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吵架
凤鸾歌晃荡着一只受伤的胳膊,刚出丞相府就被人“请”到了洛川王府。
一进王府,她就被人带着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院落。
临春阁。哈!她又来这里了。虽然黑暗中匾额上的字她看不清楚,但是这里一草一木她还是认得的。
她以为是凤蓉或者是容燮找她。可是当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是容煜,她还是不自觉的把受伤的胳膊往后藏了藏。
容煜似乎没有看见她受伤。只是很严肃地看着她,半天才问:“你去丞相府干什么了?你是去找云潇吗?”
凤鸾歌还没有嗅到空气里那丝不寻常的气息,点点头说:“是。我……”
不等她说完,容煜就猛然振袖回身,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多余。
凤鸾歌不明所以,问:“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容煜反问回去。“我应该在府里等着你与云二公子成亲的好消息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凤鸾歌猛然摇头,可是摇晃之间也摇出了一股对容煜的怒气:她是去退婚的,可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有多少恩就有多少怨,有多少牵扯就有多少误会。你说东山有风,我在西山看见了雨,于是你对我撒了谎。;南海的翔鸥落在北甸变成了倦鸭,全是你臆想出来的剧情;我对你的好,如果不宣之于口,便是我没心没肺。
凤鸾歌赌气地说:“那我要与他成婚,王爷可会送贺礼吗?”
容煜听在耳朵里,就如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他握紧了拳头,两眼冒火,盯着凤鸾歌,一字一句地说:“不知道凤六姑娘想要什么贺礼?只要我拿的出——是我的命吧?如果我不给,姑娘是不是要几次三番的抢呢?”
凤鸾歌完全呆住了。今晚她忽然明白过来,容煜从来就没有完全相信她!同时,她也明白过来,朝堂、皇帝、云家、凤家、洛川王府、各方势力彼此千丝万缕,牵扯胶着,她已深陷其中,想全身而退只怕很难。
她努力保持着镇静。仔细而认真地看着容煜,这个她自穿越后对她很好的男人,在她打开心扉准备接纳他的时候,又狠狠将她推开。他不是她那个时代的人,他是大魏高高在上的王爷。他似乎永远无法让她与他比肩。
“容煜。”她轻轻叫他,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心灰意冷,“其实我今晚是去丞相府退婚的。但是,你肯定觉得我是多此一举了。这种事,我应该仰仗你,应该让你给我出力……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啊,谁叫我觉得自己有本事?即能为你红袖添香,又能为你披荆斩棘?现在我才明白,你不需要我。你不需要我这么做。你只要我穿着漂亮衣服坐在那里,品茶插花,闲来无事把你对我的宠爱展示给别人看。你觉得这样才是对我好,对吗?容煜,可我……我不是那样的人,那样的我会活不下去的。那样的我不会当街杀人,不会下大狱,不会在山林里苦学武功,我拼劲了全力去奔向你,可是你……”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煜王爷,我凤鸾歌有时候借势是有的,但是我不会做完全依附男子的丝萝。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以后你若再遇到我,请务必痛下杀手,不要心慈手软!”
能做的,就这些了。
凤鸾歌转身离开。容煜的脸上犹如开了染房,五颜六色中夹着一丝苍白。
他是被嫉妒冲昏了头。从甫一听说云家上凤家提亲,他就有些慌乱。云潇对凤鸾歌的心意从来不遑多让他这个煜王爷。于是当他知道凤鸾歌去了云府,他就乱了方寸。他让人半道上截了凤鸾歌,原本是要好好和她说道说道,可是一开口就谈崩了。
凤鸾歌说他的那些话,他不能不承认。说到底凤鸾歌是颜色好些,家世摆在那里,娶回来就是现成的王妃。她与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可是今晚之前他也并未觉得有多大不同。无非是觉得她胆大直爽,聪敏慧黠。可是今晚他才知道她不是一只可以腻在怀里淘气的猫,而是一只渴望翱翔的鹰。
与其说是气凤鸾歌兀自离去,不如说是气自己从来不懂她!
容煜垂头丧气地走出门去,却见容燮夫妇并肩立在檐下。
“七弟。”容燮淡声叫他。
“五哥不要劝我了,”容煜苦笑道。“也许她没错。”
“煜王殿下恕罪,”凤蓉敛衽为礼,“我妹妹……实在是被惯坏了。可是若说她与丞相府有私,这实在是空穴来风……”
“五嫂,”容煜摆摆手,“其实是我孟浪了。凤……姑娘说的对,我并不了解她。”
容燮与妻子对望一眼,心里各自感叹一番。容燮叹得是凤鸾歌那样的女子,不知什么样的人能与之匹配。他是听到她的一番陈词,那么骄傲的少女,或许只有天下真正的英雄才是她最终的倚仗……
而凤蓉却感叹自己的妹妹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说她出格也不为怪。容煜倒底是个王爷,没得一个王爷要去做小伏低哄人的道理,好好的一段良缘……
她猛然刹住这个念头。自己默默苦笑,一家子姐妹如何能出两个王妃?凤家如今已是赫赫扬扬,皇帝早就多有猜忌。鸾歌怕是……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还挣得过命呢?
“七弟也莫要灰心。当下还是大业为重。我想将来蕊儿会明白的。”容燮说道,“你不日就要离京。今晚我略备酒宴,咱们不醉不归。”
凤蓉听得此说,便去命人准备。自己也回房中叫来奶娘亲自嘱咐几句,命她速回凤府看看鸾歌。
其实凤鸾歌只是难过了一路,从洛川王府到凤家的一路。走到凤家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平复如常。回到自己房中,她命丫鬟找来布条和药酒,自己裹了伤口。并命令不得将此事外传,刚收拾完毕,就听说凤蓉派了奶妈来。
奶妈姓董,进来给凤鸾歌道了万福,笑道:“王妃记挂着姑娘,特命老婆子来给姑娘送药,这是……是煜王爷给的。”说着便将两个白玉瓷瓶儿放到桌上,“这是大内出来的东西,止血止痛都是极快的。”
凤鸾歌微笑不语,看了瓶子半天才淡淡说道:“替我谢谢姐姐。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很用不着煜王爷的东西。”
董妈妈像是预料到她会如此说一般,赔笑道:“王妃还有话要单独交代姑娘。”这就是要凤鸾歌禀退下人了,待一众丫头退出后,董妈妈才上前两步,低声说:“王妃说了,姑娘不可意气用事,也不烦着为了赌气就作贱自己的身子。煜王倒底是个王爷,他若心里没有姑娘……便不会生气了。王妃说,煜王离京在即,心里头自然是不放心的。可是姑娘走了后,煜王也是后悔的。”
凤鸾歌默然不语。董妈妈等了会不见下文,也不知凤鸾歌作何打算,只得告辞出来。
凤鸾歌瘫在床上,满脑子的官司。她倒底是个娇纵的脾气,每每和那些“前男友们”吵架,总要人家来哄她。可是这次不是吵架,是分手。她倒底要不要回头服软?要不就原谅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算了?可是她又觉得如果容煜不能了解她的精神世界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的龃龉。在这个男权世界里,她势必讨不到什么好处,有可能有一天她就会被休弃下堂。
而要容煜理解并接受她的超前观念,显然是个艰巨而漫长的工程。她不认为自己能把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改造成一个平易近人的老百姓。而最重要的是,给他讲男女平等,那不吝于对牛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