,“公主,你可真是心大!”
“关都关了,我不心宽些,还能怎么着?”
“咱们以后啊,可别再闹出这种事了。”她拿起梳子继续给她梳头,“这事情传到了魔尊耳朵里,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爹呢!还有还有,要是让穆公子晓得了,他也要不高兴的。”
“等等!”映岚回头看着她十分不解地道,“这事跟都城统帅也能扯上关系?!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他现在是没资格,可以后有啊!”湘奴言之恳切地道,“他早晚会是公主的夫君,公主总得给自己日后留条活路,现在得少给他落下些话柄。”
映岚当即眉头一皱,“你这丫头!今日我可把话给你说清楚了,我是不会嫁给那个老头子的!”
“公主的婚事又岂是公主自己能做主的。”湘奴说了句大实话,“公主的婚事即便魔尊不插手,最后也是由你爹做主。魔都城里还有比都城统帅地位更高的大官吗?魔君大人的为人,公主最清楚了。如今穆公子也有这个意思,魔君大人点头这门婚事不过是早晚罢了。”
“我不嫁他!”映岚斩钉截铁地道,“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就算是我爹,也不行!”
“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湘奴小小年纪却老神在在地道,“到时候,你爹把你捆了往花轿上一扔,你能怎么办?”
映岚一时语塞,光是想一想那情景,就觉得憋屈得紧。遂觉得倘若事情当真要发展成那样,大约自己也就只能以死相逼了。逼得穆烈把自己送回跋府,再逼得自家亲爹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如果他们之中有任何一个不肯,那她也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家里的这个儿孙命格外薄浅的老头没人送终了。
湘奴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到了点上,遂就自作聪明地决定点到为止。
“公主也别多想了,眼下还是先安分几日。过几天,魔君大人指不定要来探你。到时候你嘴甜些,兴许他一心软就将你给放了。”
惆怅一叹,映岚把胳膊肘支在了梳妆台上,托起了香腮。眼下她倒是不担心自己是不是当真要被关上个十日,她只是在替城外的那支大军发愁。今日在南城得知那户人家接连被光顾了好几回,那便意味着南疆大军的日子已经十分艰难了。
这才刚开春,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流言蜚语在魔都城传得火热,众说纷纭,但没人能说清楚那个被公主追着跑的穷小子究竟是何许人也。族人聊八卦的热诚压都压不住,叫跋魔君恼羞成怒。十日的禁闭在不到一日的功夫便翻了一翻,变成了二十日,小半月的禁闭转瞬就成了大半月。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这个事情传入东城的穆府。
穆烈比跋魔君更加恼羞成怒,然而因着他本性的冷淡,旁人只能瞧出他的不高兴来,也看不出他到底怒到了什么程度。
从阳是他的副将,比旁人要更了解他一些。见他独自一人坐在兰亭水榭下,便知道他一定是在想法子去熄灭蜚语的同时还想把那个人也一起给灭了。他知道穆烈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否则也不会干出六百年前在柜山的那件事,更不会有今日这般的成就。
那只画眉十分没眼见地立在石雕的栏杆上叽叽喳喳,从阳果断下手,掐着它的脖颈便往自己的衣袍里塞。
他压低了声音,低头对着那扁毛小牲口道:“你鸟眼瞎了吗?吵什么吵!不要命了!”
画眉被他掐得鸟嘴长得老大,翅膀一顿乱扑,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还不老实点!当心统帅回头就把你给烤了!”
画眉虽然不怕从阳,但那个阴晴不定的穆主子它还是怕的。
清风明月之下,时间仿佛停滞住了。
妖族的无度胁迫,死敌的步步紧逼,魔尊的无声威慑,皆都让穆烈头疼不已。当所有麻烦事情都挤作一堆时,竟还凭空冒出来了一个都不知道是谁的情敌!他焦头烂额,怀疑老天爷是不是在同自己作对!
他生平从不信什么因果报应,而此时此刻,因着那个看不见的情敌,他信了。
望着这偌大的穆府,一树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自己打拼来的。
微风拂过,带来了水榭前兰湖的水汽,冷冰冰的,刺激着他混乱的神思。
他还记得彼时在柜山挣扎的日子,那么艰苦,那样绝望。每日一都如同噩梦一般,每一场战役都可能是生命的尽头。他好不容易才从纷繁中挣脱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靠得是他自己。
穆烈的神色愈渐犀利了起来,在幽深的暗夜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所有的困难他都挺了过来。即便坏事做尽,引得上苍降下责罚,穆烈也并不畏惧。既然当年他敢出卖南沙军,道义与他便是陌路。他不怕会遭到报应。图涂、玄烨、上原,还有那个他尚且还不知道是谁的情敌,谁都无法坏他的好事。他坐上了都城统帅的位置,便是坐定了!顺他者生,逆他者亡。他的背后站着的是魔尊,他谁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