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晋阳之战(下)
韩家军听了公孙骄的鼓动,个个摩拳擦掌,刀枪剑戟纷纷拿起来朝着智伯身上招呼上去,就算奔着那百万巨款也不能落后啊,即便得不到奖赏起码落个忠君爱国的美名那也不赖啊!
智伯在中军查得韩家军发起攻势,当下命旗牌官舞动帅旗变换阵法,只见智家军人马攒动,大军四围被三层厚厚的盾牌兵护着,韩家军射来的箭矢零星射在盾牌之上,丝毫不能攻入一分。接着智伯一声令下,帅旗变换,层层盾牌之后伸出无数支长戟,犹如一个个吐信的毒蛇一般噬咬着韩家军,韩家军中流下了一地的鲜血,渗进了泥土里,滋养着大地。
韩虎见自家军卒不是智伯对手,遂歇斯底里道:“顶住,给我顶住,待会赵魏两家的援军就到了,只要顶住智伯的攻击,所有阵亡将士的妻儿老小由我韩虎负责来养!”
可韩家军哪里见过如此彪悍的阵势,他们平日里出境作战往往只是作为辅军配合智伯的中军作战,本身就对智伯心生敬畏,如今看到如此无双的阵法,早就没了士气。公孙骄看到此情此景,心里急得团团转,自己本以为智伯军营被大水一冲自然不敢再与自己抵抗,却没想到智伯仅凭自己的阵法便能挽救大局,实在是百年难遇的将才啊!
正当公孙骄焦头烂额之时敌方军寨的东边一队步卒杀来,领头一人头发花白,自是魏家家主魏驹老将军。魏家武卒虽然作战经验不如智家军,可好在悍不畏死,当下便于智家军缠斗起来。智伯在中军观得东侧下军遇敌,不屑道:“魏舒方阵虽然所向披靡,可惜魏舒已经死了多年,若是他为家主本帅只能避退三舍,赞避其锋芒,可如今是魏驹老儿当家主,魏家方阵只能发挥出六成的水准,韩魏两家又能奈我何?”
说着智伯帅旗变换不停,大军内部迅速组成一队骑兵,直接冲向魏家武卒。魏家武卒虽然彪悍,可跟百战百胜的智家骑兵比起来却差了一些火候。晋国四卿之中,赵家的骑兵最为强大,韩家以弩兵享誉国内,魏家步卒威名百年,智家军虽然以前一直声名不显,可智伯荣升正卿之后智家军所有兵种作战能力都大大有所提升,虽说比不得三家,可联合作战能力就是放在中原列国也鲜有敌手。
魏家武卒走的一直是重装步兵的路子,遇到同类型重装骑兵的智家军便显得臃肿不堪,好比叮人吸血的蚊子反被拍中一般,留下了一地的断肢残臂。韩家军看着魏家吃瘪,心道终于有人可以吸引敌军主力让自己松口气了,便只忙于防守,丝毫不敢主动出去应战智伯大军。
公孙骄见此情景,自己又不是韩家军的真正主人,遂叹气道:“韩魏两家各自为战,只怕我们要吃大亏了。”
韩虎在一旁听得国君怨怼,心道君上还是对韩魏两家悬格太高了,因此便宽慰道:“君上,这恐怕已经是韩魏两家联合作战以来配合最好的一次了,到时等赵家军来了,就会好些了。”
公孙骄没想到晋国卿大夫的私军配合会这么差,无论对外作战还是对内斗争这种打小算盘的风格已经深入人心了,看来还得自己的镇南军出马啊,至少自己军令一下大家会不计得失得冲上去。可毕竟现在是用人之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颓然道:“那我们还是等赵次卿来挽救局势吧,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智伯布阵向来是将智家军放入中军,上、下两军本是名义上的国家军队,实力虽然不强,可是有智家军的支援击溃韩魏两家联军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因此智伯放声大笑道:“韩虎,你和魏驹找个人冒君上之名作乱,难道就不怕被灭族么?本帅劝你们还是乖乖投降,以免遭受皮肉之苦。”
公孙骄心知韩虎、魏驹二人心志不坚,韩虎一旦下令退兵魏驹也会逃走,到时候就是赵无恤的军队来了也难以制服智伯了,因此高声道:“智家儿郎听着,你们的智城已被寡人攻下,若是识趣得早早放下兵器,寡人既往不咎,否则便是叛国之罪。”
智家军即便知道是国君也不拿公孙骄当盘菜,可上、下两军的晋国儿郎却人心浮动起来,智伯没想到这个君上这么有煽动力,遂一边拈弓搭箭,一边口中说道:“无知小儿,我让你冒充君上,着。”
箭如流星,直接朝公孙骄面门射来。公孙骄下意识往下躲闪,智伯那箭正好射中公孙骄头盔上的缨子上,吓得他一哆嗦,但公孙骄反应迅速,立马将身旁韩虎的头盔换过,遂笑嘻嘻道:“智伯,你的箭法也太差了吧,说是射向寡人,没想到却射到韩将军的帽缨,寡人还是劝你回去多练练箭法吧,哈哈。”
大军之中只有离公孙骄最近的那些韩家亲军晓得实情,经国君这么一宣扬,都以为是智伯箭法生疏,遂哈哈大笑起来。智伯离公孙骄甚远,自己也看不清具体情况,还真以为自己多年不曾亲自杀敌,没能一箭中的呢,遂不再言语,只冷漠地凝望着节节败退的魏家武卒,只要魏家败了韩魏联军便会一溃千里。
其实魏家武卒虽然被智家骑兵咬住,但若要硬抗还是有胜算的,只是魏驹见韩家采取守势,自己也就不再下全力抵抗这才败退的。正当此时,从北面杀入一列人马,个个手持箭弩,朝智伯的中军射来,只见当头的木盾之上箭头密密匝匝,犹如城门上的铆钉一般。
不多时,一杆打着赵字的大旗在北面飘扬着,智伯心下道:“赵家的弓弩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凌厉了?怎么感觉比韩家军还要强上几分?”
赵家大旗之下,精神焕发的赵无恤箭无虚发,如猛虎一般带着赵家军如入无人之境,其实也不是赵家弩兵比韩家军强,只不过是这些日子他们在晋阳城内物资缺乏,日日以射鸟雀果腹射艺不知不觉上了一个台阶罢了,再加上对智伯恨之入骨勇气弥补了战法的不足才显得如此勇猛。
智伯吃惊的是一向文弱的赵无恤居然也懂骑射,遂道:“赵无恤你不是自小体弱多病么?你不是从来不上战场的嘛?怎地看起来弓马极为娴熟?”
赵无恤朗声大笑道:“先父在选我当世子时就告诫我要隐忍,所以我就设了这么一个局来骗你,没想到居然骗了你几十年,若是强攻晋阳你不见得能得逞。可惜你却将我困在了城内,让我差一点没能施展自己的一身所学啊。”
公孙骄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赵无恤看似柔弱这箭术却丝毫不逊于智伯,这份隐忍实在是可怕,赵无恤啊赵无恤,你难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跟智伯作对了?
“晋阳城早已成为一片泽国,你这箭矢从哪里来的?”智伯心道赵家兵该不会是强弩之末吧,不过这么多的箭矢却实在是可疑,莫非韩魏两家早就私通赵家了?
赵无恤一边连珠般拉弦射箭,一边嘴上却答道:“正卿大人,当年先父修筑晋阳城时用狄蒿做墙,炼铜为柱,这箭杆、箭镞的材质都有了还愁没有箭矢诛杀你这个国贼么?”
智伯这才懊恼不已,自己百密一疏啊,年前准备向三卿索要封地之时便对赵家的赵城和邯郸都有过多次巡察,并没发现有这等蹊跷啊,可没想到晋阳城中居然早就有此规制,实在是欺人太甚。
公孙骄见赵家军勇不畏死,生怕错失良机,便高声道:“三卿联军,诛灭国贼,更待何时?”
韩魏两家军士听得国君号令,见赵家军不顾生死般苦战,顿时同仇敌忾对智伯的三军发起了总攻。智伯见东、西、北三面皆受敌,上军和下军的损伤越来越大,只有南面没有人马,遂命众军士且战且退,往西南方急撤,只要西行渡过了大河,寻求秦国庇护,即便日后不能留在晋国,至少靠着自己这些家族私兵向秦君借兵也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
智伯带领的三军往南而退,公孙骄带着韩赵魏三家联军穷追不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魏榆城南一处险关之下,只见此地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智伯遂问向导官道:“此关名为何关?”
向导官答道:“回元帅大人,此关名叫凿台关。”
智伯忽而大笑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凿台关便是我智瑶反败为胜击溃三家联军的福地啊。”
正当此时,关上忽的人声马鸣嘈杂而来,万千火把将大地照的灯火通明,一位全装惯带的白袍小将现身道:“智伯,豫让在此等候多时了。”
智伯定睛一看,原来是首阳山的侠士豫让,遂行礼道:“豫壮士,还记得本帅三至首阳,徒步寻访先生之事否?”
豫让道:“当年之事,在下没齿难忘。”
智伯道:“豫先生当年避居首阳山,若不是本帅慧眼识英才君上也不会去请先生吧。”
豫让感念道:“知遇之恩,豫某永不忘怀。”
智伯接着试探道:“乞豫先生借关一日,给智某一条退路吧。”
豫让心中如江翻海沸一般难以抉择,一个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一国正卿,一个是对自己如兄弟一般国君,可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到底谁才能结束这乱世呢?