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和右军师看向龙吟,所有魔众看向龙吟。
接着,所有的生灵都跪下了。
他们齐声:“魔宫有灵,为君主领,磨牙吮血,一统山河。”
霓裳递上披风,龙吟将披风披上,对所有人道:“走,我们回家。”
玉阶之上,龙吟入主宫,远远地,竟有一袭白衣静立在座旁,龙吟疑心自己幻觉发作,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那身影仍在那里。他转头看向右军师,霓裳,皆是茫然,于是他走了过去,慢慢地,轻轻地。
那一袭白衣缓缓地转过身,身形依旧清俊而瘦削,他看向龙吟道:“我算到容渺渺将有一个情劫,且这个情劫亦是她的生死劫。是以我转换了命盘,却不料命盘转换了一半,被天界捉去,我以为我死了,却是休眠在了螟蛉川底,昨天她的血漂入螟蛉川,我才醒了过来。”
龙吟突然吐出口鲜血。
霓裳几步过来,将龙吟扶住。
他们面上皆是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他道:“我不过离开一阵子,你们怎么变成如此?容渺渺呢?”
龙吟笑了:“嶙峋,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
嶙峋道:“她呢——?”
龙吟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们昨日在螟蛉川前与天族大战,”右军师道,“渺渺她——”
清晓帘幕垂下,一株晶莹剔透金光闪闪的珊瑚树在桌上。
行制摆设似乎从无变化,只是稀少的人烟和远处早已落色斑驳的碧麟宫昭示着主人已离开很久。
光滑裸见的黑晶石地面,琉璃酒杯盛放在托盘之上。案上却放着一把琴。
嶙峋走上前去抚上琴身。
“这是右军师找来的伏羲琴,弦声起,天地知,神鬼泣。”
不知怎么,龙吟竟然收起了在武器上评论的滔滔不绝,说话简洁了很多。
嶙峋道:“从今以后,我就住在这里。”
龙吟又道:“我们派人去收容渺渺他们的尸骨,怕是被天界之人提前收走了,螟蛉川前,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嶙峋道:“嗯。”
又几日之后,龙吟过来和嶙峋闲聊。
“你知道天界和我们魔界言和了么,这几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景,”龙吟说,“签订了个千年契约,这样也好,累了,过千年再打罢。”
嶙峋简洁道:“嗯。”
“你每天在这里待着,也不要人服侍,不闷得慌?”龙吟问。
嶙峋道:“还好。”
龙吟看着嶙峋表面上的平静,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嶙峋忽然叫住想要离去的龙吟:“你知道被天帝所掌管的封天印么,似乎传说封天印在战争中掉进过崆峒山一回?”
“这个。。。。。”龙吟努力回忆,“传说。。。。。封天印是在两百年前掉落至崆峒山的万丈冰泉之后,过了百年时间才浮起来。”
嶙峋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几日,霓裳来找他说话。
“你让我去查的东西,我在容浔阁的典籍上查到,以昆仑镜为中心,其他九大神器共同组成的失却之阵,可以令你穿越时间回到过去。”霓裳有些犹疑,“不过这说法本身就有些玄幻,典籍也不知是谁记载,不知是真是假。”
墨池中一池幽艳,嶙峋望向霓裳:“上面还说什么?”
霓裳微蹙眉:“上面还说,驱动此阵法需要以人心中最大的欲望为动力。”
嶙峋眼中一亮。
霓裳说:“嶙峋,你整日醉心于这些,是不是想。。。。。。。”
嶙峋抬眼看她。
此时,重重云锦后走出一位女子,语气中带着几丝怨毒。
“到如今,你还忘不了她?”
“宛儿?!”霓裳不能更惊诧。
庭中玉兰亭亭高枝,泛着缕缕幽香。
“是。”宛儿悠悠笑了,“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嶙峋垂眸。
“嶙峋,难道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了么。”宛儿笑着,“何况,还有我们的孩子。”
一个小童子也从云锦后出来了,霓裳心下震动,这是嶙峋的骨肉?细细打量,那孩子眉眼间与嶙峋果真有几分相似。
嶙峋看了那童子一眼,淡声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宛儿望向嶙峋,一脸不可置信,凄凉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嶙峋道:“你有孕之时我为你把过脉,那孩子先天气血不足,会有腿疾。”
凝眸处彩霞掩映,忽然,宛儿说:“是的,我们的孩子在那天容渺渺逼我跳下螟蛉川前已经死了。”
嶙峋淡淡道:“她没有逼你。”
兰若生春阳,金色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九曲廊桥下,莲花池一眼望不到尽头。
宛儿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又疲惫,她一字一句地低声:“我们之间——是不是永远要隔着一个死去的人?”
碧玉杯瓷盏落地,嶙峋神色翻卷阴沉。
“我因你身上流着一半山鬼族的血而救你,因你的善良而。。。。。。”嶙峋顿了一顿,“容渺渺纵然对别人十恶不赦,却没有伤过你一分一毫。我教你更厉害的修炼之法,权谋之术,只是想要你在乱世之中能避祸保全自身,却并不是想要你做这些。”
“不错。”宛儿说,“你料得都不错。我诈死螟蛉川,将容渺渺的密谋通过丹姝告诉周爻,鼓动天界之人诛杀容渺渺,最后杀了丹姝挑起两族大战,我,也只是想要一个结局。”
“一个我们在一起的结局。”宛儿说。
霓裳忽然觉得,宛儿有些可怜。
黑碧石上绿色火炬忽被冷风一刮,闪烁如鬼火。
只听一声散散漫漫的女声道:“这样的结局,怕是你等不到了。”
从那重重碧麟石之后旋身出来的不是容渺渺,又是谁?
而在旁扶着她的那人,一身白衣,淡淡敛眸。
“这——”宛儿面色凄厉,“你们?”
“你明明看见螟蛉川前我们大战一场,鲜血流尽,一齐死了是吧。”容渺渺笑,“可惜。”
“这不可能、不可能。。。。。。”宛儿凄厉地笑着。
容渺渺淡淡叹息,转目向嶙峋:“嶙峋,你能归来,我很高兴。”
嶙峋撩了眼皮看向容渺渺,又淡扫了周爻一眼:“我观星象,知你命数未绝,果真如此。”
容渺渺道:“嶙峋,对于宛儿,你可否还想将她留在身边。”
嶙峋却是一眼也没看宛儿,淡声:“不留了。”
话音刚落,周爻便出了剑。
鲜血浇在莲花池中,黑莹石地面上,那声未及出口的惊呼,卡在宛儿惊恐的面容上。
嶙峋闭了闭眼。
魔宫盛筵。
水色莲华从众妖魔所在的花朵四周朵朵铺展而开,所有人仿佛置身莲华花海之中,摇曳轻晃。
眼前如重重云雾,火光燎燎。
容渺渺和龙吟一席。
龙吟难以置信道:“我明明见螟蛉川前你们二人拼尽全力厮杀,鲜血流尽,最后我明明验证过,你二人都断了气息,再无存活可能。”
容渺渺笑意悠悠:“厮杀是真的,断气也是真的,只不过从鸿钧老祖那里讨得了两枚药丸子。”
“什么灵丹妙药如此厉害?”龙吟问。
“没什么。”容渺渺说,“不过就是让三魂七魄延迟离体一段时间罢了。”
座在众舞姬对面座上的周爻淡淡瞟了容渺渺一眼。
容渺渺轻咳两声:“还有,请他老人家帮我们收了个‘尸’。”
“也就是说,鸿钧老祖一直就在那里,才能救你们得及时?”龙吟惊讶。
容渺渺咬牙切齿笑了笑:“那厮却是踩点到的。”
也是非非常常自信了。
右军师和霓裳一席。
右军师对霓裳道:“今日这席位也是安排得十分玄妙。”
霓裳呵呵笑了两声:“是嶙峋他老人家安排的。”
右军师瞟了那一席一眼,与霓裳面面相觑,心中升起同一个黑暗的想法。
周爻与嶙峋同席而坐,同样的一袭白衣,乍看上去,竟有几分相似。
嶙峋面色清冷:“你来我魔界之时正是我离去之日。”
周爻饮一口酒:“我听说了。”
嶙峋淡声:“你就这么放手了,置你心中三生六界于何地,又——置这芸芸苍生于何地?”
周爻放下酒杯,从舞动的水袖中看过去,容渺渺正不知所谓地和身旁之人谈笑风生,旁若无人,优柔雍容,仿佛这个天下都是她的。
他唇角微勾:“三生关我何事,六界于我无忧,这天地之间从不缺共主,魔界统帅如何,天界掌控又如何,风水轮流转罢了,哪里不缺我一个周爻。”
嶙峋侧目。
周爻放下杯子:“大战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想说不要留情,既她不想我留情,我照做便是了。”
嶙峋道:“你的意思是,她死了,你也不独活,是么。”
周爻道:“她五行缺爱,而我,缺她。”
嶙峋叹息一声:“我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爱容渺渺爱得更疯魔。”
周爻淡淡扫了他一眼。
嶙峋道:“往后打算如何?”
周爻道:“我们打算退隐,去人界。”
嶙峋淡声:“请你好生待她,否则......”
周爻道:“不劳费心,没有否则。”
嶙峋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